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梅莉一直在篝火旁,到最后一直陪着她的埃德温也不由得打起了瞌睡,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在了梅莉身上。
梅莉用手轻轻托住埃德温,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这个动作好像是害怕把自己抱着的孩子吵醒一般,梅莉用手慢慢得轻抚着他的头发,埃德温发出了轻轻的打鼾声。
梅莉睡不着,说实话,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东匹克村现在不光是占领区,而且在它周围还有一支身份不明的武装——毕竟军团的动向只是一个推测罢了。
现在最应该的行动就是回到月神湖,将第31联队撤下来。无论将从诺德冰壁冲过的是谁,这2500人是无法阻挡的。
但是这不可能,擅自撤离是视同叛乱的严重行为,不光是梅莉会受到惩罚,联队的所有人都不会得到幸免的。
梅莉有三个选择——
一、 冒着谎报军情的风险,向军务省汇报自己的推测,希望军务省能够下达撤退的命令,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二、 找到第三、四、五、六军团,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给军务省带回他们需要的证据。
三、 擅自撤离,让所有的人背负罪犯的污名,所有的荣誉,所有之前的努力,所有之前牺牲的生命全都变成了一片烂泥。
梅莉的选择不言而喻。
第二天太阳升起后,梅莉告诉众人下一步的行动。
“诸位,我们要立刻返回月神湖,现在的形势非常危险,回去以后我将以联队指挥官的名义发布撤退的命令。”
梅莉选择了第三项。
!!!
不可能吧,没有人会选择第三项吧,这就代表梅莉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毁掉了所有人的未来!!
没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吧!?
这种最被人看不起的选择!!!
这种践踏所有人名誉和尊严的选择!!!
这种让所有人能够活下去的选择……
在生命和其他一切之间,梅莉选择了生命。
对于生命的重量,在拉斯拉克峡谷一战后,梅莉有了切肤的沉重体验。
梅莉知道这个决定所带来的代价。
所有人,包括那些由于她的决定而保住性命的人,都不会再将这个胆小的女人视为自己的领袖,不再敬重她的人格,甚至会因为荣誉和未来的丧失而怨恨她。
每个人在面对苦难时,会因为责任的高低而鼓起不同大小的勇气,当一个人肩负着众多人的命运时,这种勇气就不光是所谓的勇往直前了,这种勇气还应该表现为你是否有退却的勇气。
梅莉如今展现出的是这样的真正勇气吗?
我想,不是的,梅莉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像普通人。
梅莉只是单纯的不想有人死去了,不管对方是否认为有比生命更需要保护的东西。
从这个方面来说,梅莉异常的自私。
她这一决定立刻遭到了埃德温等人的反对,雨也对她的决定颇为吃惊——
还以为这个女人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呢。
“梅莉,这是明目张胆的违抗军令呀!!决不能这么干!我们可以回去!但是我们不能让部队撤走!!!否则你会丢掉自己性命的!!!”
“大人,我们应该趁这次机会将附近的情况摸清楚!怎么能像两眼失明一样的就回去呢?!”
“喂!这些人都白死了吗?!我们不应该去找出这些凶手么?!”
“老大,我听你的。”
“……”
众人的话没有影响到梅莉,在她强硬的态度下,众人向着原路返回。梅莉为雨和两个孩子备足了能够撑到拉比扬的口粮,而雨只是默默地拿起来,没有任何话地带着孩子离开了。
轻车熟路,沿着之前的路线梅莉众人很快就要到了。
“等等!!/等等!!”梅莉和萨莎这两个感觉敏锐的人同时喊了出来,所有人都瞬间拿出了兵刃。
“右侧三点方向!!”
没有人向那个方向好奇的看,而是都向不同的方向散开,须臾之间,几十枝箭带着风声就钉在了众人刚刚的地方。
奇怪?!
梅莉听到弓箭穿过空气产生的声音——
这些箭好像都是杨木加精钢箭头的,而魔人还没有做这么好的工艺,一般只会是铜箭头。
这些人难道是?
瞬时梅莉的一箭,紧接着一声喊叫,一名穿着帝国制式军服的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梅莉!他们是正规军!!!!”埃德温喊道,紧随着喊声,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敌人现身了。
这些人手里拿着纯钢短剑和150米射程的橡木弩,身上是统一的嵌铁片皮甲,标准的帝国侦查兵装备。
“包围他们!不能让这些走私商人活着逃出去!!!”其中的一个人咆哮道,紧接着,这几十人纷纷扔下橡木弩,纷纷又抽出了另一把短剑。
梅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里只有加洛看出了端倪——
这绝对是帝国的正规军,这种双短剑的作战方式只有他们才会使用!
之所以只有帝国军队会使用双剑,主要是因为,只有帝国才有足够的财力来配置双剑。
两把淬火短钢剑的制作成本大约在350比纳,而梅莉当初攒了好几年才攒了200比纳。仅此一项,帝国每年的花费就有220万比纳。
现在必须速战速决,决不能让敌人的后援赶过来!!!
梅莉行动了——
一道弹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魔力高度浓缩,浓缩,再浓缩,在弯月之弓上形成了一个光点,而射出的一瞬间,光点分裂成了无数更小的光点。
是白色的点点光亮,但瞬间变成了一枝枝白色的光箭。
白色的光芒笼罩了弹幕正前方的七八个帝国军人,而他们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便被这无数的光束穿透。身子断了线,去了骨,尸体像纸人一样一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堆叠在地上。
那感觉,就像是顽童在纸上戳出了无数的窟窿,如果不是因为横飞的血肉,这满身是洞的模样一定可以引得人发笑。而这笑容一定也会让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惊呆了,饶是埃德温这样一直待在梅莉身边的人都愣住了。
记忆中,梅莉哪一次是一动手就起了杀意?
