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拯救自己信仰的矮人族们,终于将白露的巨刃通过人体马车,运回了最大的冶炼室。这里空空如也,除了硕大的空间与沉在地上的铁毡以外,什么都没有。
如此巨大的冶炼室,矮人族们百年以来也仅仅使用过两次。他们甚至没有在这里安装炼铁炉,因为矮人族的火焰是有限的,在这种几乎不使用的地方分摊火焰,只是单纯地浪费资源。
在进入这里之后,监工已经将手中的鞭子放下,而工兵们也没着急将巨刃搬动到铁毡上。他们纷纷掏出揣在裤兜当中的灰色长巾,重重地擦拭身体。
“圣火降临!”
在那些驼背的黑大汉赤裸上身、纷纷擦着全身的臭汗时,外面传来了庄严的声音:“我火不熄,我心不灭。伟大的火神啊,请赐予我们最炽烈的保护吧。”
虽然火神现在已经被俘获,但矮人族仍然使用这些古老的祈祷誓言。随着低沉的大号声响彻整个室内,三位手持不同物品的矮人长老,步伐一致、尽量挺直身体,缓慢地走进来。
第一人,手中拿着尚未点燃的火把。通体银白色的圆柱形火把,象征着对火神信仰的纯粹。
第二人,手持深红色的椭圆形火盆。火盆的宽面分别画着不同的彩画:朝向外侧的,是矮人族所信仰的八臂巨人,朝向内侧的则是矮人族们赖以生存的打铁大锤。
第三人,双手提着两支大壶。壶是被密封起来的,上面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这两支壶虽然不沉,但提它们的人却显得万分小心,棱棱角角都要完美避过,甚至不能撞在其余矮人族的身体上。
三位长老终于来到了冶炼室的中心。原本还算风凉的空间,在他们三者的严肃之下,好像开始自然而然地变得燥热起来。
“退散!”
手持火把之人一声令下,其余承担工兵任务的矮人们纷纷离开室内。他们站在门外,却不需要关门,每个人都在探头瞅着里面,表情充满期待。
在两支瓷壶开封的瞬间,一股极为特殊的酒气冲天而起。可是,与人类世界的酒不太相同,矮人族的酒坛子里跑出来的不是浓郁的香气,反而是一股无法言喻的臭味。
如果不是这里是山洞,这股酒臭可真的要把天空的飞鸟都醉晕了。
但是矮人族似乎特别痴迷于这股奇异的味道。他们的味蕾与人类好像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沉醉于酒气的只有外面的工兵,里面的三位长老却是严肃认真,毫无私心。
他们将两壶酒统统倒入了火盆当中。说也奇怪,明明这火盆的体积不大,却能将那些液体尽数承载进去。仔细看去,它的底部装载着类似海绵的特殊物质,它们能将外来的液体统统吸收。
接着,为首的长老念动几句咒语,将干瘪的手指点在了大锤彩画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整个火盆都开始微微颤动,浮在半空中的酒臭味以极快的速度被稀释。室外的那些工兵矮人,都伸长脑袋、吐出舌头,使劲儿吸着鼻子,就想要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多尝尝这股迷人的味道。
在酒气彻底消失的同时,矮人族的火盆当中也发出闪耀的光芒。红色的光柱从内部朝天轰然迸发,剧烈的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直接将那巨大的铁毡烫的开始变色。
同时,一直没有动作的矮人长老,举着那银白色的火把,在着赤红的光柱周围走了三圈。他手中的火把不停与光柱交缠。
最终,顶端继承了光柱的一部分能量,化作肉眼可见的熊熊圣火。而这一小撮的火焰,便是为这蓝色巨刃改良的全部所需。
“圣火仍未抛弃我等低贱之辈。”他高举手中的火把,中气十足地大喝:“我的族人们,勿忘初心!”
“是!”
