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复苏的相生轮回)
城市沉睡着,包括淹没在黑色海洋的梁超远,枫,还有形形色色的,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它们都没有一丝将要清醒的征兆,也没有一丝声响。薄薄的一层电子覆盖的立场,隔绝了沉睡者与苏醒的人们,而那些刚刚苏醒的,睁开眼睛去看世界的胎儿,却依旧被严封在方圆的穹顶之下。
诺子愣在二楼楼梯间的一扇小方窗前。原本四周高楼林立的天堂市中心,如今已经俨然无存了,极目远眺而见的,只是湛蓝的天,湛蓝的好像它从未属于我们一样。地平线已经沉到了不知何处,只是刚好看见,立场边缘的一圈弧线,划去了外面的广袤土地,就像切蛋糕一样,留下了中间的一块带着乳白和水果装饰的海绵,站在空空的蛋糕盒子上面。
诺子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事实,她想过一万种到图书馆后将要发生的事情,但唯独战争,是永远无法预测的开始。
她跺了跺脚,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左臂,在一阵肌肉扭动的疼痛之后,她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也许不是梦。诺子呆呆的愣在原地,喘息声在没有人的楼梯间里清晰可闻,听得出是有些慌乱并且惊恐的,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担心和挽悔。就像有一种挫败感...诺子捂着自己胸膛偏上一点的领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很不解这接二连三的怪事和自己感情的隐晦。这半天以来的经历,似乎都在暗示这一个明显的答案。以至于这个答案如此接近她本身,可诺子依然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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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记忆就像量子计算机储存的数据,遥远的纠缠相互呼应着,旋转的方向也相互呼应着。庞大的总量让信息在这些纠缠与旋转中碰撞,相容,催生了梦境。我们吸纳着宇宙的量子,也做着宇宙的梦。
有时候,我们不是这个坐标,这个一样的自己。我们除了对眼界所见很是了解外,对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如此。只是我们从未发觉,或者说,我们本来就是一无所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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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子从窗前低下了头,不再去看窗外有些奇异的景色,许久,她挪动了自己伫立的脚,向前迈开了第一步。
“还是先上楼看看吧,”诺子想着,“不过说来,那个人也确实没有告诉我他在哪呢...也许他根本就不在这里吧.......只是为了保全我吗?可一个陌生人,”想到陌生人的时候,她的思想短暂的停止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更深的渊底。“是陌生人吧,是陌生人没错,但是...”她摇摇头,面色一片红晕,随即慌张的向楼顶攀爬着,“真是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明明浮现出了那样的画面,可如此轻易的就否决掉,真是枉费了时空巧妙搭起的鹊桥。其实也没关系了,毕竟这是悲剧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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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的音符从楼梯的隔间慢慢爬上等调的音阶,音阶在最高处停止了,并不坠落。楼顶的门开着,像刚刚有人打开一样。诺子顺着门走了出去,在市中心的这座古老的图书馆上,诺子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光影。
这座曾经低矮的,被人所遗忘的建筑,如今矗立在整座城市的山顶;更矗立在整座废墟的山顶。地平线上,无数黑色的光点还在闪烁,将天际线默默的啃食成了无数坑洞交汇的多边形。站在这高台上望去,就像一块被剥去皮的月饼。文明存在的痕迹,被无情的抹去,只能隐隐看到那些深埋地下的管道和躺在错综管道上的,折成两端的地铁。大地重新拥有了土的颜色,在地下闷藏了多年的寒气,终于在钢筋混泥土撤去之后,向无尽的新土地蔓延而去,坑洞交织的隆起上,残缺的建筑整齐的漏出钢筋和脆弱粉末构成的墙体。已经失去一半枝干的树木,挣扎着站在坑洞的边缘,站在钢铁废墟的夹缝。
但树不会死亡,眼界可见的绿色也是如此。在强大的毁灭之下,人类引以为傲的城邦,却最终无法敌过那些最微小的生命,因为城市,是无**回修复的,它是没有血肉的表象。这无法修复的城市,是终将永远的沉睡在冷寂的复苏之前的。
孤峰之上,诺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最开始就毫无意义的梦境。如果是那样,一切就有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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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新世界最高的山脊,是曾经最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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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观测已经发生了,可以停止了...”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吗?”
“该死!明明已经计划好了...梁超远还能联系上吗?”
“在这个世界,他逃不过死的...死啊,多伟大的话题,如今却要被我们所有人所接受...”
“我们也该走向死亡了。”
“为下一个世界的自己祈祷吧...”
