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鸩酒这个名字,花叔十分怀念。因为一场奇怪的意外,他在降临的途中被裂隙源质吞噬,虽然原因不明,但花叔心中对他确实抱有内疚。
在降临的途中,他们必须穿越次元裂隙。那时,花叔与正月靠的比较接近,而鸩酒则距离较远。虽然在次元裂隙当中,“远近”这种概念是不存在的,但他仍然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错觉扎下心中,就会被越放越大。渐渐地,花叔开始疑惑,为什么鸩酒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黑暗和光明的交接点上,他伸出手,想要捞回与自己共同进行地狱修行的老朋友。对方好像也在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脱身后的吸引力。可惜的是,这种念头才是破灭的本源。
白露与火神一起不小心闯入过次元裂隙。那原本无的世界,却能将内心的写照映在表面。
觉得它冷、它就会冷;觉得它热、它就会热。同理,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所吸收,那就真的会被吸收。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花酒月三人虽然在低次元的世界横行霸道,甚至把低次元的神明当成玩具,但他们终究只是人类,没有神识,不能在次元裂隙当中“为所欲为”。
火神可以在无的世界当中寻找到白露那柄晶蓝色的巨刃,就是因为它身为神位,以能量体存在于世界。神明为了能够更好地平衡次元,被创造者赋予各种各样特殊权利,其中之一就是踏入次元裂隙而不受影响。当然,这也受到“监视者”裂隙源质的默许。
终于,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鸩酒的身影完全消失,彻底被黑暗吞没。花叔心中无比难过,但好在正月心智坚定,在花叔即将崩溃时,将他拽到了目的地,也就是现在的次元。
这给花叔的心头留下了一抹不灭的刀疤。不过,这股原本无法被消除的悲痛,却忽然出现了解药。
在鸩酒的气息重新出现在这个次元当中时,花叔的开心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不仅是友人的回归,更是对自己“罪孽”的一种宽恕。
可是,当那个男人与自己形同陌路时,隐藏在心底的愧疚感再度反扑而出。花叔的内心一落千丈,从此背上了更大的罪过,也发誓要将曾经那个“鸩酒”的一份好好活下去。
他一直将鸩酒当作心病;可现在,却听到那个男人背叛女王陛下的消息,又怎么会当成耳旁风。
所以,在冥神说出那样的话语之后,花叔的呼吸立刻变得紊乱。他干脆放弃了呼吸法的调理,想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冥神的沉默令花叔倍感愤怒,他又以高八度的声音,将自己的问题复述一遍:“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信不信由你,我从不说谎。”冥神则是将话题直接终结掉,反过来逼迫花叔,沉声道:“既然曾经的战友都背叛你,再这样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种道理想必你最为清楚。”
眼前这位壮汉,给予的压力正在不断放大。花叔仿佛在冥神的身体中看到了鸩酒的影子。但那必定只是错觉,胜利就在眼前,他怎么能轻易退缩?
“哼,我明白了。”
花叔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是骗局,其实能站在我的面前,你就已经用尽最后的力量;而故意将鸩酒这个名字摆出来,则是来动摇我的心神。我说错了吗?”
冥神意外地没有进行反驳。这倒是令花叔又惊又喜。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言,那么白露方仍然不堪一击,而鸩酒也没有背叛女王。
“那就请你乖乖受死——”
“你的脑袋太不灵光了。”
在花叔即将动手时,冥神却突然哈哈大笑,高声道:“我本以为,高次元的人类都会拥有超凡的智慧。没想到,这点儿简单的逻辑问题都想不明白。还是说,你真的因为鸩酒这个名字而丧失了应有的沉着?”
“……什么?”
“若是鸩酒真的心怀使命,他怎么会放我一马!”冥神将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倾吐而出,“凭你们的能耐,想要找到重伤残废的神明,岂不是轻而易举?”
经过冥神的一系列辩驳,局势再度逆转。
花叔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逞口舌之利的冥神,背后的确有鸩酒的身影。巍然不动的他,居然主动后退半步,想要逃离这索魂的厉鬼。
——如果鸩酒真的想要背叛女王,那他应该也会将我和正月当成敌人。现在正月已死,而击杀者正是白露,可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么鸩酒一定会主动和白露讨好……原来冥神这颗棋子就是用在这里的吗?!
