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左门和右门悬崖位于拉斯拉克城堡护墙外500米左右的上方,几次的战役中它始终作为守方的前沿观察哨,同时在攻城时它也成为了骚扰攻方的两个突出部,每次都给攻方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所以每次攻方也把攻占两处制高点当成了一个重要任务。
但就这个位置来说,的确对攻城没什么太大作用,除了可以观察一下城内的敌方动向外,在进攻层面上,由于风向以及位置死角的问题,使得在这里攻城的手段几乎没有。
对于攻城方,这便是鸡肋,让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梅莉当晚留下埃德温准备明天的战斗,然后马上带着萨莎通过小路上了悬崖。这里此时已经在帝国军的控制下,之前魔人建立的小据点都被毁掉了。很快正规军便要撤离,只会留下一二百人的监视部队
整整一晚上,萨莎一直在打盹,每每她被冷风冻醒后,总看到梅莉在那里踱步,然后她便裹裹毯子继续睡。
萨莎没有想,这张毯子是哪里来的。
回来的时候太阳就要出来了,但梅莉此刻没有一丝的困倦,她正在高速思考着,思考着,思考着。
此刻帐篷里,埃德温、萨莎、拉鲁、乔妮娅都已经在等她了——
梅莉那种自然散发出来的向心力时刻感染着周围的人。
“各位,大家现在在想什么?”梅莉一上来就问道,弄得其他人有些不知所措。
第一个回答的,是埃德温:
“我现在一脑袋都是今天的攻城战,人员、器材、后勤等等。”
“没想过成败么?”
“已经没有空闲去想了……这样也不错。”
萨莎见埃德温抢了先,她赶紧跟着说道:
“我的剑已经磨得不能再锋利了,这场战斗将证明我们!证明我们半精灵的实力!并带给我们荣耀!”
“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
“为了族人的未来,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
拉鲁没有说什么话,好像在哪里拼命地思索,乔妮娅先开口了:
“我想亲手杀一个魔人,我好想好想!”
没有目的,或是唯一的目的,难道只希望看到鲜血?
二十年的时间积累下的仇恨蔓延、发酵,在每个楼昂人的心里栽下了更可怕的东西。
可以说那是一种疯狂。
大家都沉默了,似乎都在等待着梅莉。
营地中的篝火此时刚刚熄灭,远方的地平线已经泛白,之前沉睡的营地已经有了人的气息。
很快第一缕阳光照亮了整个峡谷,洒遍营地,投进了帐篷里,使阴冷的帐篷立时透出了暖意。
这一缕阳光同样落在了梅莉的手心里。
“我根本不想打仗,我现在好害怕。”
“我怕自己会在战斗中送命。”
“如果我不是民团指挥官的话,我只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害怕就行了。”
“可现在不行!我是民团的指挥官,我还是害怕。”
“我害怕埃德温、萨莎他们会送命。”
“我害怕库尔班克民团的士兵会送命。”
“说实话我现在也同样怕乔妮娅你们可能会死……”
“甚至我现在也不想看到魔人送命!”
“我,我不是一个能够担起大任的人,我现在能做到的就只有害怕了……”
“我害怕得从昨天到现在,脑袋里在不停的想我还能干些什么……”
“我可能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
“我也可能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
“即使这样的我,在这里也恳请大家,请务必今天不要让我再害怕了。”
“请大家一定要活下去,即使是再卑微、再渺小,也请大家活下去!”
“我会竭尽所能地让大家活下去。”
“我应该无法带来荣耀与胜利,我只希望大家活下去!”
“所以我请求大家——”
“今天的攻城战,库尔班克民团和楼昂民团请交由我一个人全权指挥!”
“为了所有人。”
此刻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赞同梅莉的话,但每个人都用沉默来表示了服从,即使是萨莎,即使是仅仅一面之缘的拉鲁和乔妮娅。
在正规军紧张地准备明天的进攻时,他们也好奇地发现,这些民团的菜鸟们既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狂饮烂醉,或是红着眼睛要打要杀的,他们像流水一样忙碌,在悬崖和营地间,几乎是小跑着搬着东西。
有人不经意地捡起菜鸟们落下的东西——石头和石灰粉。
这帮士兵不由得哈哈大笑,冲着这些忙碌的人调侃道:
“是想从上面用石头砸吗?这得是空前绝后的大力士吧!”
“不,他们是想在悬崖上建一座墙!”
在众人的笑声中,民团的士兵一边露出不满的表情,一边继续搬运着。
上午九点,第21联队的士兵们有些好笑地看着前面灰头土脸的民团,一边笑着一边攥紧手中的剑,他们似乎觉得今天自己的剑不是为魔人,而是为眼前这些乡巴佬准备的。
梅莉望着前面的城墙,高高的城墙上魔人就像一颗颗黑豆似的在上面来回穿梭,这个距离去看,真是分不清前面的是人还是魔人。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人动,没人进攻也没人逃跑,这两千多人就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后面的正规军越发的纳闷了。
他们在干什么?
此刻民团的人也在想——我们在等什么?
埃德温等人,在等待梅莉的指令。
而梅莉,在等待奇迹的降临。
有些事情,总会有那么1%是需要运气的,正所谓尽人事知天命。
人不可能掌握一切,所以才会有所谓运气一词。
梅莉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自己能做的事情,现在她能做的,就只剩下祈祷了:
“神啊,圣父啊,圣母啊,请怜悯我吧,请赐予我奇迹。”
“下雨吧!”
奇迹,是神赐予的吗?
