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克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面对副官贝尔的焦虑,提克一把丢掉了满是崩口的剑。
「再拿把剑过来!」
「可是你这个样子已经没办法战斗了,我们……撤退吧」
现在开始说这种丧气话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作为提克的部下,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他倔强的脾气,但眼前这种状况不得不去劝说他了。
混战之中,身体受伤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这一次,部下们是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那就是作为这次战斗是指挥,提克.尹贝拉确实是老了,一旦柯尼、艾薇亚、墨瑞尔不在身边了,他一人难以应对众多强大的敌人。
大帐之中,已经被捅伤了多处的提克低下头发斑白的脑袋,痛苦的按着自己腰部的伤口,但即便这个样子,他这所有人都清楚的倔强脾气竟然还要逞强去战斗。
「撤退?意思是让盟军追着我们一直打进王都么!」
在提克的一生中,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退缩和妥协,一旦这么做了,不仅会带来巨大的损失,也会令士气低落。
当然现在提克所顾虑并不是嘴上的事情,而是从柯尼那边回来的两名骑兵告诉了提克他的状况,明白了柯尼和艾薇亚的处境非常的不妙,再加上墨瑞尔也过去这么久了,战场分隔的太远导致消息无法顺利传达回来。
他们三人无论失去哪一个对提克来说都是要命般的痛苦,因此现在,即便是战死也不可能丢下他们撤退。
「诶,我明白你的担忧,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伊琳娜小姐了,希望她能尽快带着人马赶来」
从多年前就一直非常讨厌的魔女契者,在此刻听到她们名字后却讽刺地感到安心,这种仿佛受诅咒一般获得尤莉叶强大力量的人确实是扭转现在局面的关键所在。
——真希望魔女契者能快点赶来啊,这样才能确认墨瑞尔那边的状况,提克在内心向一边向天使诺夏祈祷,一边向他忏悔。
而且就算现在就撤退,提克也无法保证他们所有人能够获救——在这兵力悬殊的战场上。
*
「呃……怎么了艾薇亚,你这是在和我战斗,就算再怎么喜欢哥哥,也不用把厮杀的目标也直接从我身上跳到柯尼那边去啊」
在柯尼刚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艾薇亚却意外的蹦过墨瑞尔的头顶杀了过去,好在强大的恩赐力量让墨瑞尔这强健的肉体迅速赶过去为他挡了下来。
虽然渐渐感觉到力量上处于劣势,但墨瑞尔相信继续下去,艾薇亚的失控状态一定会安定下来。
「谢了」
「别废话了,马可以走,不用停下来道谢」
「是……是这样子,我当然明白,只不过」
似乎是察觉到了墨瑞尔的武器难以斩断,处于失控状态的艾薇亚也开始气急败坏起来,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了起来。
以旁观者的姿态欣赏妹妹舞剑的姿态是一种享受,轻盈而优雅,柔韧且强劲,而正是她突然进攻过来的举动也让柯尼有些担忧起来,回想起上一次让她安分下来情景,那可是将柯尼紧抱几乎要折断他的力道,才听进了外界的声音,或许……艾薇亚是希望从自己这里找到获救的办法。
星暮与双翼使者的碰撞声清脆,在空气中回响震颤着,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虽然说很好听,但并不是让人愉悦的场景。
「我说,你打算在这里欣赏谁先倒下么?想做裁判员还是开竞技场,这样的事还是回去之后再说吧,现在赶紧给我滚远点啊」
柯尼看的出来墨瑞尔的抵御相当吃力起来,看样子艾薇亚的力量还在增强,虽说现在还不像会使出什么不可思议的魔法出来,但这仅凭剑风就能刮开地面泥土的情景已经比魔法还要可怕了。
「墨瑞尔,我想……我可能是理解错了」
在防守越来越吃力的情况下,墨瑞尔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伤口了,这可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结果。
「啥?」
没有打算解释太多,柯尼调头朝大军的反方向奔去。
「老爹那边可能有人会偷袭他,你赶紧回去吧,艾薇亚要是追过来不用管,我会让她安静下来的」
「喂,柯尼,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等等,艾薇亚!啧,竟然真的追过去了,可恶啊」
真是搞不懂这对兄妹的想法,但现在是否要追上去这个决定已经在心中产生了犹豫,而且柯尼刚刚说的那些话也令他相当的在意。
「唉,没办法了,只好相信你了,可要给我活着回来啊」
*
哒哒的马蹄声将自己焦虑的心跳掩盖了,柯尼不断回头观望艾薇亚的状况,她现在已经完全一副地域死神般的模样,压低了发亮的红色双眼在身后追逐,而这穷追不舍的身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一跃来到上方,柯尼慌忙扭住缰绳,紧接着刚离开的地面被劈出一道沟壑。
