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的厨房里,窗面上,雨滴慢慢地自上滑下,交织的水痕构成美丽的花纹。
真美啊。男孩心想。
但就连这最简单的感慨他都不能留下来。男孩暗自打了个激灵,最后还是低下了头,继续刷起盘子来。
雨还在下,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孩才把盘子全都刷完。听到老板不满的呵斥声从外面传来,他赶紧把盘子放在托盘里,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去。
厨房里另一个“笃笃笃”地切着菜的伙计扭过头来,见到男孩即将端着盘子从自己背后经过后,异常嫌恶地捏住了鼻子,转过身来。
男孩经过伙计身前,眼睛余光看到地上干净的皮鞋,知道是伙计的脚后,慌忙抬起脚想要跨过去——通道太狭窄了。但不知怎么回事,男孩的鞋底最后还是微微擦过了皮鞋。
“对……对不起……”
“舔。”
伙计看都不看他一眼,手指指向自己的皮鞋。
男孩只得吃力地把托盘放到门边桌子上,一处还算是比较空的位置。不知是托盘太大还是桌面太小,虽然托盘没有掉下来,但还有将近一半的部分悬在外面。
然后,他俯下身子,伸出舌头开始舔起皮鞋来。腿上传来热辣辣的剧痛,男孩知道是昨天的旧伤撕裂开来了。
“臭小鬼!我不是叫你把盘子端……嗯?”
老板生气地把门踢开,他刚想把男孩给痛揍一顿,却看到了令他惊呆的一幕。
伙计见到老板过来,脸色都青了,他也不管自己的皮鞋脏不脏,直接抬脚就往男孩脸上踢去。
“小子,肚子饿了翻桶里去啊,居然敢吃起我的皮鞋来了!”
随后又对老板解释道:
“啊,老板,小的刚刚一直在尽忠职守地擦盘子,谁知道这小子饿得发昏,都来舔起我的皮鞋了,我被他抓着动不了,您看……”
老板背着手点了点头。
男孩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门边的桌子爬起来。
而他的这个动作刚好挡住了伙计的脚。伙计偷偷地往桌子一踢,装着盘子的托盘便掉了下来。盘子碎了一地。
在老板看来,面前就是一个不听命令的狗崽子在咬了主人皮鞋后还打碎了盘子。
男孩当即就被扔了出去。
外面雨还没听,他瑟瑟发抖地躲在屋檐下,伤口里流出鲜血。楼上的客人把吃完了的骨头扔下来,一个个都砸到了男孩身上。
男孩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痛醒的。
他睁开眼,几名混混模样的人正把他团团包围,而只有为首的人他是认得的。
那是店里面的伙计。
“臭小鬼,让老子在老板面前难堪,好玩是吧?!”
他重重地踢了男孩一脚,后者顿时被踢得头昏脑涨。
“给老子使劲踢!”
而男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混混们便连连向他踢去,疼痛如雨点般在身上不断出现,而地上的男孩连痛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也不知道踢了多久,一个混混突然停了下来,他捂着脚,愤怒地叫道:
“妈的,光是踢这家伙,老子的新鞋都沾满了泥。”
“那就别踢了,踢这臭虫反而累我们的脚。就把他丢在路上吧,就算他死了也是那些马车夫干的好事。”
伙计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向他“呸”地吐了口唾沫,然后才转身离开。
“哟!王哥,什么事这么扫兴?”
“唉,刚刚踩到了狗屎而已,杰森你别说……”
混混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男孩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又是不知在模糊的意识中过了多长的一段时间,醒过来的男孩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地上和身上,都是鲜红的血迹。
他跛着腿向前走去。
生活在科尔维丁诺的人就是这样,永远对处于他们下层的人恣意妄为,而对于他们上层的人也不会有任何低于点头哈腰的表现。
就这样一层盖住一层,处于最下层的人永远不得翻身,处于最上层的人永远高枕无忧。富人们住在中心城区,与外国的使者们谈笑风生;穷人只能居住在城郊的贫民窟一带,过着为了一棵菜而与人搏斗的生活。
至于冒险者,他只在餐馆楼上的窗口往下看时见到过,对此老板还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而他正夹在天与地的最中间,无法脱身,也无法喘任何一口气。
他逃得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他也曾想过会有盛大的活动在这里举行,让全世界的人看一看这里的黑暗。可当活动如期而至时,城市的面貌却截然不同,每个人都高尚得如同天使,穷人与富人的差距仿佛根本不存在。
“少年,你怎么了?”
身旁经过的一名女子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继续向前方一瘸一拐地走去。他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悄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