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战败了,但是我还活着,明天我将组织第二次进攻。
——“石壁”迪亚拉在萨克林大捷前一天晚上的战报
时间转回四百年前,玛多历1700年1月1日。
林狐要塞进行了新年祭活动,南昂达大主教倪下亲临,为现场420名帝国军人祝福,活动邀请了周围村庄上千名百姓参与。
林狐要塞征召入伍的士兵,全部都是布列加尼亚省的方达地区,这种当地人集中在一个部队的情况几乎是特例中的特例,而这种特例不明所以的在经过近五十年的时间后变成了特例中的惯例,数代的方达人都以进入林狐要塞当兵为荣。
原本大主教倪下当日就可以离开要塞的,但是突然的大雨让他不得不在此滞留一晚上,要塞方面一番忙碌才勉强让大主教的随从们都得到了安置,而大主教则暂时安排在了指挥官的寝室。
命运啊,真的是神的剧本,永远会在你要出门时下雨,在你进门时晴朗,在你清醒时歌舞升平,在你入梦时群魔乱舞。
夜晚,雷雨交加,南昂达大主教圣加罗三世无法入眠,只能无聊的看着一本书。
此时一股浓香传来,让原本 已经慢慢袭来的睡意荡然全无,圣加罗三世一时间惬意地享受着这种似草莓、似梨、似葡萄的香味。
“不要将香油涂在脸上,太过迷乱人心,而最香的便是神的血,何人会身沾神的血?必是惧怕和厌恶神的人,是魔鬼的信徒。”——《使徒十五夜谈》
这本书是信徒们的必修课,但是究竟有多少人时刻铭记在心呢?
圣加罗已经是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一段,他的眼睛刷的一亮,恢复成了一名虔诚信徒的目光,忠诚、机警、冷酷。
这种香气圣加罗只是年轻时自己的老师曾经提及过的,在他在任时曾经剿灭过一个小型的西罗教派教团,而他们的仪典上总是会用到熏香,叫做鱼尾香,是用排卵前的钻石鲤的嗅腺制作的,他们企图用这种香气去玷污圣母的神像,亵渎圣母的神性。
圣西罗在屋子里转圈,他发现香气就是在屋子里传出来的。
终于在书架后面,新装裱的墙纸后面,浓烈的香味完全掩盖不住。
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主教,仿佛又回复了年轻时的气力,刷刷刷几下撕掉了墙纸——一道木质的暗门出现在眼前!
当这些愚蠢的邪教徒与圣西罗带来的士兵相遇时,双方都愣住了。
邪教徒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祭坛边会出现一群全副武装的帝国军人,而士兵们没有想到,白天在热情接待他们的林狐要塞的官兵,竟然以这种形象出现!
上至所谓的“指挥官”,下至要塞的厨子,都在这里,穿着邪恶的长袍,进行着邪恶的仪式。
即使面对帝国的官员,一旦涉及到邪教,大主教拥有无上的权威以及责任,眼前手无寸铁的异教徒,不过是光着身子的魔鬼,虔诚的信徒绝对不会犹豫。
一阵血雨腥风也以后,对周边的村镇圣西罗也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甄别。
玛多历1700年1月至3月,在东昂达和南昂达边界一带,教团进行的甄别活动波及了5个镇子和12个村,被“处理”的人超过五百人,他们被作为邪教受害者被关进了临时监狱林狐要塞,而林狐要塞所有在册官员士兵及驻地家属共计一千人则全部消失了。
期间大部分的细节不被记载,毕竟帝国关于涉及到邪教丑闻,实在是丢脸,因此这件事情也只有少数内部文件记载,连当地也只有可怜的一首童谣能够一窥一二——
蜜蜂闻到花香,蜂拥而至品尝蜜香。
苍蝇循着臭味,在粪堆中饱食终日。
立冠大老爷张开鼻孔仔细嗅,终于找到能喝醉鲜血的失乐园。
于是林狐要塞从帝国的各项文件中逐渐消失,变成了只需要存在四五十年的监狱,在玛多历1090年,最后一名囚犯,最后一名在押的邪教同情者,秋林.华伦思去世,也标志着这座监狱将再次变成要塞。但是在随后五年的时间内,帝国进行的三次翻修均以为出现大规模的“意外死亡”事件而作罢,直到周边城镇出现了“死人复活”的谣传后,帝国才开始重视这个问题,教皇国曾经派遣过3批调查人员,但是都因为出现伤亡而铩羽而归。
直到一年后,玛多历1796年3月,陆续有人在林狐镇森林目击到了一个只有一只翅膀的女子,那些声称见到了所谓“圣母”再世的人自发的以无比的勇气聚集到了林狐要塞边,“亲眼目睹了圣母的无上力量和慈悲的泪水。”而后,林狐地区的异常现象荡然无存,而林狐要塞也彻底成了一座被荒废的破堡垒。
至于那些“愚昧的目击者”不过是一些狂热的信徒罢了,与那些异教徒还有本质区别的,教廷无视了他们,也无视了他们听到的圣母的预言——
只有基罗茵河断流,痛苦的灵魂才会被唤醒,去寻找必将引领他们走向安眠的灵魂。
于是这些灵魂等待着,有人再次打开林狐要塞的大门。
如今,河水真的断流了。
梅莉默默合上日志,众人面面相觑,而埃德温的疑惑更甚:
胡安到底想要什么?
