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绮君弹了个响指后,墨只觉得身体像是遭到极强的阳光曝晒,迅速变得滚烫,一发不可收拾,在数秒内失去了知觉。
奇异的记忆开始回放,随后她马上发现,大脑的感官功能遭受到了某种刺激,那段回忆拨放时,居然产生了身临其境似的感受,虽然画面是以上帝视角呈现,却像是逼真的虚拟实境,看着那个男人行走在夜色当中,强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便清楚地传达而来。
寒风刺骨,雨声潇潇。
男子蓄著整洁的短发,一身黑衣,表情平淡,年龄约莫不超过三十,随身带着一个的提琴箱,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
下了直升机后,他被一名青年护送向不远处的巨大深色建筑。
说是护送,其实就是押送。青年跟在黑衣男子身后,正漫不经心的嚼著口香糖。虽然这位青年穿着普通的保安服,他却是一名菁英超能力者。是的,超能力。能够使用这种力量的他们,身份极其尊贵,虽然战力不像影视作品中那么夸张,但仍足以左右一场武装斗争的走向。
他会表现得如此放松,是因为他知道他押送的男子不是一位超能力者。
没错,男子无法使用超能力。
不是不想学,而是无法。组成超能力的原料是一种叫做“界质”的物质。如果将超能力比喻成魔法,界质就是魔力。普通人的体质再怎么样也无法观测到界质的存在,因此一辈子也不可能使用超能力。这是普通人和超能力者之间不可跨越的沟渠。
男子通常只用热兵器杀人。大多数暗杀任务中,狙击枪的办事效率比超能力还高,即使无法使用超能力,凭借他的追踪术、谍报能力和破坏工作知识,他仍是一位国际顶尖的杀手之一。
他一位匿名雇主被请来这座岛上。
进入了深色建筑后,是一个辽阔的迎宾大厅。
这几天中发生的任何事,墨比谁都应该记得更清楚,在酒店套房清醒后,她却完全忘记了这段往事,是当商绮君将记忆还给了诸位新人,墨才回忆起了这场任务的细节。
脑中的影像还在持续拨放。
这里是一座极度隐蔽的无名岛屿,位于南太平洋某处。任务的内容极不寻常,与他平常接到的那种委托有著天壤之別。
这是一个由某财团所举办的游戏,大概是钱没处花,又看了太多这类主题的电影吧,游戏举办方花费重金邀请了各行各业的人,来参与一个互相残杀的竞赛。即使在表世界的阴暗领域中,向这样的事件也极为少见。
当然,受邀者暂时还不知道,邀请者打算要他们进行一场生存游戏,只以为他们受邀的原因和邀请函上形容的一样,是专门来参观这座私人岛屿的商业活动。因为有不少钱拿,一个个以为天上真的会掉馅饼的人,就这样被带到了岛上。
奇特的是,这个任务的雇主,提前知道了邀请者的真实意愿,并要求墨取代其中一个受邀者的身分,来参加这场杀人游戏。
他扮演的角色是一位提琴家,外貌特征相近,还有完美的携带武器入场的方式。
身为杀手,他在这样以杀人为主题的竞赛当中,自然是如鱼得水,但成为优胜者所能获得的巨额钱财,并非他接受这项委托的目标。
这是一个陷阱,而他不得不跳入其中。
当时他的老师已经死很久了,另一个女人待在他身边的次数,莫名多了起来。她叫雾切黑月,是组织调派给他的助理,也就是搭档、帮手兼经纪人一样的角色。有几年,墨的工作时光都是在她身边度过的,到最后两人不知不觉便同居了起来。
他和她实在太像了,虽然彼此间的对话很少,但是不喜言谈的双方,却都很喜欢对方的陪伴,除此之外,其实倒没有多少外人猜测的浪漫情愫。
墨的老师其实不是杀手,而是专门针对超能力者的赏金猎人,因为她本身也是一名菁英超能力者。从她那里学来的杀人技术,除了用来猎杀普通人以外,对付超能力者也不在话下。反而是她留下来的那些超能力研究成果,对墨来说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但,虽然价值极高,他并没有把它卖出去的意思。
刚好,雾切黑月和墨的老师一样,都是专精于暗属性的超能力者,墨便把那方面的相关遗产全部赠给了她,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练,实力大幅提升后,雾切黑月反而因此被调职了,不再是墨的助理,开始有了自己的任务。
后来两人再也没见过。
她失踪了。
墨不得不来到这个岛上的缘故,正是因为她。
根据墨追查得来的情报,雾切最后一个执行的任务正和这座岛有关,然后,极为巧合的,便有一个匿名雇主指定要墨前往这里……
待所有来宾到场后,游戏开始了。
主办方没有一开始就直奔主题,弄得好像真的是一个邀请众人来参观岛上环境的游览活动一样,等所有来宾在岛上分散开后,才公布了事实。
在众人慌乱之时,男子迳自潜入了中央建筑,重返大厅后,发现这里已然空无一人,警戒力量应该大部分都派遣到了岛的外围,只剩下少量超能力者在此巡逻,正是混入内部刺探情报的理想时机。
巧妙地躲过巡逻者的视线,墨在建筑中如入无人之境,从第四楼层开始,他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座大规模的实验室,到处都是高科技的实验仪器,一些研究人员在无声忙碌著,灯火通明,空气中飘散著来自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
