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的瞬间，墨不动声色确认了腰侧本来应有的坚硬触感。
枪被夺了……
这一事实让墨极度警惕，但他没有睁开眼，而是维持平稳的呼吸，仔细感受周围的动静。
这是一个温暖的房间，不，说温暖也不对，这里分明是一个强力的冷气房，但是与他原本所在地的极低温相比，就显得“热”上不少。而他本人则躺在地上，手臂与地毯接触，触感柔软。
如果墨还穿着原先的御寒大衣，他的手自然不可能会与地毯直面接触，看来他不只是枪被夺，应该全身都被搜查过了，这代表他的处境有可能非常危险。
房间内拨放着舒缓的音乐，却掩盖不了其他至少六人以上的呼吸动静。
远处传来闹市般车水马龙的喧哗，非常小声，可知距离极远，那是来自现代都市的特有音色，很明显，他已不再身处於杳无人烟的巴拉诺夫原野，甚至已经不在阿拉斯加。
这个发现让墨有些怅然，有些欣喜，有些困惑，但是在确认情况之前，他不打算主动起身。
然而，事与愿违。
“嗨，小美女，身体素质倒是不错，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装得倒还挺像。”
一道娇柔的女性声线响起，这让有意装作昏迷的墨内心一沉，不过听清对方话中所针对的是个“小美女”后，才松了口气。那句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针对他所说。
“诶，否定自身美貌吗？別怀疑了，我就是在跟你讲话……”
随着轻柔的脚步声，说话者走来了墨的身旁。
“还不起来，可爱的新人？”
最后的那句话蕴含着莫名的意味。“新人”？这里是什么组织吗？就算是，自己也从未答应加入。
不管怎么样，既然都被发现了，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起身，只不过被人先后称作“小美女”、“可爱”让他十分恶寒。
开玩笑，作为一名二十六岁的成年男人，他最多被人讚有大叔魅力，从来没有哪个白痴家伙形容他“青春美貌”的。那是诽谤来着。
“哦？有意思，这是什么情况？多重人格？思觉失调？”
墨睁开眼，看到了站在他身前的一名花季少女，对方拥有标致的亚裔脸孔，却有一头夺目的金发，地道的法语十分流利。亚裔少女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眼神极为明亮，金色的瞳孔有如正在闪闪发光一般夺目。她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自顾自开怀大笑起来。
墨没有仔细打量对方，而是第一时间环视起四周。
宽敞的房间内，尽是小巧精美的摆设。地毯、壁纸、花瓶、吊灯、沙发，每一个角落无不洋溢著矜持的贵族风情，并且不会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金钱终究只是金钱，时间才能沉淀出真正的品味，而眼下这间高级套房，就焕发着真正经过时间沉淀的奢华。
这里究竟是哪？
房间右侧是一整片宽敞的落地玻璃窗，放眼望去，大半座城市都能尽收眼底；这里的高度至少在三十层以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城中各处奇形怪状的建筑。
中世纪城堡、金字塔、人面狮身像、巴黎铁塔、自由女神像……
各种地标散落在整座高度发达的都市。来往的人群与车流密麻得像是大批蝼蚁。
这里是拉斯维加斯？
墨立刻惊觉，皱起眉头。
从他原先所在地——北美阿拉斯加州的硅地卡市——飞往这里，以正常管道少说也要五个小时，也就是说他至少昏迷了……不对，他失去意识前已是午后了，而眼下分明才是早晨，这显然不是时差缘故，而是他从昏迷到清醒之间……经过了至少一天？
念及此，墨才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陌生人。他们一共有十二人，其中九位是白人，一名黑人，剩下两名则为亚洲面孔。
这些人年龄、衣著各异，却似乎都和刚才的他一样，处於昏睡状态。
……等等！
墨呼吸一窒，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他盯着自己的双手。
洁白的肌肤，纤细的胳膊，窄小的背心，清凉的热裤，笔直的雪白双腿……
视线每往下一分，墨的脸色便愈是阴沉。
“这究竟……”墨迟疑地开口，却马上止住了嘴。
在听清自己的声音后，他……不，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那声音分明就是出自一名花季女孩之口！
“有趣，真有趣啊，认为自己是个男人，脑中确实拥有与之相符的二十多年男性记忆及经验，精神正常且稳定，但偏偏就是一个小姑娘的身体……？”
金发少女眼珠子一转，噗哧一笑：