梅莉低头稍微思考了一下,她咬了咬下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
“大家拿上这些日志,赶紧出去吧,时间紧迫!”
“梅莉,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呢,怎么像胡安交代?满月果粉——”
“这日志很有用的,我想,胡安一定会满意,一定会。”梅莉打断了埃德温的话,她安慰着大家,也想让自己相信这些话。
满月果的效力让此时的梅莉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对满月果粉末的渴望此刻却被一种焦急所替代——
大水将至,而这里并不是只有梅莉。
也许让众人安全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梅莉内心满是犹豫,但是,她依旧快步往楼顶的。
“匡!”一声闷响,一道数百年没有打开的牢门突然弹开了,把铁门上的铁锈和枯萎的藤蔓震得飞溅。
匡!匡!匡!匡!
已经无法计算弹开了多少门,响声连城了一片。
众人都停下了脚步,瞬间一片寂静,大家都静静地听着,等待着步出牢房的脚步声。
仿佛过了很久,沉重的脚步声出现了,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音,伴随着破墙而出的碎石掉落声,伴随着破土而出的如水银泻地的声音。
面对僵尸、骷髅、幽灵,梅莉众人应该就像生过四个孩子的农妇误入男浴池一样,见惯不怪。
但此时,又是何物,让众人不由得后退几步?
是一个个身带镣铐的囚徒,活生生的,只有苍白的皮肤让他们与活人相区分,而他们的眼睛里依旧充满灵魂和愤怒,是只有生物才会存留的那种愤怒。
“这是什么狗屎玩意?!”萨莎忍不住叫出了脏口。
这里面都咒语最专业的,还是玛利亚,她嘴中碎碎念着:
“柯兹耶夫力场?多重念力场?理智颠倒术?”
“不不不!肯定不是啊!”
眼前的五六个囚徒已经举起刀,仿佛面前是自己的啥父仇人,低吼着就冲了过来。
第一个动起来的是梅莉,她举起弓,竟是向前一跃,出现在了敌人的刀尖前,那一瞬间的定格,可以看到,刀尖距离眼睛,只有几厘米。
随后便是面前的囚徒眨眼成了几堆灰烬。
果然还是魔法的产物,在梅莉魔法箭的扰动下,他们的与海眼魔法力场的链接被破坏了。
梅莉向前的一跃,立时给埃德温他们留下了至少10米的安全空间,而其它囚徒也因为梅莉强大的魔力场而不自觉地向她围拢过来。
“快看!”玛利亚第一个喊出来。
之前被梅莉射中的几堆灰烬,仿佛时光倒流一样,这些灰烬逆流上溯,像堆沙子一样,又变成了囚徒,而眼神更加凶恶了,他们慢慢站起来——
一箭射穿了还未成型的怪物,一箭射在灰烬上,魔法爆炸产生的气流让灰烬瞬间四散。
“不要去看它们!快点爬出去,这些东西一会儿就会被大水冲走的!”梅莉并没有被眼前的异象迷惑,始终知道现在要干什么。
梅莉在这群囚徒中穿梭,从他们的背上越过,在他们的**滑行,就像在海中跃动的海豚一样,像是舞蹈,又像是嬉戏,而后又像绣女一样,将每一枝箭轻巧的射入囚徒们的体内。
而埃德温三人一边后撤,一边寻找新的出口,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爬上房顶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下面此刻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怪群。
“找!没有封上的窗户,宁可跳下去也比这里的生还几率大!”埃德温在每间牢房里寻找。
可是这里现在已经不是要塞而是监狱,所有的窗户都被封上了,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已经和城墙深深融入到一起,仅有的缝隙也被藤蔓塞满。
出现的囚徒越来越多,逐渐围成了两个圈,大部分人围绕在梅莉周围,而一小部分人和埃德温三人纠缠在一起。
一个牢房一个牢房的寻找,同样的密封空间,毫无结果。
玛利亚立时就要哭出来了:
“这个时候比起窗户,我真想翻翻床下面有没有密道......”