战争期间,柯尼有过多次险些丧命的遭遇,但像现在这样汗流浃背的逃命还是第一次,艾薇亚的攻击每一次都非错的沉重,看起来玩没有压制力量的样子,但她追赶时攻击的角度似乎是在刻意规避,或许……艾薇亚的内心也在抗争着呢,毕竟以她现在的力量想要拦下柯尼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
「兄长」
妹妹带有几分苦涩的声音会让人错以为她只是和平时一样准备一些小小抱怨,也有可能是平静了下来。
「是……是啊,有什么要说的嘛?」
透彻的凉风灌进急促呼吸的肺里,柯尼的脑袋也随着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一般发出阵阵轰鸣声。
「我……非错的抱歉」
犹如黑色砚台水墨的天幕与泥泞的地面被雨水融合在一起,怠人的闷热已被冲刷殆尽,然而换来的并非清新的空气与夏雨的浪漫,而是整个世界仿佛沉寂下来的冰冷的击溃感。
在下一次为了躲避带着悲叹的攻击而调转方向的时候,马蹄打滑将柯尼整个人扔飞出去,顺着泥泞的山坡滑下,直到撞击上一颗树干,才停了下来。
山林?只顾低着头跑,柯尼这才意识到已经来到了小时候经常会和妹妹来这里捕捉一些小动物,寻找水果的山林中了。
不远处,同样暴露在雨中的少女正朝自己走来,白色的丝质的裙子因为雨水而紧贴肌肤,黑色的长发轻轻摇晃,不断的滴下雨珠,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怜惜感。
后悔,好后悔……非错的不甘心!
「哈……哈哈,现在就道歉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为什么没有把最糟糕的情况考虑进去,却一厢情愿的相信自己可以制止艾薇亚,因为是她最依赖的人么?真是讽刺,现在却成为了她最想要杀死的人。
现在已经到了即便是动一根指头,全身骨头便会发出抗拒的悲鸣,雨水浸湿了衣衫,里里外外如同被凉水泼过的熔炉一般,正在急速冷却直至烟灭。
「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身体……和脑海里那个持续不断的声音」
雨水附着在她的修长而浓黑的睫毛上,与眼眶中积蓄的泪水一起成股划过脸庞。
「请你快点逃吧,我……」
——永远也无法想象自己的武器会沾染上最重要人的鲜血。
无法将这句话传达出来,身体却讽刺般的将星暮狠狠的刺进了柯尼的肩膀里,连同他依靠的树干都被轻易的贯穿。
「呃……啊」
从哥哥口中漏出仿佛临终前人们松气的吐息几乎要碾碎艾薇亚的内心。
「骗你的」
被雨水冲刷的伤口已经没有知觉了,而自己刚刚险些昏过去的瞬间似乎找到了接近她的机会,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做,但至少要用尽剩下的力气将艾薇亚束缚住。
抬起双臂将妹妹紧紧搂抱住,被沉重掩埋的内心真切的向神明祈祷,希望艾薇亚能够就这样慢慢安静下来。
「艾薇,真的是求求你了,看在哥哥我这么辛苦的份上……跟我我回去,好么?」
「我明白了」
星暮消失。
「嗯?太、太好了」
真是令人惊喜而又意外的回答,但却在一声雷鸣和沉默的叹息后荡然无存,肩膀被一股毫不讲理的可怕力量抓住扔了出去,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视野内天旋地转。
——绝望,恐怕指的就是现在这种境遇了,如同眼看着就要放晴的天空却又突然阴沉了下来,妹妹的回答似乎并不是在对柯尼说。
「这个诅咒来源于这股力量,当我接受它的时候也要接受这个诅咒,所以……」
面对灰蒙蒙的天空闭上眼睛后,再一次面对柯尼睁开,露出凶恶的光芒。
「艾薇…咳咳,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为什么这样的诅咒会落在你身上,我们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被奇怪的人接近过」
精神再次被脑海中的命令所指引,艾薇亚低头看了看地面再看了看狼狈跪倒的柯尼,面无表情的将剑从手掌心的法阵中抽出。
内心的憎恨驱使着肢体的活动,与落雷一起响起的爆炸声,与柯尼擦肩而过,连自己也没想到的是,柯尼有些倾斜的身子顺着没站稳的方向,借助剑柄将自己推开,而艾薇亚的一记挥砍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迅速,虽然将地面抛出一个大坑的力量没有丝毫的减弱。
「快点、离开」
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诅咒一定是要杀死自己的兄长,这个世界上唯一至亲至爱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要将这种痛苦施加到他们兄妹身上。
拨开树丛,攀爬在地面的柯尼来到了悬崖边的石头上依靠下来。
雨中,艾薇亚的摇晃的身体显得娇柔而纤弱,闪电照亮照亮她脸庞的同时,也将她那对鲜红的眸子映衬的更加耀眼,长剑托在地上,将地面的泥土带起留下深深的划痕。
「兄……」
艾薇亚与脑海中的回响抗争起来,想要停下却无法做到,纤细的身体完全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支配。
「快逃」
只留有嘴上能说出自己最为迫切的话语,内心的焦灼已经撕心裂肺,却只能和雨水混杂在一起渐渐冷却,她也非常的清楚,以柯尼的状况恐怕连走路都难了。
