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这个世界的根本,在这大地下面每时每刻,随时随地都在流淌着。
这个世界一开始只有海。
所有的生物都是鱼。
当神赐予这个世界第一缕阳光时,鱼却躲进了大海的深处,仿佛这光能刺穿自己的鳞片。
当神让这个世界绽放第一朵花时,鱼蜂拥而至水面,张开嘴疯狂的吞噬那些彩色的花瓣,仿佛这鲜艳的颜色只代表好味道。
当神从天而降无数闪着各色光彩的灵魂时,鱼说话了:
“何曾在水中看见光彩,何曾在水中高声歌唱,何曾在水中倾听狂风与雷电的奏鸣。”
“无法听、无法看、无法歌唱,这样的我们只需要活着就可以了。”
“神啊,请不要惩罚我们,请不要赐予我们灵魂,如果我们拥有了灵魂,拥有了欲望,如何在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生存?!”
瞬间,当灵魂接触到水面,便灰飞烟灭了。
所以神在这片世界看不到美丽的色彩——
因为没有灵魂,就没有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
神决定,再创造一种是生物——
他将是天使,能够同情弱者;
他将是恶魔,能够肆无忌惮地践踏其它生命;
他将是最棒的建筑师,能够制造足以让神赞叹的巨像;
他将是最可怕的破坏者,一瞬间可以毁掉神经过千万年时间才创造的河流山川;
他将是最强大的,强大到挥手间,伐城灭国;
他将是最脆弱的,如今这个世界,他们根本无法生存。
于是就有了土地,土地漂浮在海上。
——《讲习之书.卷七.普宗读本》
梅莉的伤渐渐愈合,已经能够在埃德温的搀扶下慢慢地走,众人缓步前行。
隧道越来越窄,但一种声音越来越大——
流水的声音,就像身临大江和瀑布之前,低沉、嘶吼、迅猛的水声在耳中咆哮。
“地下水吗?竟然能发出这种声音,可想而知水势了。”加洛感叹道。
但梅莉却好像听到的是野兽的吼声。
终于昏暗的火光中,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众人的步伐越来越快,就像看见光亮的飞虫。
众人陷入一片白光之中,片刻后,所有人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天顶的苔藓发出足以照亮世界的光,反射在水面中,竟然让这水显出七彩的颜色,这光芒随着水流消失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尽头,在那里天顶的星光和水面的光彩交融在一切,凝结成了一道似乎是彩虹或是云样的七彩气柱。
这些水向远方绵延,一眼望不到头。
纵横交错,水道蔓延,像血管一样,流向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这些水道天设地造,巧夺天工,即使是最高明的矮人也无法做出这么复杂的建构。
水竟然攀岩而上,而一旁则有数条支流倾泻而下。
刚刚还是如银河泄地,只是撞到一面石筛后,变成了淅沥小雨。
这一段还是漩涡丛生,扭过头便是死水一潭。
此时此刻,这里的水,倒像是飞舞的绸带,在空中流淌,那里的水,却是如千万头野牛奔驰般,从你身边冲过,带来的是大地的震动。
“喂喂,那个半精灵,你活了这么大,有见过往上流的水吗?”亚力克向同样一脸茫然的萨莎问道,
“我觉得再活200年也不应该看到现在看到的东西呀!”萨莎没好气地回答。
当所有人为这壮观的景象惊叹时,梅莉却呆立在此,一动不动。
因为她看到的是不用的景象——
一只巨大的怪物盘绕、吸附在洞顶,全身像是由绿藻和稀泥搅拌而成的,两只眼睛仿佛是两个放着绿光的灯笼被不小心掉在了稀泥上一样,在这摊东西上随意滑动、滚动。从天而降的鲜红的东西,不清楚是它的体液还是鲜血,亦或是口水。
这摊烂泥上有无数个小孔,仿佛是活的一般,一张一缩,吐出紫色的气雾,飘散在整个洞穴里。
而其他的人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这里连水都被染成了污血般的颜色,一些残肢碎肉,还有骨头,像头皮屑一样纷纷掉落。
这些残骸是这个怪物的排泄物,在这个河流汇聚之地,往往会有一些动物因为落水等等原因漂到这里,无论是死是活,看来都成了它的食物。
此刻它正在众人头顶,两个眼球就像要掉下来一般,仅被几段黏丝粘连着,垂下来,离着众人如此之近,近似口水的东西像雨似的,滴滴答答落下来。
不过一分钟,梅莉就反应过来了,她一边挣脱埃德温的搀扶,一边厉声叫道:
“真想洗个澡啊——”
我在说什么?!
梅莉伸了一个懒腰,在这漫布紫色气雾的地方深吸一口气。
我在干什么?!
此时的梅莉跃跃欲试,仿佛想跳起一支舞蹈,和大家一块沉浸在这“壮丽”的景色中。
“这,臭气熏天,应该有龙火烧尽,那种烧焦的味道也比这好,可是你却在这里转圈?”
“不、不是,我、我没有要跳舞,这身体在自己动!在自己动!”
这里除了梅莉和豪克丝以外,还有谁呢?
“咦咦?!不好么?!这种像从死人堆里散发出的香气,真想看看萨莎一会被大嚼特嚼的惨状!”
