在前往石云天宫之前,白露曾找到过加娜、加琳的母亲,并向她询问过关于冥神的事情。那之后,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才得到比较正式的回复。
——三天之后,研究院见。到时候加琳也会参与。
今天,正是约定之日。可是白露却没有行动的意思。
这十八天来,除了修行以外,其余时间都是和众神随便聊天,或者睡懒觉,过得优哉游哉。久而久之,爱耍小聪明的灵神,与顽皮到差点把白露别墅炸成灰烬的雷神,反而成了她比较好的朋友。
东方阅与协会那边基本已经不需要白露的帮忙了。战无疆与战小云是很好的谈判条件,他们换来的价值让协会整体的影响力提升好几个档次;由于没有保护战氏家族的安全,火林党也和花叔那边转友为敌。
势力方面的哀怨纠葛,白露根本不想深入探究。
不知怎么,也不知几时起,白露开始享受这种平静的生活,而不希望自己的时间被大幅度利用。
如果是过去,白露可能很快就找上弖弓一族,因为她根本不想等待三天,那实在是浪费时间;然而现在,白露反而希望这三天慢点过去,让她们再磨蹭一会儿,自己也好继续放松放松。
她现在最不想做的,就是捕获灵神、风神,击杀花叔,完成自己的使命。
每次想到“使命”这个词语,白露就会有很强的预感。现在,预感变成了反感,闹得她心绪不宁。
如今,自己已经拥有五枚神核,论实力,刨开自己与花叔以外,五神几乎能左右整个次元的未来,一统六合是迟早的事情。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有些寂寞地对水神说道:“如果做完这件事情我就要离开,这真的毫无道理。那我做这件事的原因又是什么,跳大神?”
在得到灵神、雷神与土神三者的神核过后,白露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她倒不想和其他人发脾气,奈何心中的杂质越来越多,信念也越来越动摇。
“主人不想回到裂隙源质地身边吗。”
水神其实不太理解白露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那是您原本的姿态和责任。况且在得到神核之后,您的下一个目标是前往更高的次元,追溯我们的创造者才对。”
“不是的。”
白露使劲摇头:“我不是不想承担责任,而是我没有承担责任的前因后果!”
她出现的原因是一片空白。即使是白露自己的记忆,也只能追溯到十年前,刺杀火林党原头目的事件时;在这之前,完全没有“诞生”或者“成长”时的记忆。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高次元派来的不法分子。但是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意识’?我不明白啊,如果离开这里,重新化作裂隙源质的一部分,‘我’的存在不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人类还能记住我吗?你们还能记住我吗?”
白露不断挠着自己的金色长发。水神很明显地能感觉到白露身上的不信任感。那种激荡的情绪,就好像不断拍打礁石的海浪,在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决无退缩、也不会罢休。
她现在明明是人类,是有血有肉的存在。然而在收拾掉花叔之后,可能就会突然消失在这个次元当中。
“原来如此……”水神点头道:“我终于知道主人想要表达什么了。”
——也许是被鹤长老主动求死的心念镇住,也许是因为神核收集过快而产生的迷惘。主人的心境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变得有些无法控制。
现在的白露,就像是看清结局的生者。当人们知道自己的结局之后,反而会更加惊恐、难过或者是愤怒。
白露苦笑道:“其实将这些问题说给你听,我知道没什么用。”
曾经在偶然间进入次元裂隙的时候,她在火神的口中听到过支离破碎的线索。次元中的“神”是不会消散的,无论持续十年、万年还是无量年,神都会保持着永恒不变的形态。因为它们是高次元创造者的成品,在投入到低次元之后,就拥有了名为“永恒”的力量。
然而白露也是被创造出来的化身。按照道理,只要她不完成自己的使命,也会永恒地存在于这低次元世界。可惜的是……
“主人和我们的目标有本质上的区别。”水神将白露内心所想说了出来:“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平衡并监视这个次元,为此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而主人您的目标,则是收集神核并离开这个次元。”
是的。即使毫无道理、即使百般无奈,白露也不得不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她拥有自己的意识,却没有决定自己未来的权利,只因为她也是被创造出来的衍生物,是工具。
“如果我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一定会狠狠地质问它,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
白露咬牙切齿地说道:“自己作为监视者却玩忽职守,放掉了几只来自高次元害虫;不亲自出马,反而捏出个小人儿去抓捕他们,然后还要把这小人儿的力量收拢回去。真是个混蛋。”
就在这时,一反常态、沉默至今的火神,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丫头,我倒是有个特别想知道的问题。”
“说。”
火神从她的白袍当中现形,并问道:“你还记得在南欧罗巴的时候,那个人类是怎么说的吗?”
