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露挑衅过后,整个场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而后,一张巨大的人脸,居然从上空浮现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并不是花叔的脸。它的眼睛左小右大、瞳孔却左大右小;鼻子歪向左,而嘴巴偏向右,比例完全失调,仿佛从旧时代的印象派画框当中跑出来的艺术作品。
它粗糙的肌肤表面疮痍满布、眼角、眉宇与脸颊的皱褶当中写满了着灰色的沧桑感。与其说这是人脸,不如说它更像是一种负面情绪的集合体。这种寄托着花叔内心的负面集合,现在正无情地朝着白露泰山压顶而来。
在场域当中,白露无处可逃。此地没有任何出口,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不小心闯入弑神气息当中,就会给众神带来巨大的负担。
“大姐姐,让我来帮你吧!”
雷神的声音忽然传入脑海当中。他似乎有些着急,因为自己敬仰的人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知怎么,白露莫名地有些感动。雷神与自己的交涉时间不长,平常也十分腻人,缠着她不放;但不论是刚才的净化池水、还是现在的主动请缨,这位少年给她的感觉都非常真诚,没有欺骗。
危难见真情,也许真的是这样。
“……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就呆着别动。”
虽然感动,但白露并不想让它们参与到这场战斗当中。一方面,这是对自己的历练,唤醒过去的最佳捷径;另一方面,这个次元的神明,无法承受这场战斗的压力,它们甚至连花叔的正常形态都无法抵抗,就像已经被俘虏的风神那样。
在拒绝雷神的好意之后,白露抬头,仔细地观察着这张人脸。她忽然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双臂高举、闭眼低头。
“现在求饶,你不觉得太晚了点吗!!”
在花叔的嘶吼过后,那张脸的扭曲程度变得更加可怕了。现在如果再看,它简直能穿透人心,直击灵魂深处。
然而白露即没有回答,也没有其它动作。在场域的死亡切割当中,她就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真的已经放弃了抵抗。
眼看着,巨脸就要将她砸成肉饼。然而就连花叔本人都没想到,那向上抬举的双臂,不经意间已经化作擎天神柱,居然将下坠趋势的巨大面孔扛了下来。
“喝啊啊啊啊啊!”
白露的愤怒与杀意,从浑身的血液当中被提炼出来,化作手掌的保护层。
“这是……战熊的聚力!为什么用这样的招数?”火神第一个察觉到白露的想法,惊讶地脱口而出,“低次元的方法应该不会起到太好的效果才对,丫头你疯了吗!”
火神没有看错。白露现在使用的,正是火神曾经在她面前表演过的战熊姿态。在前往石云天宫的路上,火神化作巨熊,只用一击就消灭了守门的岩石巨人——那种汇聚力量的手法,正是白露现在所使用的。
它并没有想到,白露对这种汇聚力量的方法,要远远超越自己。汇集到掌心之间的力量,以发散的方式浸染了整张大脸。
火神不由得发出绝望的感叹。他所画作的战熊,在使用这招聚力技能时,如果没有一击制敌、将威胁彻底打成粉末的话,就会暂时失去全部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挨打。所以火神几乎不会孤注一掷。
“哈!就这点能耐?”
伴随着花叔的嘲笑声,那张脸的表情突然更加狰狞。它张开血腥大口,赤红色的舌头居然从口中盘旋出动,眼看着就要将白露缠绕起来、送到口中。
“主人!”
“没事的。”
白露微微一笑,将想要擅自行动的水神压了下来。她的双掌仍然撑着那张大脸,并没有因为一击失败的原因而退却。
白露身边的长袍无风自动。不知从何而来的气体,不断钻入长袍的内部,让白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臃肿。一直被动保护白露的青色护罩,同时从布料上褪下来,缓缓形成了拟态物质。
“主人,您这是……”
水神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拟态的实体,好像是一枚普通的大贝壳?
