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先把目光回溯到艾德蒙·肯泊在警察的严密看守之下被押上囚车的十二个小时前，也就是这一天的上午九点，在巨大冰块刚刚被发现的时候。
弗尔瑟特森林的某处空地上，一百多名冒险者正环坐着在商讨作战方案，准备要一举将马贼团全数消灭。
根据昨天战斗的经验分析得出，马贼团这一战虽然已经损失了不少战斗力，不过主力尚存。而且有了昨夜战斗的教训，他们肯定会避免之前所犯下的战略失误并严阵以待。
也就是说，在还不知道对方新一轮的防御建制之前，冒险者一方不管是讨论出任何可能的战术方案都将是空谈。而冒险者现在手里可以利用的，只有昨天晚上俘获的六十多名马贼团士兵。
“……团长！”
某名冒险者的呼喊声从树上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你发现了什么新的情报了？”
维克多爬上树问道，那名冒险者正神色凝重地拿着望远镜向远处遥望，可方向却是朝着山脚下。见到维克多爬了上来，慌忙将望远镜递给对方。
“什么啊？你是不是看错了，不是应该往马贼团方向……嗯？！”
维克多刚想吐槽他观察方向的错误，但在看清楚山脚下的情景时，整个人顿时面色一僵。
两支军队正在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停留。维克多仔细一看，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但两军的区别可谓黑白分明。
其中一支部队并没有排列任何队形，士兵们坐在地上谈笑风生；武器和盔甲被丢在一边，有的士兵干脆拿起自己的头盔当作罐子装酒喝；有些士兵闲得无聊，干脆向旁边经过的农民扔石头。要是没有旁边竖着公国的军旗，维克多差点还以为他们是一群地痞。
另一支部队截然相反。每个士兵从马上到身上都佩戴好了装备；军队的队列井然有序，整个队伍别说有混乱的情况出现，甚至连一丝丝的骚动都没有；路旁经过的农民们不但没有对他们破口大骂，反而向他们挥手打起了招呼。整支部队全然是一支不折不扣的节制之师。
但令维克多瞳孔一缩的并不是这些。
虽然两军装备相同，且只在旁边竖起了一面公国的军旗。但不需要任何的猜测，也不需要刻意去找到其首领，光凭军纪的严整便可想而知。
那支节制之师正是白桦会的部队。
* * *
统领并没有想到，公国的军队居然这么难以号令。
他一连高声喊了十几下，那些士兵居然置若罔闻。即便是听进去了的，也只是嘲笑他似的向他竖起了中小拇指，有的还向他扭动着屁股，高声宣读着给他的列祖列宗颁发的各种荣誉。
“楚先生，你的部下太没教养了。”
统领扶着额头对身旁的人叹息。
“实不相瞒……我办这件事情，步兵也好，骑兵也罢，总的来说都是纸糊的老虎，哪里能放开手脚做事？不过勉强拿好的装备装饰一下，看起来比较厉害罢了。要是没人揭穿，倒是还可以敷衍一段时间。”
被称为楚先生的男人压低声音无奈地对统领说道。
他这话倒是实话。上头的那些有权有势的高官都总能把事情给抹得一干二净，他不论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连一点风都没吹进公爵的耳朵。最后好不容易才落得一个临时司令的名头，而且得以获得公国精锐军的指挥权。
但因为只是剿匪，所以他真正能指挥的不过两千人，加上白桦会一千多人的兵团，与马贼团主寨的人数大致相当。
但这一次用于讨伐的部队不同于之前的精锐军。上次的损失太过惨重，余下的那些好的物资马匹也几乎都被马贼给抢光了。所以他只能从各地的守备当中抽调，再到城里边招募一些人，靠东拼西凑勉强才整成这么一支有名无实的军队。
“报告！”
派出去的侦察兵赶了回来。
“马贼团已经撤销了四个寨堡上的所有守军，由于北面城墙倒塌，现在敌方有不少的兵力全都集中在北面城墙的草丛附近防守，全都是步兵。”
听完了简单的情报，统领陷入了沉思。
城墙的相邻两边相隔甚远，很难在战斗中再分出一部分人去攻击另一侧，但敌人在墙外的防守也难以调集。所以选择直扑城门或是先得在城外交锋，进攻方向应该只能选择一处。
既然马贼团在北墙布置重兵把守，那么这是否会代表他们认定我们一定会从北侧进攻？或许城墙塌了一部分需要防守，但马贼圣也没必要将这么多兵力都用来守住缺口吧？过于着重单方面的防御，反而使得其他部分全都变脆弱了，这可不是马贼圣的做法。
那么就应该是诱饵了。
而且他为什么要放弃寨堡？
统领向前想起楚先生上一次至此讨伐的时候，寨堡的通联体系明明运转得很好，以至于当其最后攻进外城的时候，整个兵团的人已经足足少了一半。
现在把这么重要的寨堡给放弃掉究竟是为了什么？
统领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不得而知。
如果副会长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识破其中的端倪吧。
在考虑了地形因素后，排除掉地形起伏不利于作战的西侧和南侧，部队最终还是选择了在西南东三个方向的城墙中地势平缓的东侧城墙发动进攻。
不知是什么原因，统领总觉得马贼圣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这么做。
* * *
刘酩猛然醒来，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在山寨，而是被冒险者绑在树下，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把他和树干捆在一块。他刚想挣开束缚，之前的旧伤又在这时撕裂开来，鲜血溅出，浑身的剧痛令他动弹不得，继续无力地瘫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醒了啊，刘酩。”