“阿门。”
夜子参赛的多功能厅旁隔音墙的控制室里,西服男子和那些占领这里的军人面无表情的交谈着。对于西服男来说,复原计划又一次完全失败了,时间总是最难处理的问题,如此一来,就只剩下“绝望”计划了(这个计划原名“reversion”,即“复原”详见番外)。每一个细小的弦颤,都可能让他们所处的一切改变。每一次改变,都意味着可能又一次的死亡,没有意识的死亡是自由并且快乐的。死亡之后的漫长时间里,故事又要从开始演变,自己又要被迫接受消亡的现实。一想到这些,他就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多少位希望复原的患者。
“只希望他能改变了,他是唯一能够改变的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千万别白费。”西装男自言自语着。
“立场还有三分钟的维持时间。”
一个军人从场外奔了进来,对着西服男子说道。
所有人都屏息着,他们等待西服男做出最后的决定。
许久,西服男从椅子上站起,微微正了自己的领带,清了下嗓子:
“在座的各位,我最后一次向你们发起命令,Despair计划开始。重复一遍,Despair计划开始。”
“进行第一流程,所有单位注意就绪。”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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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一楼,参加超级大脑比赛的人们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的如此大的变故。
但由于外面的世界早已消失殆尽的原因,一些人开始为自己手机信号的突然消失而感到诧异。比赛也因为信号的中断暂时停止了。很快,清脆的提示音在厅内回旋起来,是个男士的声音:“这里是节目组后台,这里是节目组后台,由于某些原因,本次比赛暂且终止,望各位加以谅解。请大家不要惊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暂时不要离场,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混乱,在走廊......”
场下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台上工作人员的蓝牙耳机也同时响了起来:“比赛暂时终止,请告知场上队员,先到候场室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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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后台没有其他人主持吗?”
夜子察觉到了后台的这个不怎么引人瞩目的通知,和些许冗杂的噪音,再加之刚刚推开第三扇门(也就是导弹爆炸的时候)感受到的反物质与正物质能量交换产生的量子效应。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虽然无法得出确切结论,但外界一定有大的变动。
“刚刚梁超远的离开,肯定和这件事有关,他应该就是策划者,不过他是不会做出伤害自己人的事情的,这件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时间有限,我要先出去。”
夜子进行着极为正确的分析,他现在离正确的结论仅差一个提示。
“夜子先生!”主持人刚好撞上正在离开的夜子。夜子顺手揽住了正在向后倒去的主持人的腰。
“怎么了?”夜子说话的气息轻轻敲击在主持人的面颊上。
“啊...没事...就是,出了些状况,不必惊慌,你可以先去候场室休息一下”主持人连向后退了两步,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
“候场室?”夜子快速得到了最后的一个信息,为了确保准确性,他再次把问题还给了主持人。
“是的,刚刚后台给我们通...”
“这样啊,谢谢。”夜子还没等主持人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诶?”主持人有些差异。
夜子嘴角微微一扬,转身向着自己队伍的休息室跑去,迈过舞台边沿的时候,他都没有转头看一眼。
打开候场室门之后,他看见所有人都不在了,但整个空荡荡的室内,没有一点刚刚被污染的痕迹,墙角的桌子还倒着,夜子看得出来,那是南初夏整出来的。他更在意的,是这里刚刚新添的熟悉的气味。
这气味夜子很熟悉,他去NCS的时候闻到过,大概是机器用于区别守卫和其他人的气味标记剂。也就是说,刚刚进入的这群人,来自NCS,并且极有可能是梁超远的手下。
可是...其他人呢,他的队员呢?他来这里有何目的。这些还都是他不知道的答案。夜子四下寻找着,看到远处角落里的一页发光的电子三维留言板。他缓缓的捡起了那个发光的小东西,按下了信息显示的按钮。
信息很简单,只留下十五个三维的字:“在过往上,需等树熟;树熟,果落,是落果。”
几乎是同时,候场室的门“框”的一声合上,夜子警觉的回过头,门口的光亮已经完全消失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准备开始旅程。
可就在这开始的时候,桌子那边传来了一个清脆可爱的声响:“喵!”,好像是一只猫。夜子有些惊讶,放下了手中的留言板,站起,朝着那只一个瞳孔发着蓝色灵光的小生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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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子启动‘信笺’了,计划准备!”一个军人突然从一个计时器前站起,对着西服男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诺小姐呢?”
“报告长官,诺女士已经在楼顶了,我们会保证她的生命安全的。”
“那就开始吧。”
“明白”
“Despair计划第二流程开始。重复,Despair计划第二流程开始,所有单位就绪。”
“程式已经启动,所有武器正常,无人机正常,信号正常,各组已就位,所有有生力量已经标记,可以开始行动。”
“请求行动!”
...
“开始。”短短的沉默之后,西服男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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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馆内,低声波发生器缓缓从观众席的后方升起,无人机快速封锁了楼梯的出入口,各个主要房间的门陆续被装上了C4,小队的军人,就在这些门口。
这里是绝望的开始,也是希望第一次开始滋生的地方。
最终的最终,绝望和希望相衡为零,化作火舌和音波,向可怜而且无用的观测者们,呼啸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