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雨滴不会掉在同一个沙粒上,而两颗心偏偏就会爱上同一个浪子
——“大胡子”.威廉三世,春泉伯爵
飞影在狠狠地给了负责东昂达情报的人一记耳光后,用两倍的力气自扇了一巴掌,她痛过地吐出一口含血的吐沫以后命令,从今天开始南昂达周边一百公里内的各村镇情报从每周汇报一次改为每两天汇报一次。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惩罚他们情报部队的失误。
没想到,五天前有帝国的军人出现在了林狐镇!
更没想到,是联队长级别的军官出现在了林狐镇!
万万没有想到,还是“血巫女”这种级别的强力人物!
梅莉.丹吉尔和她的第13联队不是应该在返回库尔班克的路上吗?
虽然新比伦的骚乱中,有不明人物的出现,但是也只有此刻,飞影才能把它和梅莉联想在一起。
梅莉没有出现的时候,这次行动顶多有了两种结果,没有被东昂达发现和被东昂达发现,所能想到的应对措施也是很清晰的。而此刻一名臭名昭著或者是声名远扬的帝国军官出现在这里......飞影实在无法推断出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在一段焦躁过后,飞影冷静了下来,她继续自己的行动。
软禁了镇长和教会的神父,随后用了一半的人,将“三腿兔”旅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她很有礼貌的敲开了梅莉的客房门,面对一脸莫名或是睡眼朦胧的众人深鞠一躬,开门见山地说:
“各位尊贵的大人们,晚安,请原谅我无法表明我的身份,但我们既不是想要叛乱的逆臣,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贼,我们不过是一群警惕性强的学者,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罢了,不会碰在座的各位或是镇民一丝一毫,大家只要安安静静待上一天,我们便会静悄悄地离开,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飞影刚刚说完,萨莎便问道:
“你也是菲德林之子?”
菲德林.欧文莫是半精灵传说中的祖先,他是林中仙王,和当时精灵大长老之女伊欧娜.拉丁格结合,他们两人的孩子便是第一代的半精灵。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半精灵间开始流传这个可以让他们高看自己一眼的蹩脚传说,竟然也流传了千年。
可能是是因为气味或是声音,亦或是其它什么,虽然飞影戴着斗篷,耳朵深深藏在其中,但还是让萨莎认了出来。
经历过相同困苦的人,仿佛都有一种心电感应般的关联,即使你换上了丝绸衣袍,从玫瑰露中沐浴而出,骑上高头大马,总会有一个人路过你时,指着你说:
“看,这个人和我一样,都是从垃圾堆里找面包的可怜人。”
因此,作为一个在大路上最被人压迫、鄙视的种族,半精灵总是能发现自己的同类。
他们的相遇,不是惊喜,而是欣慰——
此时此地,我不是最卑微的人了,对面那个人,和我一样。
飞影沉默片刻,她褪下了罩头——
偌大的罩头内,她的脑袋格外的小巧,尖尖的下巴,但是脸上却是难得一见的婴儿肥,和她的气质意外的不相衬,一头中等长度的黑发,乱蓬蓬的,她略长的尖耳朵隐秘其中,若隐若现,很难让人发现这一半精灵的特征,反而是她的一只眼睛,或者是说一只义眼更引人注目——
可能是木头亦或是骨头雕刻的,粗糙不精致的义眼,发出年代久远的黯淡色彩,能看出至少已经有五六年以上的年头。
一身黑色的夜行服,贴身衬托出女性的线条,腿部非常的壮实,即使是普通平民也能看出来,这个人的腿上功夫非常厉害——
她腿上的钢靴闪闪发亮,鞋跟上突兀的尖刺也泛着青色的光。
萨莎的耳朵难得动了动,这是她第一次在家乡以外看到半精灵同胞,虽然语气蛮平稳的,但是那抖动的耳朵,也能让旁人看出她激动的心情。
而飞影的眼睛在萨莎的耳朵上不过两三秒,便继续和梅莉说道:
“我真心的请求您,大人,请帮助我们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越快搞清楚,大家便越快能离开这里。”
“如果您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不敢奢求您的帮助,但还是要请求您在旅馆歇息一下,我们会竭尽全力尽快完成调查,这样才能不耽误您的行程。”
把这种客气话换成比较容易理解的意思便是——要不帮忙,就老老实实在旅馆待着。
咚!咚!咚!咚!
三腿狐旅馆一片寂静,只传来这咚咚声,此时此刻,这里只剩下了梅莉一行人和旅馆的工作人员,而其他人都被飞影的人客气地请出了旅馆。
萨莎两条腿搭在桌子上,她的椅子一抬一降,撞击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斯特林坐在桌子旁,用他的金币无聊的玩着一个人的塔林杂戏;
埃德温拨弄着壁炉里的柴火,时不时又扔了一块进去;
玛利亚放出了几个像鹌鹑蛋大小的火球,接过来,接过去;
梅莉把《索德林笔记》翻到最后,经过魔法加密的字符时刻都在变化着——
嗯?
仿佛梅莉眼前出现了错觉,似乎她从这字里行间看到了类似契型文的字句,但定睛看了看,却还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字符。
她若有所思,却又说不出要干什么,但是梅莉决定这本书要放到自己随身的包裹内。
然后又再在那些从达夫林那里借来的书中翻腾起来。
从教会枯燥的祈祷词,到银月帝国一本本砖头厚度的军事典籍,从酒馆里人们随意拿取的黄色小报,到游吟诗人的睿智语录。只要翻开,梅莉总能从那些铅字中看到有趣的东西
人为何要看书?
