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何人来说,诚实都不是一种理想、安全、有策略性的沟通方式。……骗你的。会那么说的人,只是在为自己的表里不一寻找藉口罢了。……还是骗你的。都说了,诚实不是一种理想的沟通方式。
诺儿刚才那番话中,又有几分是实话,几分是谎言?
“墨她现在的状况,你们不会还不明白吧。”李潇潇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看向她。
黑发少女皱了皱眉,已经猜到了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是一种心理疾病。”李潇潇说,“解离性人格疾患,很常见的。”
“你是说精神分裂?”卡蜜拉愕然说。
“不是那回事,她这是多重人格,两者是不一样的。”李潇潇看着黑发少女,“患者在受到难以接受的冲击时,会以自我欺骗的方式说服自己,例如‘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以此逃避现实。很多时候,这对患者来说是必要的,否则根本无法承受那种痛苦。”
现在我沦为一个虚假的人格了。不得不说,这个说法倒是比平行世界、灵魂夺舍之类的蠢话还来得可信。
黑发少女自嘲地想。
“无论如何,这种事不必在她面前说出来。”青年绅士平淡开口。
“不,像你这样对这种病症抱有异样眼光的人,才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李潇潇不客气地说,“听着,多重人格没有你们想像中的罕见。墨的人格理智得异常,这种时候就算不和原人格整合也不是问题。”
“我不是一个虚假的人格。你对我的精神状态的判断只是纯粹的臆测。”墨平静地打断她。
“这个嘛,那些不能说是臆测,而是经验。”李潇潇摇了摇头,“虽然没有正式的医师执照,我对精神认知领域有点兴趣,相关研究理论、知识还算充足,随便弄了个硕士头衔,也正式接过不少谘询个案。本人的经验还是能当作可信参考的。”
“随便弄了个硕士头衔?你才是高中生年纪吧?”克萝瑞丝显然不相信。
“你可以质疑,但我无须证明什么。你也是,墨。”李潇潇说,“该证明的不是我,而是你。你要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副人格?你觉得自己的身分是什么?你觉得这具身体真的是你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失忆,也就是出现记忆断层这种现象?”
李潇潇的言论颇具说服力,这些问题墨都无法得出肯定的答案,她确实失去了来到这里前的一段记忆。
但,黑发少女仍然不为所动。
她那二十多年的男性记忆,以及身为杀手的多年经验,都不可能只是呓想。她有许多回忆,它们是她最珍贵的收藏品,谁也无法说服她它们只是南柯一梦。不过这或许得在我回到表世界後才能证实,所以她的目标仍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後,自动门敞开了,走出一个女仆装的娇小身影。
“第七轮投票即将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嗯。”水月推着餐车从中走出,整个人显得干练而认真,“依照惯例,请各取一个投票机器,每个人轮流投票,稍後我将为大家统计票数嗯。”
水月使用的语言和列车长一模一样,就像脑中内建了一个完美的翻译系统,明明对那些音节十分陌生,墨却能完美理解每个字句的涵义。分明不了解它的字面意思,却能够直接理解它的意义,而非语言本身。
不只是墨,其他人也明显听得懂,更直接以英文和水月通畅交流,如果没有特别留意,简直连双方在用截然不同的语言对话也难以察觉。
墨敏锐地捕捉到了意识中的违和感。
这似乎是一种心灵层面的障眼法,甚至当她强迫说服大脑“听不懂”时,入耳的句子便真的只剩下不明音节的古怪组合。
所有人熟练地从餐车上取来一部平板电脑。除了墨。不持有车票的她并没有投票权。
水月按下按钮叫出记分用的屏幕,怯生生地说:“那么,投票环节开始嗯。”
众人不发一语,一片安静,但陆续有人做出了决定,在没有人说话的情况下,一个接着一个投票,计分屏幕上浮现出好几个问号图像。
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喂!这上面怎么没有那女孩!”黑人壮汉指向墨,发出怒吼。
“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克萝瑞丝咬了咬牙。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李潇潇冷淡地说,“只要没有车票,就不能参与到预选流程。这种浅显的规则,你们没有事先向乘务员确认?”
退伍军官、亚洲男子等几人都皱了皱眉。他们对这些人的计画一无所知,尚未投票,此时不得不保持观望状态。
“喂,现在该怎么办,怎么让两个人的票数持平?已经有很多人投给我了呀!”卡蜜拉焦急地看向李潇潇。
“啊,那个是不可能的哦。”诺儿热心提醒道,“因为我和李潇潇都投给了你,你的票数大概已经超过总人数的一半了。”
“意即,这一轮的淘汰者必定是你。”李潇潇面色平静地补充道。
“什么啊,这是什么啊……”卡蜜拉不敢置信地盯着李潇潇,“潇潇,为什么这样对我,你告诉我啊……”
“你十七岁了吧,卡蜜拉·温特丝,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呢。”眼镜少女眼神冷漠,“我不是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了吗,在里世界,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你不会以为,我不是为了利用你,而是出於其他任何原因才接近你的吧。”
“骗人……”棕发少女拒绝接受她的说法,不断摇着头,“你确实把我当作朋友,我能感觉得出来,所以,快告诉我啊,这……”
“不,这不是一个玩笑。”李潇潇平静地说,“朋友并非不能利用的。为了利益,把朋友利用完後抛弃掉,不是更理智吗?”