“进入了‘黑色大厦’的筛选人员的记忆，确实会被清空，但是像你这样精神错乱的案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我说，该不会你是在被送到这个筛选阶层时，哪里出错了吧？”
黑色大厦？筛选阶层……？这些古怪的名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墨不动声色盯着这名古怪的金发少女。
少女身披一件夸张的金色风衣，底下则是青春洋溢的露脐t恤和迷你裙，大片白腻的肌肤肆无忌惮地露出。
金发少女坐回后方的豪华沙发，安然翘起双腿，惬意的表情好像这里就是她家。
她是房间当中除了墨以外唯一清醒的人，正饶有兴致地关注著墨的反应。
“你知道些什么？”墨沉声质问。
往日低沉沙哑的嗓音已失去了应有的震慑力，虽然冷漠依旧，但是那在金发少女听来，就像是一个傲娇女孩在生闷气。
“別紧张，不管你是被植入了错误的记忆，还是真的换了具身体，每件事发生都必然有它的意义——在表世界如此，在里世界更是如此。呵呵呵呵，作为刚进入黑色大厦的筛选人员，你被删除了全部实力，变成了普通人，不过，你的身体将是支持你活下去的资本，至少它的素质可说是相当不错，当然，颜质也很不错。”
金发少女愉悅笑着，说出了许多墨根本无法理解的话，指向角落的镜子。
墨走了过去，冷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一时再也难以维持波澜不惊的平常心。
出现在镜中的是一位亚裔少女，她有著一头俐落的乌黑短发，身材娇小，五官秀丽，英气勃勃。
作为一名职业杀手，墨凭借出神入化的狙击技术，在国际上也算小有名气，多年来无数次直面死亡的瞬间也不曾眨过一次眼，即使如此，从未失去过顶级狙击手的心态的她，现在也不由感到微微慌张。
墨默不作声，开始回想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回想不起来，只感觉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再次清醒，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糟糕，这次的新人怎么这么多……咦？”
忽然，两名白人女子先后从地上起身，看到墨竟然比她们还早清醒，不由一愣，但是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自觉地站到那位金发少女身后，姿态低下。
她们两人其中有一位是身穿西装的成熟女子，而另一位则较为年轻，只有大学生年纪。
大学女孩从一旁的小冰箱中搜出了一瓶白兰地，倒出一杯，慇勤地奉给比她俩都还小、却俨然有著领导地位的金发少女。
金发少女十分自然地喝起了酒。
虽然她明显未满二十一岁，但墨并没有制止她的违法行为的欲望，冷冷走回角落，背靠著墙。
这些躺着的，全都是所谓的新人？而且，听起来，似乎新人愈多就愈不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算这三个女孩不是始作俑者，知道的也不会少。
眼下情况著实诡异，没有预想中的审讯，想来也不可能是勒索，毕竟墨一来不是什么政要亲属，二来不是一位亿万富翁，哪票绑匪会无缘无故跑到巴拉诺夫原野去绑架她，再大老远送来拉斯维加斯？
更重要的是，身体上的剧变，让墨暂时仍然无所适从，因此那怕心中有多么不解，也只能静观事变。
良久，地上躺着的几人也开始陆续转醒。
最可疑的金发少女一伙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对清醒者没有任何干涉，兀自盯着墙上那台至少有85寸的壁镶电视。CNN新闻节目中，一帮记者在争相采访著某批医疗团队。
金发少女倒是悠悠哉哉，另外两名女子却对这报导显得很是重视。
“神经元是人体内最长的细胞，负责输送分子和蛋白质，而这种病毒与狂犬病病毒类似，会通过逆轴突运输经过神经元，前往大脑或中枢神经系统。这个过程，短一点只需要几天，长一点则会花费数个月乃至数年时间，然而病毒一旦到达，便已为时过晚……”
“是的，这个病毒会通过鼻内的嗅神经元，破坏人或动物脑中的某些区域，同时却维持其他部分的正常运作。目前的研究看来，它只会感染杏仁核——控制情绪、记忆及学习的基底神经；下丘脑腹内侧——饱食感的中枢；以及额叶皮层——与人格、道德观及心智息息相关的脑域……”
“这也就意味着患者将变得饥饿、无法认出熟人、无法控制身体，重则出现强烈攻击性、严重癫痫，甚至脑死等‘僵尸化’症状……”
墨没有心情在意这场莫名其妙的医学报告，只是瞥了眼角落的日期，便深深蹙起了眉。
2010/08/30，周五，上午09:49。
搞什么？无论年月日都远远对不上号，CNN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因为，这个日期和墨来自的年代，可是整整差了……
二十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