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已经成为沼泽的拉斯拉克峡谷,提提.玛鲁大祭司只能无奈的望着它发呆。
现在是进退维谷呀——
自己手头有5万人的部队,基本上将北部可用的机动部队全都集中起来了,而更让他担心的是,这支部队里有近4万人是来自自己所在的托格拉文斯部落。
如果在这里有什么闪失的话,不仅是部落联盟的重大损失,而且也会削弱托格拉文斯部落在联盟内的话语权。
好几个渠道的消息都在显示,银月帝国有一只超过万人的部队曾经在拉斯拉克峡谷北部出现过,而且在正面,帝国北部的部队正在集结,用不了一个月就能集结超过5万人的部队。
再这样拖下去太不利了!
明明就要到手的胜利,转眼间就因为一场水灾而泡汤了,面对着连走路都跌跌撞撞的烂泥还谈什么战斗?
提提并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但此刻他的心里在翻江倒海。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有着单眼红瞳的女孩。
虽然提提并不是宗教大祭司,但他也想起了一段旧时的历史。
那是我们还没有被这些白皮肤的坠落者逼出大陆的年代,是里神还存在的时代,是有着无数的传奇和神话的年代。
里神在水中诞生,又在水中逝去,又在水中诞生,周而复始重复了无数次,这一潭名为“镜池”的水从没有泛起过一丝波纹。
突然有一次的降生,里神仿佛婴儿般的哭喊起来——
莫非里神也耐不住了无尽地循环和孤独?
眼泪第一次从里神的眼里滴下来,第一次掉在了“镜池”里。
一汪死水中第一次泛起波澜,道道的波纹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着,仿佛没有尽头的扩散,伸展,此时此刻的水潭就像绽放的菊花,花瓣层层叠叠,似乎无穷无尽。
又一滴眼泪,坠入“镜池”,也溅起了水花。
一朵朵的水花跳跃在水面。
直到一朵水花溅出了池外——
池外便是芸芸众生。
于是就有这么一滴池中之水滴落在了一个凡人的头上。
落地、生根、渗入血肉之中。
他们不再是凡人,他们的左眼变成了黑瞳。
被称之为“亲近者”,因为相对来说他们更接近里神。
“亲近者”成为了众人的精神支柱,成为了白皮肤坠落者最痛恨的人。
“亲近者”均出自一个叫做查加的小部落。
拥有黑瞳的人并非父传子子传孙的世代相传,基本上总是每50年能够出现一人。
他们成为将军、祭司、艺术家,总是带领着众人。
直到几千年前,邪恶战胜了善良之时,再没有出现“亲近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皮肤坠落者击败了我们,驱赶了我们。
我们不知道为何,里神不再保护我们,“亲近者”也再没有出现过。
我们期待着,我们等待着着最后的预言的实现。
最后一位“亲近者”——翡翠石.查加的预言:
当里神在天上再次睁开他的红瞳时,“亲近者”已离我们不远了。
这个传说般的预言只有大祭司级的人才知道。
也只有大祭司级的人才能够保守这个秘密。
因为有些东西要比宗教和神话更重要。
提提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相对于南大陆的贫瘠土地和恶劣天气,克洛斯大陆简直是天堂。
如今的部落联盟已经不希望战争了,而是希望吃更多的肉,喝更多的美酒,这些东西说实话要比重新唤回里神的祝福要实际得多。
比起用宗教来领导众人,倒不如用更实惠的美食华服更有吸引力。
也就是说,“亲近者”和里神现在只需要在天上默默注视着众人就够了。
持这种观点的高层不只提提大祭司一人。
因此当提提看到梅莉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很自然的“敬畏”,
然后是“疑惑”,最后是“头疼”。
如果“亲近者”的话题再次被挑起,那么很可能战火又要扩大,宗教势力将占据主导,目前一切都在正轨的民众的生活状态又会被打破。
这不是提提作为一名优秀的政治家所希望看到的。
那么是不是应该就此撤兵呢?
