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小狗般大小的幼龙摇摆着还很纤细的身体奔跑在大草原没过腰身的草稞中。它的身后,众多的骑士们举着火把四处寻找着,连绵的火光映红了漆黑无月的夜空。
它是一个弃婴,一头被圈养的幼龙,一个被奴役的玩物,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可言。也许,它若真的只是一条狗或者随波逐流的某种生物,便也不会受到那么多皮肉之苦,可是,它偏偏天生心性高傲,年幼的它还不会伪装。所以,它对所谓的主人不屑一哂,嘲笑笨拙的骑士们,最终却是触怒了这些打着“正义至上,公正无双”口号的伪善者。
被鞭笞的幼龙未发出一点点声音,只是冷眼看着这些自以为高贵的渺小生物。痛苦,并非感觉不到,而是化成了仇恨的火焰在稚嫩的胸口中愈燃愈烈。
恶徒呐,并非天生为恶。而是他们所生长的环境让他们彻底的见证了日光下的漆黑,没有一丁点的光亮,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原本单纯软弱的孩子在黑夜中孤独前行,黑暗本就让旅者恐惧,可是偏偏还会有其他黑暗者设下的陷阱。在荆棘丛生的道路上,原本单纯的孩子终于也被渲染上了漆黑的色泽。这是一条不归路,孩子渐渐成长,当单纯与软弱不再,青涩与稚气远离,他们会使自己变得更加漆黑,以便在黑暗中更容易隐藏踪迹。这时的孩子,早已经摒弃了良知和希望,再也不懂得爱与被爱,再也不相信任何利益以外的情谊。
那耀眼的光明不再是救赎,而是刺瞎双眼的毒药。浊世为鬼,正义又为何?只不过是被世界抛弃的碎片罢了。
于是,孩子长大了。
神智逐渐恢复,我在沉睡中苏醒。好漫长的一个梦,一梦百年也不过如此。眼角边湿润的感觉真是让龙超屈辱呐。
我没有软弱的资格,当我疲倦了便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家伙所取代。拼命之后还是拼命,依靠自己的力量让所有的桀骜者屈服。在路边摔倒便意味着消亡,因为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助我,这是属于漆黑者的悲哀。
坐起身,慵懒的伸着懒腰。绿洲?哦,对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如我料想的一般,一边倒的屠杀,疯狂的魔物横扫了人类的军队。我四下张望。除了绿洲茂密的树林便是遍地的残肢断臂,人类的损失不可谓不大呐。
此时的我已经来到了暗影魔王的领地,这个叫做阿帕隆的绿洲,意为理想之乡,是穆斯兰将国的主要民族——沙穆族文明的发源地。沙漠中的树林,草地以及湖泊确实不可思议。在我的成长的记忆中,只有法兰克斯连绵威武的山脉以及一望无垠,风吹草动的风琳平原。不过呐,金黄色的沙漠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黄的光芒,仿若真金,更让龙爱不释手。哼,这么棒的风水宝地只能属于伟大的夏洛特,哪能便宜了那个什么魔王的说!
纵身跃下树干,在树上睡觉,是萨姆教会我的。那头与众不同的大笨熊不喜欢穴居,却疯狂的迷恋上了树居生活,呵呵,它那只能用磅礴来形容的体型不知道夺走了多少植被的性命····
清澈的湖水最适合嬉戏,我脱掉身上唯一的长裙,蹦到湖水中,呐,真的很舒服哦。
“喂!你没看到我在钓鱼吗?哎呀呀,都被你搅合了。”清亮的嗓音干净利落,我转过身,是一个身着极其普通麻布长衫的银发黑瞳青年男子,此时有些无可奈何的望向我。
“什么是钓鱼?”在我三百年的生命中没有接触过的新词汇。
“拜托你先把衣服穿好再和我讨论问题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个健全的男人啊···”青年无奈的**着额头,让我想起了在部下面前的自己,这应该是我的招牌动作才对呐!
“无所谓啦,赶快回答我的问题!”我双手掐腰。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命令道。
“噗!”青年也不做声,盯了我半晌竟然大笑起来。
“你···你竟敢嘲笑伟大夏洛特的荣耀!!你···”这个捧腹大笑的渺小生物真是可恶呐,也许他并不知道本城主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本想在训斥几句便一把火烧了他,可是他突然将我打断。
“对不起···并不是嘲笑你,只是有一点熟悉罢了。你刚才得样子很像一个小太妹呢。”青年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温和的笑道。
“小太妹?那又是什么?”又是新名词?
“哦,那个呀,是我曾经记忆中遗留的一点小美好罢了,差不多都该忘记了,还要感谢你帮我回想起来呢。”闪亮的银发下更为闪亮的笑容竟让龙有一瞬间的失神,真是超屈辱呐。
“你的经历一定很丰富多彩吧?可以和我讲讲吗?”我的演技还是很到位的,毕竟磨练了百年之久,即使一举一动中,也带着刻意的痕迹。略显娇羞的低下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青年意外的博学,也异常的风趣,虽然很可疑,但是我并没有盘问他的身世,他也不会询问我的身份,就这样,两个不相识的陌生人在绿洲的深处,围坐在碧波无澜的湖水边相谈甚欢。
我犹豫了片刻,沉声问道:“你怎么看待被称作禁忌的事物?它们确实不该存在吗?”