心念电转,慢慢地,花叔开始思索如何策划下一步行动。身后的弗洛莉亚早就因白露的力量破除了身上的诅咒,现在她随时都能够加入白露阵营。到时候,风水火土雷灵冥,七神汇聚,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现在就是最后的时机!
可是眼前这冥神,却有那人的身影……
他只是在虚张声势!
鸩酒背叛了女王,他仇恨我……
正因为背叛女王,所以连带他都应一同斩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心魔缠绕着灵魂,令花叔进退两难。
反观冥神,他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歪曲之意,他正大光明地等待着对手的动作,任何人都无法猜透这至高之神的想法。
然而,在他风光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喂,这样真的好吗?你会把它激怒的。”
“嘘,别说了。”
通过神念网络的交流,冥神警告灵神,让它不要太过紧张。
悄然附着在冥神身上的灵神,此时已经在浑身发抖。虽然强如花叔也看不到它,但灵神波动的气息,还是让其它神明为它深深地捏了一把汗。
跟在白露身边,他们都慢慢沾染了人类的情绪。现在倒好,这种走钢丝的骗局行为,已经让灵神身上的压力达到了极限。
诚然,冥神没有说谎。
他的确是中了鸩酒的催眠,伪装成重伤的样子蜷缩在鬼城当中;现在也确实破除咒术、恢复力量;鸩酒更是对花叔与正月的态度表示不满,他背叛了女王——这些都是真实的,没有半句假话。
不过,冥神也刻意隐藏了许多事实,他用精妙的话术绕过这些话题。
比如说,现在的冥神处于酒醒状态。他的确恢复了裁决的虚无力量,却因神核紊乱而根本不能使用。
再比如说,他的身体其实有一部分是灵神作为构架、拼装形成的。如果灵神此时此刻离开这具男人的身躯,冥神的幻化就会灰飞烟灭。
最关键的,是冥神现在的真正目的,并非用嘴炮逼退花叔,而是与对方相同,也在拖延时间。
兵行险招的冥神,算准了花叔将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心态。过分逼迫,会让他不顾一切地反击;而过分退让,则会提前暴露所有真相,陷入绝对的被动。
不得不说,现在的冥神已经将智慧调动到最大。可是,这也是他话术的极限。如果花叔再想到什么破绽,冥神就很难去圆满漏洞了。
如今的局面显得十分安静。海啸来临之前,连浪潮都会褪去。花叔的内心仍在打架,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平静。冥神原地不动,等待着对手下一个动作。
突然。
他庞大的身躯,向后仰了下去。伴随着重重的沉闷声响,冥神后背着地,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紧接着,他的身体悄然散去,只留下腾在半空中的灵神,还没有反应过来。
“嗨。”
“啊?”
莫名其妙的招呼与应答过后,灵神也被什么狠狠击中。花叔笑容满面地收回拳头,欣赏着无形无色的无实体,在半空中破碎成沫。
水神呆呆地看着突然崩塌的坚盾,脱口而出道:“怎么回事……”
“我还真是蠢啊。”花叔看着众神讶异的神情,无奈地耸耸肩,“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灵动惊雷’早早解除的破绽!”
刚才,冥神的身体有意无意地偏移了半边。花叔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却以为对方是想挡住自己对白露的视线。
其实不然。冥神真正的目的,不是挡住倒在地上的白露,而是遮住重新恢复人类形态的雷神!
“多亏了我这游移不定的心思。”花叔对余下的众神冷哼道,“你们的小把戏才能被我察觉到。”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忽然察觉到,化身八臂巨人的火神,并没有警觉地注视自己,也不是对冥神抱有期待,而是以某种奇怪的视线,看着身边的什么。
花叔看不到冥神身后。但他却能从火神的注视方向,判断出“那里”一定有什么变化。
然后,他装作焦急的样子,慢慢构思出冥神出现之前,众神的幻化以及他们的站位。不断翻找记忆的碎片,终于发现了令自己又惊又怒的事实。
火神视野中,是雷神所在的位置;而在冥神出现的同时,雷神从战斗状态的光辉体当中,恢复到那个泳圈锁链少年的状态——这么关键的变化,居然被自己完全忽视掉了!
“人类的注意力果真有极限。”
花叔咬牙切齿,双拳紧握。他半退的腿慢慢抬起,狠狠踩向前方。
“但是,很遗憾,你们的骗局已经被我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