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血为何如此冰冷?因为她的心中既无怒火也无爱情。
她为何能够不露声色?因为没有人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她怎会无牵无挂?因为所爱之人已死。
她为何不能守护爱情?因为仇恨需要代价。
——诗人艾文普的情歌十四
门外喊杀声不断,似乎整个圆舞曲要奏到尽头了,而门里,梅莉众人只是静静地坐着,甚至不像是这圆舞曲的听众,仿佛门外的杀戮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梅莉,我们真的不用去助一臂之力吗?你和侯爵大人不是朋友么?”
“埃德温,你可以回忆一下,凡是我参与进去的事情,有哪一个最后是所希望的结局?”
“我倒是觉得,我们做到了许多不可能的事情。”
“付出的代价是普通人无法体会的。”
“正因为我们能够承受这种代价,所有将不可能变为了可能!”埃德温绝不能认同梅莉的这个想法,因为这样想的话,之前梅莉所经历的一切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而只剩下这世界强加给她的不公平。
人付出了代价,必然要有所得,这是不变的真理,连神都无法否定。
但同时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事情是不需要代价的。
当一个普通人拯救了世界,平息了战乱,保卫了一名皇帝,守护了众多朋友时——
尤其如此。
梅莉没有说话,埃德温也没有说话,这种沉默仿佛要永远下去,但也不过只坚持了几分钟。
梅莉拿起了弓,埃德温马上毅然拔出了剑。
即使所付出的代价昂贵,甚至所付出的牺牲要超过成果上万倍,但总会有人去选择这条得不偿失的道路的。
这便说明了那句恒古不变,被人称颂得烂大街的话——
某些东西不是价值能够衡量的。
有多少人能够真的做到这一条?
又有多少人能够找到这种无价的宝物?
这样幸运而又不幸之人,不外如此。
敬不外如此的这些人。
埃德温一脚踹开门,第一个冲了出去。
王城宝库的大门被敞开着,一把滴着血的钥匙还在锁头上,而往里望去,看到的是一地的死伤者,有刺客也有卫兵,在深深地仓库里传来了怒吼和刀剑碰撞的声音。
范海德此时越发的焦急了,索德林笔记近在咫尺,甚至装有索德林笔记的香木纸盒上的焦痕也显得那么晃眼,比眼前敌人的刀剑更能勾魂。
索德林笔记中记载的什么,对于范海德来说无关痛痒,他此刻完全掩盖不住对未知结果的慌张——露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范海德对于露没有丝毫的亲切感,甚至连厌恶感都谈不上,没有丝毫的直觉上的联系,所以他可以很轻松的去处理掉假冒品。
但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呢?
她的母亲是谁?
她对我是爱还是恨?
这些年她究竟如何生活的?
今后我们要如何相处?
我该爱她吗?
我该逃离她妈?
她哪里像我呢?
无数的疑问化作了对未知的恐惧,此刻,侵袭到范海德的心头。
虽然心头充满疑惑,但手中的大剑没有丝毫的迟疑,仍旧是砍瓜切菜般的前进,而殊死抵抗的士兵们能起到的作用只是成为阻碍范海德前进的障碍。
一旁的露全没有这些思索,她只是沉浸在杀人的恐惧和兴奋之中,不能自已。
梅莉追寻着厮杀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宝库,她并没有因为一地的死伤者而加快或是放缓脚步——
几乎所有的尸体都是一处大出血的伤口,流到地面的血液呈蝴蝶状的散开,明显说明伤口的宽大和不规则,说明凶器应该是没有血槽的巨刃型武器,比如大剑或者战斧;
有一些尸体很明显是被击飞造成了撞击痕迹,这种情况是大剑的剑身才能实现的击飞。
大剑最早起源于大陆的东海岸,早在创世圣战之前的契型文时代,就已经有了它的记录,那个时候它的名字叫做“祭祀的右手”,在原始崇拜中,手持它的力士站在祭祀的右手边,象征着大地力量、威严,而祭祀左手边站的女巫,手持着法杖,象征着大地的智慧和魅力。很多年的时间里,大剑不过是大家仪式上能够看到的样子货罢了,真正将它用于实战,还是从创世圣战时开始的。
民间传说,第一个使用大剑的人是一名叫做蓝山雀的半兽人,当时有名的大力士,因此普通的斧子,长剑都没法承受他的力量,直到他尝试了生铁铸造的大剑,猜得到了一把真正属于他的武器,在第一场战斗中,他使用大剑敲碎了城堡的大门,第一个冲击了城堡,得到了封赏。
