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将死之人才会相信一切——《索德林笔记》
众人在屋里一动不动,听着屋顶上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不是雨点滴落,而是口水和排泄物在掉落。
“这回是一群呀……”埃德温不由得咽咽唾沫。
豺狼罗比慌张地打开门,就想往外冲,就觉得衣领一紧,,梅莉一下子把他拽了回来,同一时间,门口就已经多了一堆粘液般的怪物,向门里飞速的蠕动过来。
“关,关门!”萨莎向冲过去把铁门关上,可汹涌而入的怪物已经爬上了屋里的墙壁。
很快整个屋子里爬满了怪物,梅莉的光箭根本来不及消灭光!
很快,众人被围在了一个小圈子里。
已经到了危机时刻,众人命悬一线!
但此时绝望却又保有希望,因为这里有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不幸之人!
“大家互相抱紧!”
大家没有犹豫,抱作一团。
梅莉拉紧弓,指向地面。
一箭,向切豆腐一样,跐溜,钻入了地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但很快,大地开始摇晃,地面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缝。
这里是在水边,底下纵横的水道被夯土、碎石禁锢着,随时想要挣脱束缚,而此刻这一丝裂缝让被压抑于地底的水沸腾了,争先恐后的想从这裂缝中汹涌而出。
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颤抖的越厉害。
终于喷发了,整个码头被地下涌泉喷了起来,被这狂放的洪水卷起、碾压!
刚刚那密密麻麻成片连群的肮脏的东西,甚至没有一丝的嚎叫,就像被厕水冲走的污物一样,只留下了干干净净的石壁。
过了好久,涌出的滔天大水流入了河道中,地面又露了出来,已经是一片残垣断壁。
但是有五个人竟然悬在半空中!
梅莉几个人没有被卷走,似乎只是昏迷,但是仍旧漂浮在半空中!
就像被蜘蛛逮住的猎物,无助地悬在那里。
一闪而过,一张网在光线之下出现了。
这是一张用魔力织成的蛛网。
在狂风暴雨之后,往往树林被摧毁一光,但在那些残枝败叶上,我们仍然能发现一张网顽强的挂在那里。
在瀑布下,连精钢制成的盾都会粉身碎骨,而落叶却安然无恙。
面对不可阻挡的命运,侧身避让而不是挺身阻挡,这便是在大潮下生存的智慧原则。
当魔力消失,众人也掉了下来,大家陆续醒转过来。
萨莎再次有点吃惊的看着梅莉:
“连蜘蛛网都能织出来,你,你是蜘蛛还是什么怪——。”萨莎知道自己失言了。
梅莉在沉默,埃德温在沉默。
的确不像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大水之后,一片狼藉,因此如果有一个兀自立在那里的建筑自然和明显,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唯一幸存的建筑物上——
一座水塔?!
在汹涌的河流边竟然有一座水塔?!
布满青苔的墙壁显出灰暗的蓝色,每一块砖上都刻着无限岁月的痕迹,越发的深沉就像一个时间合同,把周围的时间全部吸收了进来似的。
“这应该是库房!旧时代用水塔伪装成库房是很普遍的!”加洛兴奋地说,
“这种构造能够很好的保存贵重的东西,最主要还是大量的文献,因为能够在任何地方保持干燥,对对,就是这种苔藓!”加洛尝了尝抹在手上的苔藓,
“灰苔藓,有强大的吸水功效,它也只能生长在水附近,才能保障必要的水分,还以为灭绝了几千年了呢!”
豺狼罗比一下子就冲了上去,
“也就意味着里面全是好东西了?!”
“难道你就不能象征性的敲敲门吗?”埃德温不满地说。
在豺狼罗比又踹又砸了好久之后,最终还是梅莉的一箭搞定了铁门,众人走了进去。
纸的霉味扑面而来,反而让大家的心安稳下来。
这里一定是资料馆!