拉斯拉克峡谷的失陷是不可接受的。
而这5万人的损失也是不可接受的。
是退,是攻?
此刻玛丽西娜二人走进了他的帐篷,拿出了那个泛着绿光的魔法寄存瓶。
提提下了决心。
此刻,高地上梅莉众人却是为能够生还而兴奋狂喜。
埃德温当看到梅莉熟悉的身影时,心中的复杂感情难以描述。
是惊喜——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担心——即使暂时脱离了险境,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全身而退。
是害怕——毕竟给梅莉灌了药,擅自运走的主谋是他,梅莉即使给他一巴掌也不为过。
梅莉等人被迎上高地,埃德温就是那么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如何举手投足,不知道给梅莉说什么——
仅仅是一瞬间,一股暖意笼罩了他,伴随着暖意而来的是那熟悉的香味,宛如在春光明媚的午后躺在柳树下,感受着春风带来的暖意与花香一般,又宛如母亲的怀抱,让人忍不住想合上眼睛,感受着母亲的臂弯。
梅莉紧紧地抱住了埃德温,用整个身子紧紧抱住,仿佛他会逃跑一样。
梅莉此时此刻没法去让自己分辨对埃德温的是何种感情,
是对情人的眷恋?
是对亲人的关心?
还是对好友的依赖?
梅莉没有心思去分辨,她只是想紧紧地抱住埃德温,而眼泪也忍不住地留下来。
太好了,埃德温还活着。
太好了,这一次我守护住了自己重要的人。
埃德温只是愣愣地在那里,双手僵在了身体两侧,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搂住梅莉的身子。
最后,埃德温只是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地贴在了梅莉胸前……
萨莎和弗历也与半精灵的队员拥在了一处。
乔妮娅抱着拉鲁的尸体,在痛哭,是悲伤与喜悦的痛哭。
“看呀,拉鲁,因为我们的牺牲,库尔班克民团幸存了下来。”
“看呀,拉鲁,因为我们的牺牲,埃德温和梅莉又见面了。”
“我们……还能再见吗?在落羽之碑上?”
当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度过了难得的平静一夜。
今夜星光灿烂,应该是恋人们促膝而谈的好场合,但在高地上,除了哨兵以外,都已经进入了几天来的第一个梦乡。
埃德温这时太累了,早早的睡着了。梅莉看着他入睡的面容不忍去打扰他,可是自己却睡不着。
峡谷两端都可以看到点点灯光,可以说对于梅莉众人,这两边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归宿了。
也许几天后,我们依然要死在沙场上。
也许到头来,梅莉依然无法拯救任何人。
“梅莉大人在观察敌情吗?”
加洛看来也没有心情睡觉,其实他本可以离开的,但是起码到现在他还在这里。
“加洛团长……我们能赢么?”
“如果现在是冬天,我们就输定了,但现在看,我们还有至少10天的缓冲期,足够等待援军的了。”
“这次真是虎口脱险呀。”
“梅莉大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
“你是有什么方法获胜,还是简单地来送死?”
“加洛团长呢?”