随后,他遇见了她。
因为过於突如其来,双方都下意识举起了各自的武器,在转角呆呆对峙了半分钟,才同时开口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就连这句话都是异口同声。确认了对方真的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后,墨才平静下来。
正是雾切黑月。比墨年轻五岁的她,容貌清丽可人,身材却极为娇弱,甚至可说是弱不禁风。此时她正穿着一袭白袍,上头的标志正属于这座实验室。
然而,雾切的眼中没了墨所熟悉的沉著冷静,而是泛著一股浓浓的焦虑。
“你怎么混进来了?”男子低声询问,对当下的情况有了些许猜测。
“你不也是。之前还说绝对不会在意我离去,事实上无时无刻都在暗中调查我,才会那么快便找来吧。”雾切盯着眼前的男人说,机械似的音调中不含起伏,墨却能听出隐藏在那只下的真实情绪。
她在埋怨。
雾切黑月做了墨的助理不到两年,他们便已对互相的一切瞭若指掌。
说是助理,其实她的主要工作是调查有关墨的一切资讯,同时监视他的行踪,随时向总部汇报。
墨的老师死后一段时间内,他改为只接取最高风险的任务,靠死亡的风险来麻痺自己,这令他的名声愈来愈高,在组织中的排名升到了No.60,因此才有被控制行踪的必要,但是,不知为何,墨对这位瘦弱的监视者就是反感不起来。
两人的性格同样内敛,待在一起,有时一整天都不说超过三句话,因为他们只用眼神和手势也能如常交流。墨和雾切都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互相的距离才会愈来愈近,两年的时间,对于对方安静的陪伴早已习以为常,突然失去之后,才令人蓦然回首,意识到对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自己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墨已经失去过太多太多,那面冰冷的高墙其实早已被蛀蚀得千疮百孔,对于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感才会如此重视。他想,如果他再次经历那样的失去,这次大概真的会一蹶不振吧。还好,雾切没有遇上生命危险。
再次相遇,这段时间的惶惶不安已然一扫而空。
但,雾切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希望和他重逢。
“我不会有事,你快离开这里。”她的语气焦灼地反常。早已习惯将一切情绪藏在心中的她,此时却不愿再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来这里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不能告诉我吗?”如此大费周章,墨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离去,皱眉追问,就算他想,因为这场生存游戏的缘故,整座岛的逃出手段也早已被封锁了。
“来不及解释,总之……”雾切黑月欲言又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赶紧拉着他冲向一处无人密室,但很显然,来人的目标正是他们。数十名保安服的超能力者冲入现场。
“结果还真如计画一般引来了他,不费吹灰之力。”为首的男子笑着摊手,迎向研究服的雾切黑月,“东西在哪,你确定他有带来吧?”
这是……怎么回事?
墨陷入愕然。
雾切黑月沉默看向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在那个盒子里吗?还愣著干嘛,去拿来啊。”中年男人挥了挥手,那些超能力者周身便展开了一道道半透明光幕,向两人逼近。那些光幕看似单薄,实际上却连子弹也不可能穿透。
然后,雾切黑月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墨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我并没有混入这里,而是从头到尾都为他们工作。”
随后她微微一笑,那是墨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么生动的情绪,也是最后一次。
“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所以……”
强烈地夸张的界质波动在她身边骤然爆发,一如两年前在那女人身上发生过的一样。
暗属性有一个名为“噩梦飨宴”的技能,能够透支使用者的生命力,换来短时间的战力增幅。
她毫无犹豫地使用了,高声娇叱:
“別管我了,快走……!”
为首男子面色一变,嘶吼起来:“拿下他们!”
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