而柯尼想要说的话已经在脑海里回荡过千百遍了,现在已经确实走投无路了。艾薇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意识多少有些清醒这一点,让柯尼感到了极大的安慰——在死之前还能够和艾薇亚好好的说上几句道别的话。
可笑,这算什么?明明刚刚还担心墨瑞尔的安慰说出那些漂亮话,现在却狼狈的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将疲惫的眼睛打开一只,头顶上方是一把漂亮的剑尖,它的背后是颤抖着双手不断抽泣的妹妹。
雨声淹没了艾薇亚的嘶喊声,天空一道惊雷将这水墨交融的世界彻底的照亮后,便成为了无边的黑暗,叩响了地面的沉闷声音回荡在耳边,星暮的整个剑身完完全全的插入泥土中。
「我恐怕……没办法,再这样下去,我……」
第一次看见匍匐在面前的艾薇亚以这样让人心痛的表情哭泣,从来没有表露过任何感情的脸庞满是悲伤,接近崩溃的边缘。
背依着的石块和身后的山崖受到了艾薇亚的冲击发生断裂,让柯尼的肩膀以上部分悬空着,脑后,山谷的哀号声也越发明显。
「求求你了,让我最后任性一次,我……承受不了这样的结局」
星暮的剑刃贴近了柯尼的颈脖,艾薇亚嘶哑着嗓音拼命的压制着。
「兄长,请你……制止我吧,快、快一点」
活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柯尼认为这只是少部分人的想法,为他人活着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因为自己的存在不是靠自己证明的,而是对他人的影响才证明自己是活着的人。
倘若亲手结束掉了幸福的人,那会是令自己最悲痛的事情,失去最重要的人,生命的负担就会变得更加沉重——艾薇亚在最后一刻祈求他能够原谅自己的任性。
几小时前还沉浸在休战归乡的喜悦中,转眼间来到了生死别离,老实说,呆呆的看着妹妹拼命的样子,对自己即将死亡还没有实感,或许就这样什么也不做会很不错,但是……
「抱歉,是我把你惹哭了呢」
断掉的利剑轻松刺入艾薇亚的胸口,滚烫的液体顺着剑刃低落到自己胸口,这一刻,自己似乎更加深切的体会到了,任何坚韧的东西都能够轻易夺取他人的性命,只不过这一次的代价实在是太珍贵了。
「兄长,谢……谢,我感觉得到,身体渐渐变得可以自己控制了,虽然,咳咳……时间可能不多了」
「不用担心,你不会孤单一人的」
手中的武器总算消失了,艾薇亚感到可以触摸到自己最为重要的东西了,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在最后,我还是想向你传达到,兄长……」
「呜,嗯……说吧」
真希望她此刻的笑容能让这个噩梦快点醒来,回到现实,但脸颊被冰凉的手指捧起来的触感温柔的打破了这个幻想。
「我一直都深爱着你,嗯」
嘴唇相碰太过于短暂了,只有点点细滑的冰凉,艾薇亚便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
即便身处在高处,周围的一切依旧在雨水中模糊了起来,没有让人感到欣慰的光芒和希望,就连任性之后的心情也被罪恶感填满。
「对不起,让你负担这么多」
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分不清方向,歪斜下了悬崖。
「艾薇,艾薇,啊啊……啊」
伸出去的手除了打在手背上无法握住的雨水,什么也没有抓住,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内心这块空缺填补,只剩下雨点的波纹搅动了整个世界。
*
「提克指挥官,提克大人,墨瑞尔少爷回来了」
「赶紧,叫他来,等等……柯尼、艾薇亚呢?」
「这个,还没看到啊……」
「先叫他进来」
在相互说明了情况以后,提克忍不住发怒大吼起来,大帐内外的人都被惊动了。
「你这混账东西,我是为什么要你带着双翼使者过去的?你一点都不明白么!」
「我明白啊,可是柯尼都那样说了,我当然是相信他的,而且你这身子都受伤了,还是安分一点吧,别动怒了」
「你……唉唉唉啊」
「双翼使者还给你,我去外面继续迎战了」
所有人都以为势头会继续这么僵硬下去,直到兵力耗尽后被俘虏或者当场杀死,但提克突然叫住了墨瑞尔。
「等一下」
「你也要来?」
「我当然也想,但那也只会让你们一起陪葬,现在……诶,墨瑞尔,你再带上几个人去把他们兄妹给找回来,不用带回这里也行——直接带到洛林最好了,我们……先撤退吧」
让提克感到庆幸的是这次追击的敌国盟军,他们那边的魔女契者并没有参与这次偷袭,不然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撑到现在的。
难得一次听到父亲妥协的决定,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为他逝去的年华感到叹息,他已经不是再是那个逞强的年纪了。
「遵命,在这期间——贝尔,麻烦你和其他人替我看好父亲,不要让他又跑外面去了」
「墨瑞尔少爷,你就放心吧」
这一次墨瑞尔带领着几名双翼骑士快马加鞭的离开驻扎点,但是这次的驻扎点非常的简陋,可以说是靠树林搭建起来的茅屋,受伤的士兵们暂时安顿在这里,而外面,其他士兵们仍在挥洒着鲜血。
现在天气并不好,虽然刚刚飘过点点细雨,但敌军似乎没有撤军的意思,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使得盟军在提克刚收到返还指令后立即偷袭的,还是说他们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和解的打算?