“禁忌的事物?这个话题太广义了,怎么说呢。这和该不该存在没有必然关系吧。被称作禁忌只是因为掌权的上位者无法控制它。它或许过于强大,或者打破了某位上位者制定的法则。禁忌,只是对愚昧的拥护者和卫道士们设下的一道心理禁锢罢了,对于禁忌者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吧。”青年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是···这样吗··”禁忌应该是厌恶自身,别人得而诛之的东西吧。为什么在他口中却是如此简单明了,我不禁低头凝思。
“上位者便是正义,掌权者同时掌握历史。这是我最厌恶的现实,从原来的世界到这个世界,如此的现实一直让我绝望!所有持反对观念者都会被打上叛逆和幼稚的标签,所以我要反抗,不向无法认同的势力屈服。夏洛特,你说我的道路正确吗?”青年此时的神情竟然显得无比的虔诚,这种思想便是他一直的信仰吗?
“这个···我不懂啦,我可没有你那么远大的抱负,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不想再做任何人的玩偶,而是掌握自己的命运随心所欲的活着呐。”并不知道答案,我有些纠结的敷衍着,但是,我清楚得很,他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回答,答案早已在他的心中。
“哈哈哈哈,”青年爽朗的大笑出声,在我诧异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你的抱负可一点也不逊于我哦。‘掌握自己的命运’,你真的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将一切权力踩在脚下,众生的权利,王者的王权,神祇的神权都将被你践踏。你是在与神搏斗啊。”青年的言论一时令我愕然,他放下手中的鱼杆,双手撑地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郑重道,“虽然别人都说我是邪恶,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呢。我之是想以己身化作天平,将所有的生命放置两端,拯救多数,牺牲少数。我知道这不是属于光明的正义。我始终也在迷茫,为什么我救赎的生命越多,杀死生命的技巧也越来越精湛呢?想不通啊。”青年似乎在苦恼。
我不太懂他的话,只好凭直觉问道:“那么你在乎的人呢?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抹杀吗?”
青年怔住半晌,忽然轻笑起来,“你的问题还真是可爱呀,夏洛特,在黑夜中徘徊的旅者是不允许拥有感情的,甚至连丝毫的留恋都不可以存在。感情代表着牵挂,代表着软弱。正义有了感情便不会公正,邪恶有了感情便会动摇。感情是英雄冢,更是黑暗者的末日啊。”
我撇了撇嘴。
我确实是一个身处黑暗中的生物,但是与他不同。我并没有远大的目标,也并非抑制自己的感情,而是自出生起至如今的经历与感情绝缘。我不了解何谓真爱,父母之爱,兄弟之爱,姐妹之爱,以及情人之爱。曾经的我以看闹剧的心态,杀死情感纽带中的一人,观察另一人的反应。下属们往往以为我在以此为乐,其实不然,在幸存者充斥满悲恸与愤怒的哀鸣声中,我在寻找着爱的真谛,但是很可惜,我找到的除了无尽的痛苦和仇恨外别无他物。
“轰!”惊寂之雷在远方将天地连接在一处,震耳发聩的巨响使得弱小的生命匍匐在地,心悸良久。
这就是禁咒,专属于神祇的力量,当它被众生掌握,生灵涂炭的大地便呼之欲出。
我们凝视那道席卷大地的惊世之光片刻,无论多么闪耀的生命在这种力量前都会黯然失色,强大的力量除了毁灭再也带不来其它。
我叹了口气,有一丝不舍,“我该走了呐,谢谢你陪我聊天,不得不说,你是个博闻强识的人。”
“博闻强识?嘿,在真正的贤者面前我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虽然已经活了上千年。”青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贤者?我并不喜欢那些满嘴诳言的妄想家。他们只是把别人劳动的时间用来思考有翼神王为什么创世这类毫无意义的问题罢了。”
“你还真是个现实的丫头,低头俯瞰大地的你,会失去仰望天空美景的机会哦。”
“脚踏实地又有什么不好,我只相信能控制能接触的事物,如果不能被我控制,那便是需要铲除的淘汰品!”随着我话音的落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我的身后,是衣衫破裂开的莎莉。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微行礼。
我摆了摆手,轻哼一声:“谈判破裂?”
与此同时,一身漆黑而华丽的礼服大衣,连我这种不会区分相貌的龙都觉得妖艳的男子也落在银发青年的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伟大的城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呀?”莎莉一副泫然欲泣的幽怨表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地,不过本城主早已经习以为常了,“那个黑衣服的家伙就是暗影魔王手下的黑夜掌控者,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可以控制魔灵,除了他其他人无法使用魔法!”能让拥有传说中的石化魔眼的美杜莎女王吃亏的家伙,果然有点门道呐。
对于黑衣男子,也就是黑夜掌控者的诉说,银发青年只是表情如常的点了点头。四目相峙,我沉默不语,他也一言不发,双方的眼瞳中没有丁点的惊讶或疑惑。也许,在邂逅的刹那,五感以外的另一感便已经将彼此的身份出卖给了对方吧。
有些遗憾,有些不愿接受,我第一次有了种不愿与某人为敌的心情。
“本城主并不相信命运,但是如此相遇还真像是由命运女神那个小妞编排的一幕歌剧呐,你说是吧?暗影魔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