人之所以被神宠爱着,是因为他们的健忘。
忘记刻骨铭心的爱、忘记销魂蚀骨的恨,
忘记誓言、恩情、亲友、仇敌。
人太健忘了,因此他们更愿意记录下来。
人类的历史记录的便是爱恨情仇,为了记住这些应该记住的。
所以每朝每代,每个人,上到国史,下到日记——
不希望被遗忘,不希望去忘记。
因此为了储存这些不能被遗忘的东西,坚固的、高耸的、用最坚硬的花岗岩、用最珍贵的香木纸——
一个个能够跨越时间的图书馆被建立起来,即使被遗忘、毁坏,但里面的书和纸,即使只剩只言片语也代表了过去伟大的真实、真实的历史,只需有人敲开门,便被慷慨地馈赠。
这里包含了那个时代这座港口的一切记录,虽然大多数已经残缺不堪,但是众人全然不顾,因为他们都被墙上的地图惊呆了——
一幅两层楼高的黄金地图!上面是克罗斯大陆的轮廓,而已月神湖为原点,伸出了无数的网线,通往世界各地!
“是地下水脉的交通图!”熟悉契型文的加洛说道。
看看这些水脉都到了什么地方?!
库尔班克自治都市、波基兰斯、布吕瑞克、圣丘城、比伦、多伦、洛奇、玛丽堡、加泰沃德、华金、凤凰湖……几乎大陆所有的地方都存在通往月神湖的水脉?!
“这、这、这就是掌握世界的权杖啊!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宝啊!”加洛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想用手抚摸这地图,却又不敢真正的碰触。
正在翻箱倒柜需找真金白银的豺狼罗同样激动的说:
“竟然是用纯金做的,太值钱了!”
梅莉也向加洛投去不解的目光。
“你们想想,当你将在基罗茵河刚刚逮到的钻石鲤,用不到半天的时间送到了卡里马利亚帝国的首都多伦时,你知道这条鲜鱼的价值是多少?!”
“就是等重的黄金呀!”
“当你自以为国境线固若金汤,却突然在一早发现敌军已经在国都门前时——”
“征服一个国家的回报有多少?”
在黄金地图面前,加洛张开双臂,仿佛要顶礼膜拜似的。
“拥有它,能得到世界的一切。”
所有人仰视着它,默然肃立,悄悄向两边闪去。
加洛侧过身,向众人闪开的方向伸出手去,他要将这权力呈送给应该与可以得到它的人。
梅莉迎着加洛的指引慢慢走过去,仿佛眼睛已经被这幅黄金地图、被这掌握世界的力量所吸引一样。
梅莉在黄金地图面前凝视着。
加洛希望梅莉能得到这力量,一个女孩子击败世界上所有的王侯将相,他将目睹这世界上最精彩的戏剧。
埃德温希望梅莉能够得到这个力量,他相信经过苦难的梅莉能够将这个世界改变得更好,而改变世界也就能够改变梅莉的命运,强大的力量能够保护她自身。
梅莉好像在寻找什么,众人随着她的目光转到了地图右下角不起眼的地方——
一副缩略的港口示意图。
“找到了!果然不会只有一个出入口!”梅莉兴奋地叫着。
原来这幅地图对梅莉的意义只是如何出去。
梅莉这就要走出去,加洛实在忍耐不住,拉住了梅莉:
“梅莉大人!这,这幅地图您不再多看看吗?您知道这幅地图的作用吗?!”
梅莉像得到了提醒一样:
“谢谢加洛老爹提醒呀!”
白色光箭脱弦而出,黄金地图粉碎!
“这、这是干什么?!”
梅莉面对大吃一惊的众人,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
“大家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好人更多一些吧?”
众人沉默。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要比坏人多一些,正义要比邪恶强一些,否则,我们的世界不会这么平静,起码大体上是这样。”
“那么在这么一个好人更厉害的世界上,这地图只能是让那些坏蛋们占到便宜的东西,难道不该毁掉么?”
也许可以同它来使世界变得更好。
每个人都想反驳,但没有人说出来。
“而且呀——”梅莉露出一丝狡黠地微笑,指着自己的脑袋,
“那么几条稍微有用的路线我还是记下了,将来去探望朵拉时可不用走远路了。”
保存在自己脑袋里的,才最保险。
在古井的入口不远处,亚力克坐在那里,不管身下的大地刚刚如何震动,只是在那里呆呆地等待着。
好久之后,叶林带着几名剑士现了身,他一身是汗,看到亚力克忍不住抱怨道:
“我是魔法师,可不是苦力,此刻真想在浴池里喝一杯葡萄酒!对吧,亚力克?”叶林亲密地搂着亚力克的肩膀。
“你已经带莉莉娅过来了,对吧?!对吧?!”亚力克甩掉叶林的手,焦急的问道。
“咦!我给你的魔法瓶呢?你为什么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叶林故作惊奇,
“梅、梅莉已经死了,我履行了诺言!”