只有在波基兰斯郊外为了保护朵拉的那一回箭雨。
每次都是这样令人作呕的血腥屠宰场。
而这一回,则是为了什么?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为了某些事物,去做出那些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事。
有为了红颜一笑而戏弄王公的皇帝;
有为了人间珍味杀掉自己孩子用以烹食的老人;
有为了保持皮肤的细嫩而有少女鲜血洗浴的伯爵夫人;
有为了画出一个完美的圆而十五年不出屋子一步的厨师;
就是这样,从走卒到帝王,每个人都有自己莫名其妙的“为了什么”,这种“为了什么”是如此的强大或者恐怖,它让好人变得邪恶,让弱者变得强大,让智者变得愚昧,让平凡之人变得不平凡。
每个人都肯定,每个人都可能,每个人都很难,在一生的岁月中找到这样的“为了什么”。
那些找到的人,是幸运的,而对这个世界来说却是不幸和幸运的混杂味道。
“大家别发呆了!!!”梅莉一声低脆的呵斥让所有人从刚刚的吃惊里返回来,
当大批人马赶到时,梅莉众人已经在远处眺望着自己曾经通过的通道那里——
就是短短两天时间,这里已经建成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军营了!!!
这种速度完全可以说明这只部队的建制是如何的完整了!
“加洛大叔,你觉得那里能有多少人?”
“至少1000人在那里驻扎,应该是一支前卫部队。”
梅莉转身对众人说道:
“大家现在已经都能知道一二了吧,我们面前的敌人就是帝国军!”
虽然众人都已经心里很清楚了,但此时让梅莉说破后,仍然是鸦雀无声。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就这样躲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进攻我们,也不知道东匹克村的惨剧是不是他们干的,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大家是不是都想到了……”梅莉用手指着月神湖的方向,
“他们能进攻我们,也就意味着他们也会进攻那边我们的战友和朋友。”
此时此刻,第31联队仅与这些叛军隔着一道冰壁。
对呀,这就是梅莉一直执着地想抛下又无法抗拒的东西——
对他人的责任,如此无聊的一个念头。
梅莉可以说就是个异常极端的人,起码在某些方面。
她可以为了守护一部分人而毫不犹豫地收割更多人的生命,她也一次次用事实证明了她毫不犹豫地信念。
还记得波基兰斯城外的箭雨么?
还记得拉斯拉克峡谷的选择么?
“我们必须过去!!!由我作为前锋,大家保持圆形阵……”
“梅莉!!!没用的,即使你能过去,我们也不可能冲过去的。”埃德温极力阻止已经有些心慌的梅莉。
平时的梅莉不会做出这么莽撞的决定的,很明显她着急了。
“梅莉!先不要想对面的部队,别忘了我们四个人,现在最需要你的是我们四个人,我们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现在你最重要的责任是带着我们活着离开这里!”埃德温拉住梅莉的手。
一股暖流透过手心传遍了梅莉的周身,反而让她冷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梅莉,等待着梅莉从沉默中说出的第一句话。
所有人现在都很惊慌,但是作为队员最大的幸事就是,他们有一个可以听从的人,可以信任的人——
这就是一个领导的责任。
“罗比先生,这里只有那么一个通道吗?你们是怎么发现它的?”梅莉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问句。
!!!
对呀,会不会有另一个通道!?
所有人的眼睛又都集中到了豺狼罗比身上。
“豺狼罗比说,是拉比扬的矮人给的……对呀,拉比扬的矮人有所有的图!!!”
原来,走私商人一直使用的隧道是大约15年前从拉比扬带出来的矿产分布图中找到的,而这张图也只是整个诺德冰壁附近矿产分布图复制件的残片。
那么完整版的分布图现在还在拉比扬,而上面肯定还标记着类似的通道位置!!!
“很好,我们现在立刻前往拉比扬!”梅莉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里现在可是魔人占领区呀!”亚力克忍不住开口了,
“我们只有五个人,而且那里现在还有人类生活,所以潜入是可能的。”
梅莉向着拉比扬的方向大步走去:
“大家请放心,我们绝不会有任何人死去的,我们将会平安的回到月神湖。”
“梅莉长官……你走错方向了。”
同一时刻——
拉比扬内火光闪闪,硝烟不断,一队队人类士兵巡逻在街道上,捕杀者魔人。市政厅内虽然一片血肉模糊,但长桌前的几人丝毫不受影响,其中一个中年人身着重恺,左肩的位置绣着一枚家族的徽章,明显与侍立于身后的卫兵有着着装上的差别,中年男子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不无得意地对着桌子对面也在看地图的人说:
“大公殿下,感谢您的支援,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的部队完全可以控制拉比扬以北的地区,所以还希望您按照原计划从南部开始行动。”
“派普伯爵的实力,我已经通过之前的三个小时了解了,所以还是要亲自看到才能信服呀,我现在已经对这个计划充满信心了。”
玛多历2148年8月8日凌晨,一支不明身份的部队突袭了拉比扬,由于没有前期预警,他们毫不费力地突破城门,仅仅3个小时就将城内的有组织抵抗消灭。
此刻,梅莉众人在拉比扬的城外看着硝烟发呆——
究竟怎么了?
当谁也摸不着头绪时,从树林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你们没事吧?!”梅莉向阴影处急切地喊道。
果然就是雨和那两个孩子。
“我想,我们可以来一次合作。”没想到,竟然是雨首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