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出门,身后总是会跟着一个小女孩,无论我走到哪,都无法摆脱她。这样实在是很烦,在溜去看沈万三的古房子时,我发现身后的三步远的地方,那个小女孩依然跟着我。
“拜托,不要跟着我了!”
女孩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的眼里,含着泪水。难道我说的太严厉了吗?
“小夏,你在和谁说话?”
我指着前面,女孩已经不在那了。这么快,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前面站着那个小女孩。
“真的不需要我了吗?初夏。”
说完这话的小女孩消失了。
初夏,这是太姥姥的名字。那个孩子,和太姥姥有着怎样的关系。
(二)
语言是可怕的东西呢,话一说出口就没法收回了,也不能当作什么也没说过。人们不明白语言有多么强烈的束缚力量,而持续使用着这种枷锁。
再次溜进书房的我在那个日记本上发现了这样一句话。正准备往下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把本子放回原处,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言灵的力量,时常听人说起过。但是,语言,又究竟代表了什么?
真的不需要我了吗?
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眼里含着泪水的女孩。
四周很安静,白色的槐树花随风飘着。一个女孩静静的坐在树下。
“你在等什么吗?”
一个黑发的女子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坐在那的孩子。
“果果,果果说她会来接我的。”
女子摸了摸孩子的头,“要一直等下去吗?”
孩子重重的点点头。
无论刮风下雨,春去冬来,孩子的身影一直呆在树下。
天下着朦朦细雨,女子撑着伞再次来到树下。
“不要在等了。”
“果果会找不到我的。”
如铃声般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一个烫着卷发的少女从边上经过。
“果果。”孩子的眼里充满了期望。
但是卷发少女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孩子。
“果果,果果不要我了。”孩子大声的哭了起来。
“你愿意跟我吗?”
孩子停止了哭泣,看着蹲在面前的女子。
伸手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珠,“我叫初夏,你呢?”
“梦欣。50年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50年吗?”
“果果说的,她要是不来找我的话,50年后她一定会来的。所以,我要等她。”
我睁开了眼,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揉揉眼睛,梦中的人物看的不是很清楚。那是太姥姥真实的故事,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家里的人出去串门去了,我再次翻出了日记本,继续上次未看完的内容。
“槐树下,玩偶孤独等待,当初的誓言已忘却。”
看到这,梦中的景象出现在脑海中。槐树,这儿的槐树只有街道旁的一棵。
找到槐树,明明是夏天了,为什么还会有白色的花瓣飘落。
“初夏怕梦欣寂寞,每次开花时都会来陪着梦欣,可是,十年前你说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所以你不在来了。现在,梦欣依照时间来了,果果不要我了?初夏你不要我了吗?”
雪白的槐树花下,女孩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寂。
十年前,听妈妈说太姥姥十年前得了重病。
我走了过去,女孩一下子扑了过来。
“我不能违背约定,50年,初夏一定讨厌我了。”
“怎么会呢?”我擦去女孩的眼泪,“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太姥姥的心情,我无法体会。但是,我无法忍心看着一个孩子哭泣。她分辨不出我,是因为我有着太姥姥的血脉,气息相同的原因吗?
“太好了,初夏,”女孩将头埋进我的怀中,“那天之后,我就要消失了,但是,我想等着你,你不会赶我有的,是吧?”
我点点头,眼泪想要流了出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感觉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我看去,女孩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我就要走了,能在见到你,真好。如果,你见到果果,替我告诉她,任何东西都是有灵魂的,约定,会一直遵守下去的。”
“你。”忽然,我想起来了,语言是可怕的东西,是枷锁。因为一句等待,她在这等了五十年。因为我的一句话,她要消失了。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来,你还会走吗?”
“初夏没有忘记我,已经很开心了。”女孩的手碰到我的脸,没有实体的手却无法拭去脸上的泪水。“离开,是必然会发生的。”
女孩透明的身子升入空中,最终散去。
(三)
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蹭我的腿,低头看去,是小黑。
“你怎么也来了?”
想抱起小黑,它却向前跑去。
槐树,早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小黑在树下挖着什么。
是幻觉吗?但是眼角却是湿润的。
“喵。”
小黑扒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木头盒子,看样子已经埋进去很久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玩偶。这就是太姥姥所提到的那个玩偶吗?梦欣?
因为年代久远,潮气等原因,玩偶已经腿色了,布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
“小夏,你在这干什么?”
我转过身,是张阿婆。
张阿婆看到我手上的玩偶,“这么脏了啊?你在哪捡到的?”
“是小黑找到的。树下扒出来的。”
“树下?想我以前也把一个玩偶埋到树下,是因为什么原因,看我这脑子,记不得了。我当时真有点舍不得它,于是说50年后会来把它取回。”
“那后来呢?”
“孩子时的戏言怎么可以当真?我连哪棵树都记不得了。”
“会不会是这个?”
张阿婆看看我手上的玩偶,“这布料的颜色还真像。”
“那,阿婆,你要拿走吗?”
“不用了,拿回去也是扔。”
“可是,你已经让她等了这么久,五十年也过去了。”
“它只是个玩偶。”
“阿婆,她也会伤心的。”
“小夏,你怎么和你太姥姥一样,神经兮兮的。它只是个没有意识的玩偶。在说,说什么也不一定非要去做。”
“太姥姥?”
“你肯定没有印象的了。第一次见到你太姥姥时,我才上初中。她和我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她被我们都当作怪人一样看待,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你那太姥爷怎么看上她的。好在,她的后代都很正常,你可不要和你太姥姥一样。”
张阿婆说完就走了。
“任何东西都是有灵魂的。”
让梦欣眷念的,不是太姥姥,不是我,而是,已将她遗忘的——张阿婆。梦欣的心,一直没有痊愈过。如果,现在她依然留在这,她会哭泣的。不如,带着幻想离开。
离开,对于她说,是最好的了,至少,她是带着微笑离开的。
将手中的玩偶再次放入木盒中,重新埋进地下。也许,有那么一天,张阿婆会来取回她。
人,说出的话就入泼出入的水,无法在收回了。水蒸发了,也就消失了。地上,也找不到残留的痕迹了。那么,说出口的话呢?时间久了,也会蒸发吗?但是,总会有人记住一个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忘记承诺的人是悲哀的。
“小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