叶林伸出手来,
“给我梅莉的头、手、心脏、肠子、眼睛……总之她死掉的证明。”
“我有梅莉的信物,先让我看到莉莉娅!”亚力克说话时迟疑了片刻,叶林已经注意到了。
叶林微笑着拍了拍亚力克的肩膀,然后退到了众剑客的身后,一边用手绢擦手,一边和蔼地说:
“亚力克,我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撒谎时候的神情。”
“亚力克,你是个不会隐藏谎言的家伙,所以我相信你杀了梅莉。”
叶林满是一脸认真的样子,而后又叹息道
“唉,我不相信梅莉看不出你心里的小把戏,竟然还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最后被你杀掉。”
“别说了!”
“不过你竟然能杀掉当初救了你的人,真是勇敢。”叶林似乎很愿意在别人的伤痛上再洒些盐。
“别说了!”亚力克向叶林扑去,但只是刚刚上前两步就被那些剑客狠狠按在地上。
叶林还特意蹲在亚力克的耳旁继续温柔地说:
“如果莉莉娅真的复活了,当她知道她的性命竟然是你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求、求求你,别说了……”亚力克无法动弹,只能将头深深埋在地下。
叶林挥挥手,亚力克被放开了。
“既然你做到了我的要求,那么你的愿望也该被满足。”
拍拍手,林子深处,一个女孩走了出来,亚力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他心中的莉莉娅,完全一样,走路的姿势,甚至呼吸的频率,只是一样就能够认出来,这就是莉莉娅!
亚力克至今还记得莉莉娅最后的面容,脸上只剩下血淋淋的窟窿,肌肉扭成一团,让人感到恐怖和恶心,而如今面前的莉莉娅才是她该有的面庞,细眉萍眼,小巧的鼻子栩栩动人,露出平淡的微笑嘴角,是那么的安静、平和、完美、精细。
这才是莉莉娅该有的面孔。
莉莉娅伸出手去,亚力克走向她,伸出手去,想握住这手。
感受曾经的温暖,
感受曾经的香气,
感受曾经的柔软,
感受曾经的爱情。
亚力克推开她,它瞬间灰飞烟灭了。
正因为泛着温柔的笑,因此这不是莉莉娅!
莉莉娅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却没有屈服,那伤痕是她的尊严,需要亚力克永远铭记!
莉莉娅已经是曾经的记忆了,亚力克看到的,不过是回忆中的莉莉娅。
眼前的东西只是唤起了他的记忆,记忆中的莉莉娅。
“喂喂,这可是易碎品哟,不退不换。”叶林好似有点心疼。
“你,用的什么法术?”
“负灵术,再加上一些猪头羊脑之类的骨肉,勉强拼凑出来的,还好挖到了莉莉娅小姐的遗骸。”
叶林用脚拨弄了拨弄那堆残骸,有些不解地问:
“亚力克,你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个是假的了?”
亚力克似乎轻松了不少,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一开始呀,我就知道你在说假话。”
“可是,我真的想和莉莉娅见一面,哪怕是假的也好!”亚力克又瞧了一眼那堆残骸。
“咦?!就是为了也许能看看的一件假东西,你就能杀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比我想的还白痴!”叶林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愚蠢。
“我不想看到这个白痴了,请帮我处理掉他。”叶林转身离开,同时那几名剑客毫不犹豫地拔剑刺向亚力克。
血花飞溅,剑客们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就算是要接受惩罚,我也要比你更有资格去执行。”梅莉放下手中的弓,怒视着叶林。
叶林看着梅莉,低头沉默片刻,再次抬头,眼中闪出凶光,梅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马林岛下达了死命令,你必须死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想赶紧赶走你,然后才是我要做的事情。”梅莉瞅了瞅亚力克,这眼光透出了冰冷,让亚力克不寒而栗。
叶林走上前,五芒星在体内飞速运转,产生的立场甚至让身边的碎石都浮了起来,
“丑角登场,主角让位,不知道你玩没玩过科特棋。”
梅莉举起弓,白色的光芒在弯月之弓四周弥漫,凝结成了白色的光箭。
“弓兵守候,暗棋侧身,叶林先生,我很擅长科特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