到现在,大剑形成了基本的技巧——刺、挥、砍、挡,但大多数时候,大剑仍然是被当做带有刃的铁棒而被使用,很少有人在真正意义上使用它作为剑的属性。
大部分的人,伤口都在腹部,造成这种伤口的持剑姿势本应该只有舞剑手才可以使用的快速剑技才能造成,单如果用大剑,此人的身高、臂长、气力肯定大过常人。
这种力道,梅莉记忆中是有的。
梅莉默默自己的腹部,曾经的伤口还有这些许的疼痛记忆,她的直接告诉她,前面的人是谁。
整个大陆使用大剑的人不计其数,高手也有上百人,可以实现这种伤口的人不在少数,但梅莉仿佛只看到了那张兴奋的面孔——
让人感到危险却不厌恶的死神。
梅莉没有忘掉战场上的那次失败,曾经朵拉被从自己的眼前带走,而对方怜悯地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那个名字,虽然不曾如何提起,但此刻自然浮出脑海——范海德.加林。
那场火花四射的战斗,刻骨的疼痛,无能为力地握住他的脚腕,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对朵拉的愧疚,以及范海德带来的耻辱——
此刻全部化成了对复仇成功后那种满足感的憧憬,梅莉此刻宛如满月果中毒般地手在微微发颤,嘴唇发干,浑身不自在,仿佛只有范海德的声音、样子、气味和血才能赶走这些不快感——
梅莉的记忆里,大概只与曾经多少次梦到的,查克的嘴唇靠近自己时的感觉,有所相似了。
范海德在劈倒最后一名兀自反抗的士兵后,终于看到了那个棕色的木箱,修补的刀痕历历可见,而他的眼前却有些模糊,还有力竭般地喘气——这都是因为久违的紧张而造成的!
这种紧张并不是因为即将面对强敌时兴奋的附属品,反而就像考试结果即将公布时而心中无底的学生,看到接生婆铁锁般沉默的丈夫——
对于范海德来说,也许只有多少年之前从少年变为男人那一晚才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不在乎什么索德林笔记,只想知道露与我的关系!明明露在我心中没有任何触动,却为何感觉自己的血脉近在咫尺?
不在乎索德林笔记被谁拿走,只想再一次亲眼见到那个曾经打败过我的家伙!想要听到他的傲慢的话语,想要直面他仿佛死神般的身手!
仿佛在波基兰斯的第一面之前就存在这命运的孽缘一般。
梅莉看到了范海德和露正在靠近索德林笔记,她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直接冲上了墙壁,仿佛在其上划出了一道白色的流彩,直冲向索德林笔记。
范海德也看到了梅莉,但是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将大剑在手上一划,血顿时流了一手,他果断地砸开了木箱,直接打开了索德林笔记最后的一页,一片空白的一页,他一巴掌按在了这已经经过了千年的书页上,留下了鲜红的血手印。
紧接着,范海德一把拽过露的手,同样用她的血按在了书页上——
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梅莉已经跃到了范海德的头顶正上方,红瞳夺人眼球,弯月之弓上的红色箭矢发散着危险的魔法气息,已经瞄准了范海德的眉心。
只是一刹那,范海德毫不犹豫地将没有用处的露投向了梅莉,同时竟然将自己的大剑也一并掷了过去,这把大剑将刺穿露的同时冲向梅莉!
梅莉突然在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女孩的面孔——桃乐丝的女仆!
无关好恶,只是一个分心,梅莉手中的箭离弦了,蹭着露的眼角花了过去,击中了大剑的剑柄,但没有减缓它的劲头。
梅莉松开了弯月之弓,一只手抱住了露的腰,另一只手钳住了露握住匕首的手腕,两个女孩在空中一个旋转,摔在了地上,但竟是死里逃生,避开了大剑——
梅莉立刻跳了起来,右肩划出了一道粗野的伤口,但并不致命,血已经从她的肩膀流了下来。
这一刻只是短暂的暂停,下一秒两人又要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而就在这每个人都静止的一秒内,大家都注意到了,头顶上大剑深深刺入房顶,谁都可以看见,从剑刃上滴下了一滴鲜血,闪着血光,就这样坠下来,落到了索德林笔记上,滴在有范海德大大手印的那张白页上,溅出一个厚厚血点,与范海德的血手印交融在了一块。
两种血,在索德林笔记上燃烧了起来,跳跃起来,仿佛一出狂放的华尔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