“我已经活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在这里死去,我的遗言应该只会是‘哎呦’。”
“可是我相信,像梅莉大人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应该不甘心死掉吧。”
“……”
让加洛吃惊的是,虽然是一瞬间,但梅莉的眼神中竟然透出了行将就木的暮气——
那是经历了多少岁月和摧残才会酿成的绝望,加洛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眼里。
“我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但是呀……库尔班克民团的指挥官是我,不是埃德温……”
梅莉像在舒活压得不堪重负的筋骨似的,伸了伸懒腰:
“大家将自己的生命都托付给了我,无论我是生是死,那些还在库尔班克等待的人们将看不到他们在炊烟中走进家门的身影。”
“那种活着的人的悲伤,我无论生死都承受不住……所以我必须让大家尽可能的活下来。”
“即使到最后我只剩下了祈祷这种无意义的手段,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祈祷下去。”梅莉灿烂地一笑,
“我应该现在就开始祈祷。”
皎洁的月光下,一片乳白不知为何像聚光的舞台灯一样罩在了双膝跪地的梅莉周围,使得梅莉在这一片洁白中更显出了那一头的黑发和娇艳的红唇。此时此刻的梅莉双手握在胸前祈祷着,又好像是在沐浴月光,泛白丝滑的脸上好似在温暖的火炉边一样的安逸,似乎自己不是在祈祷,倒像在摇椅上听着曼陀铃的弹奏。
“那么,请准许我这个老头逾越,跟着大人您一起祈祷。”加洛也调侃道。
梅莉右手在自己的身边一示意,优雅的点头表示邀请,加洛便也顺其自然的单膝跪在了她的身旁。
加洛.范杜斯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不是士兵,可以轻松地回到后方,或者走小路离开峡谷。
但是他忍不住要留下来。
在这个曾经陷入绝望,又重新燃起生还的曙光,而又再次陷入绝望的境地中等待着。
他有预感。
他能够目睹历史。
加洛最想要的是一个轰轰烈烈的结束,就像他二十年前希望的那样。
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不甘心平淡乏味的离开人世,这些人既可能天生就是热爱冒险,也可能是一辈子的平凡,但在最后总是希望体现出人类最为闪耀的品质——对未知的渴求。
对,人类所要追求的一切都可以归结为对未知的渴望。
第一次的游泳,
第一次的飞翔,
第一次的接吻,
冒险就是在追求第一次的感觉。
能够对生活常保热情的人总是可以把每天的生活当成第一次。
对于加洛来说,梅莉这个小女孩带给了他久违的新鲜感、刺激,像这种人他倒是第一次见。
内心明明十分的软弱,但命运却让她站在了肩负重担的位置上,而软弱的她竟然靠着单纯的善良来负担着一切,而往往这种人是最易被摧倒的。
但梅莉又是一个有着某方面坚强的女孩,这种坚强像埋在渣土中的金子,只有在偶然间才能出现一瞬的闪亮光芒。
这种光芒照亮了她自己,也照亮了其他人。
又有一个人跪到了梅莉的身边,
又有一个——
埃德温、萨莎、弗历、乔妮亚都跪在了这里,每个人嘴里都念念有词。
也许是祈祷,
也许是对死去的人的话,
也许是对自己的鼓励。
但是,每个人在这个生死关头,有些可以去做,可以去想的事情,不是刚刚好么?
玛多历2148年6月6日的早晨,没有一丝风,难得在夏日有这么凉爽的天气。
峡谷外,罗莎部落联盟的4万名士兵已经蓄势待发了,准备随时冲进泥泞的峡谷。高地上梅莉众人也重整了队伍,准备迎接敌军的冲击。
“这里的海眼属性是火四,那么……”
玛丽西娜站在山壁上,拿出了那一瓶“艾文之月的呼吸”,她捏碎了小瓶,一片绿光笼罩了她全身。
“如寒冰,深入刺骨,如黑暗,漫无边际,如正义,迅猛凌冽,如神,无法预测——艾文之月的呼吸!”
在玛丽西娜体内经过复杂的五芒星运转后,这团绿光便离开玛丽西娜,迅速升到空中,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紧接着猛然炸开。散落出无数的小雪花,随后像漩涡一样不停旋转起来,越扩越大。
萨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时大家已经都感觉到了——
刺骨的寒冷,和随着呼吸的哈气,原本泥泞的地面如今结了一层白霜,让人仿佛看到了冬季的场景。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奇景所惊呆了,红花绿草、茂盛的树木上都披上了寒霜,分不清是夏天还是冬天。
梅莉第一个意识到危险:
“准备战斗!地面已经硬了!”