那些工兵一哄而起,纷纷冲入室内,二话不说地背负起巨大的兵器,将它扛上早已赤红的铁毡上。
火把就这么垂直地插在地面。长老在他们工作的同时,已经带着其它器具,悄然离开众人的视野。而那些工兵则摇身一变,已经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工具,开始用好奇的目光,用一个匠人的眼光,真正审视起面前的蓝色巨刃来。
…………
……
白露再度回到这伤心之地。
曾经看上去像个异世界的高科技鬼城,如今已经破败不堪。无数列车的残骸失去磁性,轰塌在地面,摔成几节;而鬼族人的尸体,更是惨烈,纷纷被压在地上,化作无数面目全非的肉泥。
“真是讽刺啊。”
这北欧罗巴,原本就是死灵鬼怪的汇聚之地。现如今,偏偏有实体的鬼族人消亡殆尽,而他们的怨灵则会化作其它种族。
自作孽不可活。这是白露最想对鬼族人说的话。谁让它们连自己的信仰都要放弃,偏偏去相信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呢。
可惜,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鬼族的唯一幸存者——魅领主,在战斗的最后,性命也被天龙终结掉。她的尸体就在白露不远处躺着,两对薄翼失去应有的光泽。
白露摇摇头,也没有向尸体上啐一口的心情。现在,她必须打起精神,亲自再度面对这次残酷的失败。
哪里都没有神的气息。花叔很好地将神核收裹起来。神念网络当中也是了无生机,这说明神核现在均处于自闭状态。
她沉默地走在堆积的尸体当中,仔细观察周围。忽然,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她蹲下身,用纤细的手指拨弄着血染的泥土。
“有了。”
在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白露重新站起来,却感到有些头昏脑胀,似乎还没有从完全脱力当中彻底痊愈。
因此,白露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后居然站着一个人。
“想通过他留下来的种子进行定位吗。”
“谁?!”
身体的判断,让她猛地旋转身体,双拳巡回朝向声音袭去;可是,她的攻击却全数落空,丝毫没有碰到那神秘人。
不过,白露的拳风仍然带着毁灭性的杀意。风波所到之处,那些早已经成为尸体的鬼族人,再度被吹上天空,二度摔到地上。
“无端的愤怒是没有意义的。”
那神秘人的声音不缓不急,但他似乎对白露的身体比较关切,“怎么样,在经历生死之战后,还能保存住过往的无敌之躯吗。”
白露稍微皱了皱眉头。对面说得拐弯抹角,似乎在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又似乎在刺探实力。这种多样问题让她感到十分不满。
“有话快说。”
“别这么急,我可是你的友方。”
白露根本看不出对方哪里是善意的。既然想要对话,那就应该现出真身,而不是躲躲藏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神秘人却如同白露一样,能够看穿她内心的所思所想,并直接戳穿道:“我现在隐去身形是有原因的。到时你自然会明白原因。”
白露根本就不想相信对方的话。她双手横在胸前,暗示着自我的拒绝,又静静地等待这位“自称友方”的男人到底想说什么。
“你这么做是没有用的。”那人将话题引入正轨:“他的种子里不会夹杂私人气息。如果你真的想找到他,就必须通过另一种手段。”
白露冷笑道:“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不过对方说得倒是不假。在对话期间,白露已经试探过种子内部;但确实如同神秘人所言,它并没有提供任何可用的信息。
神秘人接着说:“你必须在关键的位置守株待兔。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白露倒是颇有兴趣,问道:“守株待兔?说来听听。”
可是,这位神秘人却陷入沉默,似乎对什么事情表示讶异。紧接着,他瞬间闪身到白露面前,双手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大吼道:“钥匙呢!你的钥匙怎么没有带在身边?!”
白露愣着没有回答。她发现,这位神秘人的半边脸被黑色的纱布罩住,无法看透他真实的面貌;整个人的气场又有些熟悉,虽然不完全相同,但好像,似曾相识?
脑海中突然闪过几幅画面。那是白露最狂最傲的时候,对敌人赠送来的美酒来者不拒,最终吃瘪的糗事。
彼岸方舟上的那个模仿者,实力虽然不及白露,但作为花叔手下最强劲的噬能者,甚至已经能和水火二神打成平手,被称为与花酒月齐名,被花叔称为“影”。
而那时候的影,伪装出来的身份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仔细感受一下,除了内敛的程度不及以外,无论是外貌、气质和体型,都是别无二致,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酒……你是鸩酒?”
“本不应该现在就被你认出来的。”
那男人的表情逐渐无奈起来。嘴角下沉的同时,他似乎也不想再躲躲藏藏,一把摘下黑色纱巾,露出自己的另半边脸。
白露不由得后仰了半个身位。面前的这个男人,左侧的整片容颜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形同淤泥般缓缓下坠、却又无穷无尽的粘液。
男人的左眼更是可怖,整个眼球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扩散收缩的波纹,让注视它的人统统陷入无法自拔的迷醉当中。
白露,却没有觉得恐惧。反而,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无法言喻的亲切感。
“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