密道!
埃德温灵光一闪,他向四周望去,立刻锁定了目标,他大喊一声
“梅莉!!!”
然后指向了那个目标——在下面一层有一个更大的屋子,上面刻有帝国的银月徽章。
如果日志没错!
典狱长的房间就是当初要塞指挥官的寝室!
也就意味着那里有一条通向不明地点的密道!
众人向着典狱长室冲了过去。
但是寸步难行,此时的囚徒已经几乎要挤满了整个要塞,而这个数量绝不止这个监狱囚犯的数量!
此时梅莉右眼红瞳再现!一道耀人二目的红光箭划过整个要塞,仿佛给阴森的要塞内点上了红灯笼,它缓慢,悠扬的飘到半空,轻轻的一声——
啪
爆炸,化作亿万条红色的丝线,倾斜而下,这些丝线穿过了梅莉众人脚下的所有楼层,穿透了墙壁,石块,那些囚犯,毫无声息,它们再次化作灰烬。
这种红色的线穿透能力很强,同时也保证了整体建筑的稳固,没有类似一个大火球爆炸直接倒塌的后果。
梅莉射出这一箭后,原本强行忽略的满月果瘾作用再次发作起来,让她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突然就跪倒在地,要知道,周围还有没有到底的囚徒们,他们蜂拥而上,把梅莉包裹成一团。
关键时刻,一只健壮有力的大手穿过了尸群,抓住了梅莉的肩膀,一把把她拽了出来,而四周的囚徒也七扭八歪的散落两旁。
埃德温将梅莉抱在了身前,向前冲去。
趁着囚徒没有再次恢复之际,众人搞定了身边的残余,跑到了典狱长的寝室。
没有丝毫掩饰,密道的暗门被几块木板草草地钉住,从缝隙看过去,里面一片漆黑。
没有时间犹豫,萨莎一脚踢过去,木屑飞溅。
“梅莉,我们进去吗?现在的你能战斗吗?”萨莎甩出了这句话。
梅莉攥了攥拳头,她的拳头还在颤抖,摇摇头。
“抱歉,我还不行。”
“没有你的话,我们的生还概率很低呢。”
这是不容否定的事实,这么长时间了,大家聚在梅莉身边,经历一个又一个胜利,在梅莉强大的力量和人格面前,很少有人能够做到不自我怀疑。
这是身为强者的荣耀和无奈,也是追随者必须面对的事实和掣肘。
梅莉能够感觉到正在抱紧自己的埃德温,掌心已经出了汗。
梅莉这是一反刚才的拘谨,用两手环抱住了埃德温的胳膊,两只脚在埃德温的怀中开始摇荡。
倒像个在父亲怀中的小女孩,那一抹笑容让此时阴暗的室内也开始有了亮色。
“我还想活下去呢,那么多的事情都没做过,所以,拜托你了。”
他人的信任和信赖,是能催生出无限的勇气的,就像幼时父母第一次让你去送信,第一次让你去切菜,就像是你的上司第一次委托你主导一个项目。恐惧和激动并存,但是涌现出的更多是勇敢。
一行四人大步迈入了黑暗之中。
而就在此刻,囚徒们仿佛也受到了指挥,向着洞口开始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