因为书中的文字寄托着作者的思想和灵魂。文字中所绽放的光芒,比戏剧和音乐要闪耀得多,是那些悲伤的、欣喜的、神秘的、恐怖的一切人的情感,都能在每一个铅字中爆发、升华,去影响、操纵读者的心。
书就是这么伟大而恐怖的东西。
它是摇篮、是利刃、是止血布、是毒药、是甘泉。
而对梅莉来说,在需要打发无聊时间,读书比泡一壶茶更有趣一点。
众人就是这么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碰!
梅莉突然把书平摊在了桌子上,手持着油灯,让自己看得更清楚,而众人也被她吸引,纷纷把头凑了过去。
这一本,是六年前由著名的游吟诗人卓言普所著的《昂达风土集》。
这本小册子,是达夫林塞给她的。当梅莉在达夫林的书架上,在后排翻出了几本《女公爵的诱惑》、《风流寡妇》这些书的时候,这本《南昂达记事》连同那几本书都被达夫林一股脑的塞到了梅莉怀里,送给了她。
然后特意在这摞书上放了一本《黄金龙骑士的传说》。
好大一本。
达夫林说:
“迪亚哥真是,书总是随手乱放。”
……
这本小册子上,在军事篇这一章,有一段话
“南昂达由于自身政策的便利,能够组建最专业且具备一定忠诚度的半精灵种族侦查部队。”
在这里,梅莉看到了一段达夫林的手写记录——
“具备一定的忠诚度,也就是说并不信任,所以每一次任务中,五人便有一名人类担任副手,起到监军的作用。备注:索兰特伯爵夫人需要一瓶白皇后香水,这是她唯一的短板。”
而刚刚飞影一众人,谁曾看到有一个人类的身影?
如果把它解释为疏忽,那么总有一天艾文之月也会因为疏忽而忘了升起来。
这绝不会是疏忽!
在梅莉合上书的一瞬间,她的脑子里高速思索着。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她得出了结论。
梅莉把书塞回了行李中,撸起了袖子:
“大家想不想吃一些东西?我去借旅馆的厨房,看看能不能做一锅奶油杂烩。”
原本无聊而沉闷的气氛,一下子欢快了起来。
是呀,我们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去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我们只是过客,他们想干什么,对于我们几个人来说毫无关系。
现在只需要在旅馆等待,继续做一群过客。
天亮、结账、离开。
就是这么简单。
而这种一厢情愿的不相干、没关系的自我安慰,很快就像矮人手里的琉璃镜一样,很快就被命运打碎了。
萨莎最先发现,镇广场的另一端一片喧哗和火光。
很快众人都看清了,足足有上百人,穿着南昂达标识的浅蓝色军装,精钢长剑和大盾的标配——必然是南昂达的野战正规军,他们径直冲向广场。而他们对面的几名半精灵则是且战且退,一边撤退,一边冷不防地回身一箭。
但是很快还是被从几个方面包围住了。
随后便像被洪水吞没的烛光一样,他们的身影被淹没在了一片蓝衣和挥舞的钢剑之中。人群过后,留在地上的,变成了一堆碎肉。
这么重要的谍报部队,做出这种近似于叛变的行动,是不会隐瞒太久的。
经过了几个小时追击部队才赶到,已经比方轱辘的老车还慢了。
没过多久,越来越多的南昂达军人涌进小镇,让原本连月亮都已经隐去的深夜,被士兵的火把照成了白昼。
和那些半精灵的战斗似乎很短暂,不过一小时,嘈杂声便归于寂静,梅莉众人透过窗户看到了陆续一些半精灵的尸首被南昂达的士兵堆在了广场上。
很快更麻烦的事情开始了,一众士兵开始敲响每一家的大门——搜查藏匿的反叛分子!
众人此刻不约而同都望向萨莎。
现在,半精灵就是叛乱分子的标志,而这些士兵看到一个尖耳朵,是不会敬礼鞠躬以后问一句“您是否参与了叛乱?”
很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整个旅社都喧闹了起来,大家的心不由得也提到了嗓子眼。玛利亚有些慌忙地捋着萨莎的头发,想把那尖尖的耳朵藏入其中。
梅莉走了过来,她左右端详了一下萨莎,轻轻挑起她鬓边发束,梳到了萨莎的耳后,两支尖尖的耳朵各位的瞩目。
梅莉双手捧住萨莎的脸颊,轻轻抬起,二人的目光相交了。
此时此刻,萨莎的脸竟红了起来。
不对呀,这又不是和情人的浪漫之夜,为啥我的心跳得如此厉害?
不对呀,此刻我没有褪去衣衫,但是我的脸怎会烫得冒火?
梅莉,梅莉,你的眼睛像是给我施了咒语,为何凝神看去,又让我心静了下来?
“萨莎,站到我身边来,我们既不逃,也不躲。”
此刻纷杂的脚步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如果他们只是靠一对尖耳朵来分辨好坏的话,那么我手里的魔法徽章更有说服力。”
梅莉取出随身的一个木盒,里面一枚附有魔法的徽章闪烁着一级尉官的绿色光芒——在银色的月亮之下,一只留着泪的眼睛显得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这也是梅莉总不愿意拿出来的原因。
而此刻,血泪旗的威名,第十三联队的地位,以及对血魔女的恐惧是和平解决这件事的最佳方式。
是的,此刻的和平所依靠的,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