略带熟悉感的声音传来，刘酩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个神情严肃的冒险者，刚刚开口的正是站在最中间的那位。
维克多·沙马特。
虽然刘酩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但之前被他们俘获的时候，意识恍惚模糊之中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从他的站位和旁边人的神色来看，他应该是他们的首领无疑了。
“……你想问什么？”
刘酩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两种结果，这些人要么是想要逼迫自己屈服，要么就是想从他嘴里得出对他们来说极具价值的情报。
但是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刘酩都没打算接受，他早就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当他说完这句话时，自己的牙齿便已经压到了舌头上。
这句话倒不如说是对对方的嘲讽，同时也可以算是刘酩的遗言。
“团长，现在的情况是？”
一名冒险者向维克多问道。而刘酩抬头一看，才刚看清他的面孔便毛发倒竖。
那个‘昏睡者’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酩冷汗直冒，就差惊得叫出声来了。
我哪里能不担惊受怕啊！你旁边这人可是全公国通缉的头号通缉犯，赏金量和危险程度都跟马贼圣并列的好吗？！
所幸之前在山寨里总能够看到探子弄回来的第一手消息，否则我还真不知道然会有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站在这里。
而且这家伙明明赏金这么高，怎么这群冒险者还迟迟不动手？难道说这家伙极其老奸巨猾，用了各种见不得人的阴险手段？
这么一比较，刘酩顿时感觉自己那所谓的宏大志向反而变得渺小而不切实际了。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要是不配合将会受到怎样的非人待遇。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团长！”
一名冒险者跌跌撞撞地跑到维克多身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又有什么新情报了？”
“他……他们已……已经开战了！”
冒险者指着马贼寨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 * *
会不会太过顺利了点？
统领带领着公会的部队，一边纵马飞驰，一边心想道。
出发以前，在公国军兵的一致要求之下，他和楚先生不得不让所有白桦会士兵充当前锋，而那些懒散的公国士兵则是慢腾腾地跟在后面等着前面的人送死。
此时此刻，马贼寨的东侧城墙已经是近在眼前。自从它进入了部队的视野后，足足过了十多分钟，城里那些马贼守军才骑着马慢悠悠地打开寨门出来抵挡。当然，讨伐军的前锋早就锐势已成，对方的抵抗在他们看来完全是螳臂当车。
虽然他们当中多少也有些会法术的，但一遇到讨伐军攻来便纷纷溃逃，而后头充当后备的公国军兵见了，也都壮起胆子在那里装腔作势地呐喊，仿佛是他们打赢了一样。
城上虽然也不时飞下几支箭，落下几颗火球，但是在讨伐军看来，无足轻重。——尤其是那些跟在后面的公国骑兵们，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时不时抬起盾挡一下。
正当统领在前方厮杀的时候，一阵轻微而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入他的耳中，当中还带着不定的重音。他以为是旁边的战斗所发出的声音，习惯性地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
等等，这马蹄声也急促得太过头了吧？而且怎么会有重音在里边，他们骑的马都很肥么？
统领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一支骑兵队伍正从北侧的草丛中杀出，向他们迅速袭来。
这支骑兵队伍的装备之精良堪比白桦会的正规军，而且队形异常统一，队伍里甚至赶着十几头弗尔瑟特野猪。如果不看前端打头阵的将领，他甚至都以为这是本部派来的援助部队。
而那将领就是马贼圣本人。
* * *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料到讨伐军会在今天发动进攻？而我们打进去纯粹是意料之外？！”
维克多有些惊讶。
“没错。由于山寨西侧和南侧地形并不适合骑兵作战，所以官军必然会把北侧和东侧作为首要的进攻方向。”
刘酩点头以示确定。
“但是城墙的相邻两边相隔的距离很大，而双方都没有充足的兵力去兼顾两边的攻守，所以马贼圣就让许多步兵待在北侧，令官军认为是诱饵，从而使讨伐军的进攻方向固定为东侧。等到他们在东侧战斗的时候，马贼团真正的精锐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埋伏在那里一处隐蔽的地方了。”
“那么马贼圣他本人不上阵的吗？”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派恩问道。
“他肯定会亲自打头阵，因为他的气凝。”
“为什么？他要保住他的地位吗？”
“不，任何人都应该会想得出来，马贼圣的气凝究竟是什么。你们都知道，气凝是由一个人在某件事或某个方面上达到极为擅长时才能产生的对吧。也正是因为这个，马贼圣才称作马贼圣的……”
刘酩叹了口气。
“因为他最擅长的就是偷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