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叡，浦叡……浦叡……”
一个柔弱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从遥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雨依然如泣如诉地下落着，我看见寒月蝉那泡在雨水中的脸白的吓人，不，这不是重点……她躺在满是污泥的地板上，脖子上靠近肩胛的部位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至少两个拳头那么大的肌肉组织被某种野兽的獠牙咬掉了，血液犹如破碎的水管中的水般喷洒在地上……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没有死……
伤口处呈现出蓝色的光芒，受损的肌肉组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自我修复。
“是我？”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却听到了，而且做出了回答：“嗯。”
“对不起。”
“是不是很痛苦？”
我急忙用手捂住她不断失血的脖子：“不要说话，再说话你也许真的会死的哦。”
“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掉了，你也不会伤心吧。”
“谁说我不会伤心的，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后裔呀。”
“仅仅是这样吗？”看到此时的她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浦叡，那个人是谁？”
“哪个人？”
“艾丽丝，你刚才一边咬我一边叫她的名字。”
“一个修女而已，你不用在意……比起这个，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
“？”她不再说话，仿佛刚才的几句话已经将她的力量耗尽了，只有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吸血鬼一族等级森严，对后裔的控制极其严格，每个后裔都必须定期与饲主联系，这些人就这么死了，无论怎么处理对方都会在短时间内发现他们失踪了的，他们会发现我们的行踪是迟早的事。”其实对吸血鬼的事情我并不十分熟悉，我只是下意识地讨厌这块曾经与艾丽丝一起呆过的土地，所以想要尽早离去而已。
“……”
“你不说话就代表你同意了哦。”
她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上的伤却完全没有好，偶尔还会有血从伤口中漏出。
我将她塞进了一个密封性能极好的箱子里，租了一辆车离开小镇。
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拍打着车窗……
有着特别的韵律。
车内非常的安静，躺在箱子里的寒月婵很听话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雨夜，我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雨夜里奔逃。
雨水顺着挡风玻璃流下，彷如虚幻，让我记起了一张如梦般动人的脸——只有那个最后的结局，只有我们之间的最后的结局，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胸部偏左的区域——像是针刺般地疼。
◇
如果人生如梦乃是宿命。
至少我们还有着争取美梦的资格。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
艾丽丝的噩梦在五年前就停止了。
而她所做的最后一次美梦，应该至少能追溯到十年前的某个夜晚。
前五年噩梦，后五年无梦————这十年就像是十次人生般漫长。
但是，那样的说法其实也是不确切的。
因为，她的人生在五年前或者更早以前就已经结束了。
艾丽丝已不是人类。
不只形体，也包括灵魂。
不是人就不能做梦。
幽暗古堡，古旧棺材，昏夜中有蝙蝠在挥动翅膀，像是在奏响冬眠的摇篮曲。
艾丽丝就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待倾情一吻的公主。
如果这样的唯一的奢望算是梦，那么那也是注定了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
她的王子和她一样睡着了，让那个王子睡下的就是狠毒的公主。
如果不出意外，王子会睡很久，比公主睡的更久，就算有善良的公主为他献上真爱之吻。
他也无法真正地苏醒。
于是，无法做梦的艾丽丝流下了眼泪，泪水沿着脸颊流到脑后，浸入古旧的棺材里。“艾丽丝，我美丽的公主，请苏醒过来吧。”
从棺材的上方传来了呼唤声，明知道不可能，但艾丽丝还是带着些许希翼睁开如星空般璀璨的眸。
倒映在伤瞳中的是熟悉的存在，却显然不是王子。
“罗根，为何扰乱我的睡眠。”
罗根沐浴在暗夜中，俊脸上蕴藏着一丝狂热：“长老有请！”
倦怠而慵懒地，她推开了前来搀扶的罗根，自顾自地爬起。
暗黑色的修道服紧紧地套在她身上，让她散发出了异样的魅力。
随着罗根的带领，艾丽丝再次走进了幽暗古堡更幽暗的深处。
曾在古老的典籍中露面，参与了人类的黑暗历史，但是最终却败给了阳光的悲伤的一族，躲藏在暗夜中，蜷缩在棺材里，在死寂的夜里轻声呻吟，磨砺牙齿。
称霸世界的理想，站在世界顶端的妄语，最终不过是玩笑一般的呢喃。
血族注定要没落，也一直在没落，从千年前开始。
但是，它们不会灭亡，只要有人类的一天，只要阴影还存在，血族就会永远地存在下去。
直到，世界灭亡的那一日。
亦或是，神光洒遍大地的那一日。
在幽暗古堡的深处，艾丽丝遇见了长的跟蝙蝠很相似的老人。
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是在五年前，那时的她正被组织追杀，蝙蝠老人刚一现身就把组织的人逼退，并将她招揽到了血族内。
此后还见过寥寥数面，只是每一次见面，老人的精神都会变得比以前更糟糕，就像是急剧老去的人类老人一般。
然而这次见面，老人的精神却变高扬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几百年。
这样的变化令艾丽丝惊异。
“艾丽丝见过长老。”
“不必多礼，古堡中的生活还习惯么？”
“还好。”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跟罗根说，罗根会尽量满足你的。”
“是，今日长老找小人不知有何事？”
“嗯，这次找你来，是想要让你去刺杀两个人。”
罗根从怀里取出一份资料，古旧的纸张里夹着两张颇新的照片，照片里的景色是一个雨夜……
◇
最后，艾丽丝又问了一个问题。
听到艾丽丝的提问，罗根有些失神，他微微地笑着，腼腆地说着趣事。
“就在前几天，遇到一个很美味的护士，真是让我找到了不少乐趣呢。”
艾丽丝望着罗根，眼神中有太多深长的意味。
罗根没有注意这些，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艾丽丝身上黑色的修道服，眼神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