白露大致记得,概括道:“上面派来花酒月三人,一个被我杀了、一个被吞噬了,只剩下‘花’尚存人世。”
火神幻化的眼球眨眨眼睛:“那个被吞噬的‘鸩酒’,后来不是复活了吗,而且与花月完全无关,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白露的眉头缓缓皱在一起。她咬住嘴唇,似乎在仔细思考着其中问题。
是啊。这确实不符合逻辑。高低次元的转化明明是严重违反规定的,为什么裂隙源质会让鸩酒复活呢?
“而且,复活之后的鸩酒销声匿迹,也没有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火神的话语当中,有股莫名其妙的引导意味:“也许是那个自称花的男人感觉有误;也许是鸩酒完全变化了样子;也许……”
它看向白露,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你什么意思。”
白露忽然明白火神想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感到一阵恼怒:“难道你想说,我就是那个‘鸩酒’的化身?我的原型是一位令人作呕的臭大叔?”
“喂喂,丫头,我可没这么说。”火神赶忙推卸责任道:“我这只是猜想,这件事情就连神念网络当中都没有具体记载,我又怎么能知道确切真相。”
白露长叹一声,打断火神的话。
“不管我是谁,我都不是我自己。”她指了指火神与水神,又指了指藏在长袍当中的三颗神核:“你们,它们,也都不是自己。”
说罢,她看向外头,巨大的落地窗外,那些随风晃动的花花草草,感叹道:“它们虽然脆弱,随时都会被践踏、采摘,但毕竟还是它们自己。人类虽然卑微,但自己的意识由自己决定。这么看来,你我才是最为悲哀的一批,不对吗?”
火神与水神听过之后,纷纷不置可否。
“毕竟你们的创造者只给予了义务和权利,没有赋予你们真正的情感。”白露再度苦笑:“我现在真的很希望,自己也能变成机器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留念,赶紧把事情做完,赶紧消失不见。”
她任由自己的身体落下,呈大字形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左手随意地抓取,将浮在空中的眼球捏住,抓到眼前不足十厘米的距离。
“火神,你害怕消失吗。”白露紧紧盯着火神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我现在就把你的幻化捏碎,神核敲烂,你会不会恐惧或者记恨我,直到消亡的瞬间?”
“别、别开这种玩笑嘛……哈哈。”
“这不是开玩笑哦。”白露晃晃脑袋,慵懒的声音中包含着冰冷的杀意:“只要我杀掉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任务就会失败。只要这么做,我就可以解脱,虽然不一定成为独立的存在,但至少可以在‘使命’这条不归路当中脱离出去。”
火神急中生智,脱口而出:“杀水神吧,她的肉更好吃。”
白露大笑着,裸露的小腿交错抬起、落下,有节奏地打在床垫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她将眼球随手丢出去,声音中满是笑意:“我又不想吃你们的肉,别逗我笑了喂。”
“不过啊。”
表情一变,白露的嘴角露出笑容:“你还真是提醒了我。”说着,她轻松跃起,熟练地整理长袍,将上面的皱褶全部弹掉。
“光这么想问题也不太好。”她的心态似乎又有了崭新的变化:“比起一事无成,我更希望自己能够光荣完成任务,到时候再决定命运,岂不更加令人信服?”
失败是无法令人接受的。就算成功之后需要退场,那也是光荣地离开;而失败,只能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逃离。
既然最终都是要离去,为什么不选择挺胸抬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