奇迹,不是你在被窝里就能等到的东西。
奇迹只会赐予那些努力的人,那些努力到能够让神看到的人。
所以,奇迹是靠努力获得的。
从昨天开始,这里便一直是阴天,每个人看来都会认为很快就要下雨。
可现在抬头仰望,听不见轰鸣声、感觉不到带着潮气的风。
梅莉便如朵饥渴的花,抬头仰望。
十分钟,像过了一辈子。
感觉到一股凉风!
此刻虽然是夏季,但这凉意是从何而来?
滴答,滴答……
雨点滴在了梅莉的头上。
这是自然而来的雨水,还是上天赐予的甘露?
这静默的攻城同样引起了莫洛亚元帅的注意,他也拿起梅莉他们掉下的石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
这些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叫做马头石,主要用来作为库房干燥剂,它具有强烈的吸水能力,能够吸收空气中的水分。
雨越来越大,雨水顺着一旁的山壁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在雨水的冲击下,沙石也被雨水席卷而下,滚落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觉得仿佛是远处的高山崩塌而发出的巨响回荡在山谷中。
后面的督战队已经有些安娜抓不住了,纷纷抽出了剑,而民团的士兵们看到后面的利剑也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恨不得到前排去,只能这么等待着,去让后背感受那种针刺的压迫感。
梅莉还在等,
大家都在等着梅莉的行动。
第一个领悟过来的是莫洛亚元帅:
“原来还有这一招!”
如果不是长期在野外生活!
如果不是对各种地质情况非常熟悉!
如果没有足够的运气,
绝想不到,也不敢去做这种疯狂的方案。
嘿,果然有督战队就是效率高呀,莫洛亚元帅忍不住这么想。
经过雨水的冲刷,山岭上的泥土往往会被带走,但由于植被根部的原因使得这种问题被避免,但悬崖这种植被很少的地方就没有这种保障了,基本上所有的土只是在岩石间黏合着。
这场雨浇在山上,随着雨水冲刷,大量的沙土被冲下来,可是悬崖上梅莉放了大量的石灰还有马头石。由于石灰和马头石强大的吸水性,左右门悬崖的西面一直保持相对的干燥与兼顾,同时石灰产生的热量膨胀了西侧一面的岩壁,使得两边悬崖还有连接的山谷突出部一并慢慢向东倾斜。
谁都知道有些不妙了,
就好像在火灾前闻到的胶皮味,可却看不到火苗。
微妙的平衡,也许在于一颗石子,也许在于一枝花、一根草。
一只乌鸦落在了峭壁上,拍打着翅膀抖掉雨水,扰动下几块碎泥松动滚下来,夹裹着沙石。
连锁反应就是这样,发生之快让你不容细想,
一块、几块石头,一堆、几堆石头,一片、几片石土……
最后是整座山——
是泥石流!
神的威严总是体现在大自然中,而那些毁灭性的灾难时刻在告知我们,自身的渺小以及神的令人震撼的力量。
这汹涌而来的是什么?
不是洪水,但为什么它笼罩在我们头上时却让我们无法呼吸?
不是火焰,但是什么将我们眼前的一切抹除干净?
那些曾经几百年来历经风雨成长成型的苍天大树,曾经作为无数鸟兽的栖居之所,在多少风雨雷电中给它们以安全之地,如今在这神的狂啸中瞬间被吞没,犹如被仍如大海的火烛,留不下半点痕迹。
这咆哮着倾泻而来的,不是神的叱责,而是恶魔的尖叫,宛如饥饿的巨兽,吞噬着所有它经过的东西,它张开的血盆大口面前,没有幸与不幸,没有善与恶,只有吞没,吞没,还是吞没。
仅仅是在一旁的观看,带给人的只有恐惧了,没有人感到庆幸,起码在此时此刻没有,所有人心中只剩恐惧,并不是惧怕神的愤怒,并不是惧怕魔鬼的报复,只是对眼前的这幅场景感到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最自然的,最原始的。
这种敬畏是最神圣的,是震撼人心的。
祈求、咒骂、辩解、反抗,人类 做到的一切,所能利用的一切,在这一刻荡然无存,此时此刻的我们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内心中,与虫豸无二。
至于那些已被吞没的人们,我们无从得知最后那一瞬间他们的感受,他们的表情,他们最后的想法。
无论是爱人的、恨人的,皆被吞没在这洪流中。
人们此刻所经历的一切,这样的震撼,这样的恐惧——
只发生在这短短的几分钟!
也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
几分钟,世界变了!
玛多历2148年5月25日12:15后,已经克罗斯大陆上不存在左门悬崖和右门悬崖了。
拉斯拉克峡谷中出现了一片丘陵!将拉斯拉克堡的一多半埋入其中,只剩下了它东面城墙的一部分还露在外面。
在所有人还处于极度的震惊时,梅莉虽然面色苍白,但还是把手一挥:
“进攻……”
“还有……立刻搜寻活着的魔人!”
玛多历2148年5月25日,银月帝国库尔班克自治都市民团与楼昂伯爵领民团攻克拉斯拉克堡,举国震动。
此役,帝国方面无一伤亡,由于泥石流的原因,魔人的伤亡情况还无法统计出来,但当天至少发现了6000具魔人的尸体,没有发现生还者。
卡桑德拉元帅站在曾经的拉斯拉克堡的遗址上,甚至这一片战场——或者说是灾区,心中有说不出的不满。
她扫视四周,看到了正在清理废墟的梅莉,不由得发出了轻蔑而又厌恶的声音:
“她不是战士,倒像是魔女。”
玛多历2148年5月25日,,距离和谐同盟的“救赎计划”启动还有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