果然,对面成千上万的魔人蜂拥地冲过来,此时此刻的峡谷内,由于之前洪水的冲刷和现在的瞬间的极寒,已经是一片通途了。
转眼这四万人已经差不多都冲进了峡谷内。
已经不可能阻挡了!
这个小小的高地一转眼便会被扫平。
梅莉再次睁开红瞳,艾文之弓也再次饱饮鲜血!
放手一搏,让我们看看梅莉的极限是多少?!
“让我拭目以待吧!”玛丽西娜将一颗红药丸扔进了嘴里,似乎很苦的样子,勉强咽了下去。
梅莉突然发现了自己脚底下有紫色的冰珠,好像雪杨的种子。
当人们跑过这片冰霜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注意到——
雪杨的种子已经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结出来了。
仍然没有人去注意这些。
渐渐地,紫色的冰珠出现在了地面,现在的温度已经是零下了。
当梅莉发现这种不寻常的时候,,罗莎部落联盟的谷.山芒也看出了端倪,但当他带着人冲到位于东侧的大帐里时发现的只是几十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其中也包括提提大祭司的!
“立即通知各个部落的指挥官,必须马上撤退!”谷吩咐道,
“就说这是提提大祭司的紧急命令!”谷忍不住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尸体。
梅莉此时也陷入了困境,一面是雪杨,另一方面又要面对蜂拥而至的魔人,
该怎么办?
“命令所有人赶紧向西撤退!不要管什么魔人了!”
对,非常正确的行动,不一会功夫魔人也会自乱阵脚的。
但所有的行动都已经来不及了。
玛丽西娜耸了耸肩,消除了这道魔法。
温度上来了。
紫色的冰开始融化、挥发,其速度之快,简直让人无法做出什么反应。
很少有人能够见到中了雪杨毒是什么表现。
有些人向前狂奔着,突然——
就觉得脖子好痒,痒到忍不住要停下来挠一下,
然后是胳膊痒,头皮痒,屁股痒。
全身都好痒,好像有蚂蚁在全身爬行一样!
甚至感觉气管里要好痒,痒到忍不住咳嗽,
止不住的咳嗽,拼命地咳嗽,仿佛要把自己的嗓子咳出来。
当咳出血的时候,也是要倒地的时候,人的神经控制开始失调,无法平衡身体,于是倒了下来。
刺痒很快变成了遍布全身的刺痛,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想粉碎了一样,每一块皮肤都想溃烂了一样,传来热辣的疼痛感,撕裂的疼痛感,伴随在时有时无的窒息中。
很多人就是这样活活疼死的。
而其他更不幸的人则要被越发的折磨,失明的双眼,喃喃呻吟的嘴,掉落的头发,人就像瞬间老了20岁一样,皮肤变得像枯叶,纷纷碎落,原本鲜红的血都变得青黑,通过皮肤显出黯淡的青色。
这就是现在这里的壮观景象!
是个死亡之地!
当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不分是人类还是魔人,大家倒在了一起。
梅莉也痛苦得跪了下来,她用模糊的目光向周围看去,埃德温、萨莎、加洛、弗历、乔妮亚都已经倒了下来,在那里挣扎呻吟着。
必须站起来!
虽然身体不停使唤了,但梅莉在心里这样呼喊着。
她看到了埃德温挣扎着向着自己靠近的样子。
不能让大家就这样死去!
虽然一滩滩的污血从嘴里涌出,但是梅莉的心里这样呼喊着。
她看到了萨莎最后在那里喘气的样子和她已经离散的眼神。
我必须去做点什么!
梅莉深呼吸,那种火烧的窒息感奇怪地好了一点,
梅莉可以站起来了。
魔血的自愈能力又开始发挥它的效用了。
谁知到魔血在梅莉的体内干什么,也许是在和这些剧毒战斗吧,毕竟它也不想死。
此时此刻,整个峡谷里充满了几万人的垂死的低吟
“梅莉小姐,现在还蛮精神的嘛。”此时此刻玛丽西娜的声音完全可以传遍整个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