“现在说这些并没有用,快点结束投票吧!”诺儿笑着催促。
卡蜜拉沉默了。
墨面无表情,冷眼旁观。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仍照着诺儿的计画进行。
终於,水月收齐了十三人的投票,按下另一个按钮,问号图像全部消失,跳出了几个不同人的头像,很快这个景象便开始一再重复。
“怎么会……”卡蜜拉看着计分屏幕上的景象,目瞪口呆。一些人也露出了差不多的表情。
墨瞥了诺儿一眼,微微诧异。红发女子朝她比了个“V”。
“还未接受自身的失败?”李潇潇低着头说,“导致你获得如今下场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你轻易相信了我。”
“不不不不是啊,结果怎么……”卡蜜拉仍然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你啊……”
闻言,李潇潇神色顿时一沉,看向了计分屏幕。
屏幕上,卡蜜拉只获得了四票,位列第一的人居然是李潇潇。
六票。
李潇潇死死皱眉,视野扫过克萝瑞丝等人,低下头沉思。即使是现在,她仍然保持着冷静,喃喃自语:“四比六,只差了那个人的票。虽然本来就不该抱有希望,但果然还是有点伤心啊。”
“导致你获得如今下场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你轻易相信了我。”诺儿微笑道,“在你和我设计好背叛他们的同时,他们也早就对你设计了相同的戏码。”
“你错了,我从头到尾对你们都没有丝毫信任可言,我相信的,是……”李潇潇下意识地瞥了墨一眼,陷入沉默。
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都与她无关。
“无论如何,你输了,准备好迎接自己的处刑了吗?我可是超级期待呀!”诺儿的声音中透出兴奋。
“我也十分期待,不过,在那之前,似乎还有一个环节吧。”李潇潇抽出了一张卡片,“应该还有不少人对这个感兴趣。”
所有人紧盯向她手中的车票。
“但,我是不会轻易交出来的。”李潇潇一翻手,收回车票,手里蓦地出现一个钢铁凶器。那是一杆足有七个枪管的重型转管机枪,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凶狠的外表和持有者娇小的体型形成强烈反比。
眼镜少女眯起了眼:
“它叫飓风海蛇,射速是每分钟两千四百发,不怕死的话就来挑战看吧。”
众人摆出了战斗架势,却没有人妄自行动。
“不来吗?”眼镜少女目光一凛,嘴角微扬,“那我可要上了。”
钢铁凶器开始无声旋转。七根枪管绽出了白光。
只听她以不明的语言吟唱了起来:
“飓风啊,毒咬尘世……”
随着她话音落下,雨点般的子弹开始倾泻。
李潇潇唤出的那东西,分明是一杆加特林机枪,却散发着某种和一般秘技不同的界质波动,彭湃的气息在登场的瞬间,席卷了整节车厢。
她的平框眼镜反射着白光。
射速为每秒四十发子弹,对於现代科技确实不算什么,然而,从枪管倾泻出的子弹却是由实实在在的界质形成的。
“以为我只是一只待宰羔羊的话,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李潇潇冷声叱道,同时,海量的光柱化为银色弹幕,电掣覆盖向在场所有人。
这种程度的威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所有人面色一变,使出各自的手段挡下弹幕,就连最不可一世的诺儿也呆了呆,无节操地躲到墨的身後。
“滚开。”杀手少女不客气地踹开了她。
然而,距离李潇潇最近的日本少女貌似却没有躲闪之意。
面对撕裂空气的界质洪流,鹤花春夜左脚猛地踏前半步,矮下身子,俐落拔刀,扬起手,然後……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刀身泛起碧绿的光芒,眨眼间,在空中化为无数道交叉的轨迹。
日本少女以肉眼无法捕捉的超高速动作,劈开了迎面袭来的每一颗光弹。
这是几乎超出了人类范畴的战力。仅仅是白刃战,却连空气也不禁发出了悲鸣。
二十秒过去了。
四十秒。
然後是一分钟。
李潇潇逐渐停止了枪林弹雨,眼中写满玩味。
一个人,一把刀,挡下了上千发子弹。
震撼。
“失礼了。”日本少女礼貌性地鞠躬,神情认真,不亢不卑,“让我领教你的实力吧,李桑。我希望在此将你斩杀。”
“为什么?”李潇潇摘下眼镜,在上面呵出一口气,惬意地擦拭起来。
“我曾发过一个誓。”日本少女低声答道,“倘若看见让我厌恶的事,绝不能再袖手旁观。你刚才背叛卡蜜拉桑时,我生气了。非常地、生气。”
“春夜,等等……!”
卡蜜拉上前阻止,鹤花春夜却瞬间转身,刀尖指着棕发少女的脖颈,轻声说:“请不要阻拦我,卡蜜拉桑。我已经明白了,我追求的事物,你们是无法给予我的。”
日本少女的眼神明亮。
“我们还是朋友,但,万分抱歉,再向前一步的话,在下就要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