只见这拟态贝壳左摇右晃,看似毫无规律的自行动作,却能将迎头而至的猩红长舌一次次地打退回去。这种环绕己身、无懈可击的守护法,在场的不少神明都亲眼见识过。
那是水神的战法,以退为进、以守代攻,用最小的消耗抵御敌人最大的反击,来赚取更多的差距。
白露,不仅利用了火神的技巧,还将水神的战法纳入怀中,在这场硬仗里统统掏了出来。
而且,令水神惊喜的是,白露的防御似乎要比自己更加滴水不漏,她在进行守备的同时,还不断利用贝壳的锋利边缘,试探性地想要割裂那舌头的力量源泉。曾经的水神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点,现在,在白露的演示下,她的思路也在被逐渐拓宽。
惊喜的不仅仅是水神。令火神大开眼界的事情也发生了。
那些早已扩散而去、应该消失掉的力量,不知为何,居然又通过某种手段,辐合聚集,回到了白露的掌心!
这一收一放带来的震撼力与破坏力,让那张没有自主意识的脸开始崩溃。先是眼球坠落在白露的身旁,轰然落地后消失不见;接着,那席卷而来的舌头,也开始在半途变得无力,最终也疲软地垂落下来,被虚无吸收。
终于,在各个部件无法支撑的终末,那张脸也发出悲惨的低吼声,彻底消失于无形。
也许是受到了不小的反噬,花叔场域的力量也开始逐渐削弱,曾经如刀割一般、划过白露皮肤的力量涌动,现在也只像是用木板轻轻刮蹭,不再有致命的危险了。
“你以为我只会照搬的吗,老伙计。”
白露轻松地收回双臂,对火神说,“武学就是要不断精进,才有乐趣的嘛。”
而灵神,则在一旁半称赞、半自豪地指出事实,“这小姑娘居然把我引以为傲的精确控制学到手了,而且比我还要厉害!偷师也不提前说一声,哼。”
“技巧上的事情,能叫偷吗。”白露摊开双手,随意地反驳回去,“况且你那点本事,就算不学,我也能自己领会到。”
在击破这张极具压迫力的大脸之后,众神之间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不少。它们认为,花叔的一鼓作气并没有起到效果,那么接下来,他可能也拿不出更强的手段。
“真是没想到。”
隐藏在某处的花叔,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怒火,“你居然将玩具的招数拿出来对抗我……”
白露望着仍然混沌的天空,声音中充满了不屑:“玩具?对付你?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厉害好不好,既然不服,你来破掉所谓的‘玩具招数’啊。”
这些话,不仅是为了讽刺,还有维护众神的心理。虽然她身边的这些神,单个拿出来、甚至将它们两两配对,其实力都不及自己;但是,在神明当中,也有许多值得借鉴的战法。
白露也在和众神的共同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摄入、学习,加以理解、并用更好的方式施展出来。现在,对方居然说它们只是“玩具”,这令她十分不满。
“也罢。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高次元的绝对实力吧。”
与不断延伸的声音呈反方向,他所释放的场域缓慢地消退,最终完全消失。紫红色的土地与鬼城再度显现在白露眼中,花叔也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化。
她将第六感不断扩大,终于发现了其余的“观众”。小玉、风神、魅领主与魍领主,似乎站在很远的位置,遥望着战场中央的情况。
“还在嘴硬,你的招数不都已经用光了吗?”
“也许吧。”
眼前的花叔似乎换了个人。刚才表现出来的怨恨、口中发出的死咒,好像如梦似幻,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现在的他,脸上带着随和的笑容,更像是那个成天在协会中摆弄花坛的园丁,毫无杀意、甚至连伤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然而,白露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你的确是强者。”对方忽然开口,“出乎意料,完全震惊了我。没想到刚才的场域竟然无法对你造成分毫伤害……该说,不愧是那东西的化身吗。”
白露能从这句话当中听出来,花叔通过某种特别的手段——极大可能是以询问风神的方式,知晓了白露真实身份。
过去,他最强大的噬能者部下,曾在消亡的前一刻称呼白露为“人类”,那应该是他的主人对其灌输的身份;而现在,花叔本人却更改了看法
但她并不在乎这些小事。她最为疑惑的是花叔刚才的“口误”:刚才的场域。
——他说“刚才的”。难道还有接下来的?
白露眯起眼睛。她不再放松,而是将力量内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更为强劲的第二波暴风雨。
同时,她也继续进行着语言上的攻势:“你想说什么?如果想认输,就把风神交给我,然后赶紧滚蛋。”
然而花叔,却表现出忧愁的样子,用不舍的语气叹息道:“唉。恐怕就算完成任务,我也无法回到高次元了。那东西会杀了我的,因为……
“我将在此地杀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