“那个大娃娃有什么恐怖的?要知道,它一个人在地下孤独了多少年?”
“你们以为流下来的汁液是它的口水?不是!那是它激动的眼泪!”
小恶魔露出了诡异恶作剧般的笑脸。
豪克丝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无奈的摇摇头。
梅莉看着如此陌生的自己——
狡黠的笑容,让乌黑的大眼睛眯成了弯月,而其中的缝隙透出的光,却如利剑,仿佛能刺入人的心脏;如小蛇一般的粉舌饥渴地舔舐着自己红艳的嘴唇,乌黑的长发像墨一样,似乎连光和人的灵魂也要被吸入进去一样。
“好久啊,从拉斯拉克峡谷以后,还没有让人这么神清气爽的时候呢!”
梅莉又转了个圈,轻松地说道。
“请、请不要这么干!”
梅莉上前想拉住了她的胳膊——
白色的光箭闪耀,梅莉的眼中透出残忍和异常愉悦的火苗,瞄准了那个之前还被她称为大娃娃的东西:
“不过,我更想看到这帮人的幻觉被打破时,一脸吃惊和恐惧的样子,嘻嘻!”
一道白光射向空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怪异的吼叫,让众人不由得捂住耳朵,都能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冰冷,而再次睁开眼,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众人看到头上的东西流下的排泄物,都纷纷躲开,萨莎差点吐出来。
当然,众人也纷纷拔出了武器。
“这,这是魔法吗?”萨莎脱口而出。
“这,这是魔鬼!”埃德温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剑在颤抖。
“这就是礼物?!”豺狼罗比略带讥讽地说。
“不过是一个大的捕蝇草罢了。”梅莉只是盯着头顶上的怪物说道。
“总之,我们先退回入口,再想办法……”加洛招手让众人回来——
轰!
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把加洛震飞,像离弦的箭一样,同时梅莉也冲了过来,双手一搂加洛,把力道泄了下来,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呜!”到不是加洛的体重,他嘴里的烟草味道着实给了梅莉当头一棍。
洞口坍塌下来,众人目瞪口呆,吃惊地望着那个慢慢消失在隧道黑暗里的人——
亚力克.弗兰,慢慢向后退着,落石入雨,将他和众人阻隔在两侧。
也是突发奇想,这发火球术的寄存魔法瓶原本是叶林留给他用在梅莉身上的。
亚力克略感心安——
梅莉不会是死在自己的手下,他只是让梅莉“陷入危险”罢了。
杀人,对于最凶残的刽子手来说,也不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只有那些疯子才能做到所谓的“谈笑风生”。
所以很多的人并不会亲手将利刃刺入对方的身体。
是闭上眼,将他推下悬崖——
也许下面是一堆稻草,他很幸运没有死呢。
是流着泪,在水中下毒——
也许杯子不小心摔碎,他走运逃过一劫呢。
是重金雇佣了狠心的猎人——
却希望拿回来的心脏只是野鹿的。
杀人后,绝大多数人的想法不外乎如此。
只有那么绝少一部分人会去承认自己的罪孽,而其中又是绝少一部分人愿意去承受这种罪继续生活下去,而其中又是绝少一部分人能够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去承受它。
梅莉便是其中之一。
这发火球术原本不应该用在这里的。
叶林把它交给亚力克的时候很明确的告诉了他用法——
走到梅莉身边,然后启动它。
用亚力克作为人体炸弹。
叶林很清楚,梅莉是个烂透了的好人,但是绝不是傻子,想搞所谓的偷袭以亚力克的水平来说绝对办不到。
但是叶林坚信这种人体炸弹的方式会成功。
因为梅莉是如此的看重生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所以她不会相信有人会这样轻易的抛弃生命,而这就是她的致命弱点!
亚力克能够成功的机会就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欺骗梅莉!
对于亚力克来说,这不是死亡的通行证,而是复活莉莉娅的最珍贵的礼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赐给了他活着的机会——
只为再看见莉莉娅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为此,亚力克抛弃男人的尊严、朋友的友情、世间的正义、普通人的怜悯,将它们全部交换了爱情。
当亚力克身后一暗,他便知道,下一刻,将是那个怪物的时间。
被遗留在洞中的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
不是因为崩塌的洞口,也不是因为头上垂涎欲滴的怪物,而是因为亚力克。
最可怕的东西,果然还是人心呀。
“亚力克,请回答一声,你没事吧?”
“这,这是怎么回事呀?亚力克,你还在那边吗?”
梅莉走到塌陷的洞口前,仿佛亚力克还在对面一样,自顾自地问着。
“梅莉,离洞口远一点,危险!”埃德温把梅莉拉到一边。
“我,我早说这个男人不可靠!”萨莎盯着头顶的怪物依旧忍不住抱怨着,
“与其在这里发呆,不如想想眼前的东西怎么解决!”
是呀,头上还有一个垂涎欲滴的怪物呢。
众人暂时将亚力克的事放在一边,拿起武器盯着怪物,打算——
红光闪现,数十支红光箭离弦而出,,众人眼前一片红色,头上的东西瞬间宛如蒸发了一样,残渣纷纷掉落。
所有人转头向这边看过来——
红瞳中的凶光尚未褪去,梅莉冷冷地说:
“赶紧去追亚力克,我一定要亲口问他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