这么多年以来的战争各国都已经相当的疲惫了,但对方却任然野心勃勃,以和解的幌子来偷袭,真是一群低贱的家伙。
真希望柯尼和艾薇亚能够尽早平安的回来,等到重新整顿之后与伊琳娜汇合,提克在心里发誓,这一次要跟伊琳娜和菲里露这对魔女契者好好合作,然后将今天的耻辱十倍的讨回!
伤口虽然上过药了,但分布身体前后让他坐卧不适,只好柱着圣剑站立休息下。
「士兵们都在外面浴血奋战,作为指挥官的我却还在这里无所事事」
「提克大人,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根拐杖——还是把剑放下来吧」
伫立在原地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好一会,外面却意外地传来墨瑞尔的吼叫声。
「让开,让开!医师呢,快过来!」
刚沉静下来的情绪却被墨瑞尔慌张的声音打断,全身的伤口在血流加速后疼痛起来。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快……」
走出大帐后,看到墨瑞尔正从马背上跳下,将上面载着的人接下。
「我顺着原路去找,看到了一匹马正驮着人往这里走,我就知道那肯定是他了」
原本是好奇让墨瑞尔惊慌的这个衣衫残破少年到底是谁来着,直到他恍惚的抬起脸颊与提克对视,这才意识到情况的糟糕。
「老爹,我……」
「什么都别说,孩子……先去治疗吧」
寒冷从脊背上升至脑勺,虽然很想知道艾薇亚现在怎么样了,但从柯尼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让人背起的动作时,提克也只好忍着不去询问。
「墨瑞尔,撤退吧」
「明、明白」
这种酸楚不曾有过,在第一次遇见柯尼的时候是因为他被以前是做强盗的两名士兵揍的半死,在那之后从来没有见过他被任何人修理过,在练习剑术快速成长并且能够作为先锋后,即便是受过伤也没有那种阻碍到他继续作战的那种,但是现在……
「提克大人啊,我是第一次看到柯尼爬不起来的样子啊,不知道艾薇亚她现在身在何处,安不安全,唉」
话憋在心里总是不好受的,贝尔还是替他把担忧讲了出来。
「看到柯尼的样子,我想应该不用担忧艾薇亚的安危了,至少目前是这样的,现在先准备撤军了」
往好的方面想想吧……诶,至少柯尼回来了。
提克不知道一开始让柯尼去拦截那堆不同于盟军的骑兵是否正确,但让他们在混入已经开始厮杀的战场里肯定会非常的不妙。
好累啊……
头一次疲惫到想要垂头叹气,原本以为只要这些孩子们在自己身边就能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支离破碎。
夹杂着湿气的寒风卷起惆怅,在这利剑碰撞下,最后失败的还是自己。
在撤退的过程中,作为指挥的提克还是要逞强带兵,边战边退,而身体的状况也越来越糟糕,最后不得不躺在马车上让墨瑞尔来墨瑞尔接替,而盟军那边的意图似乎也越来越明显了——想要在最后一仗杀死提克,取代双翼使者的使用者。
这把神兵原本是属于赐予所有双翼骑士恩赐力量的天使,诺夏的所有物,在他离去后由他的女儿莎儿.爱伦特保管,由于她本人居住在【艾迪洛斯】王国,因此将这把剑赐予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双翼骑士。
现在撤退途中依然穷追猛打的敌国盟军没有丝毫要撤退的样子,反而追逐的更加凶猛起来,军队中也喊出了‘要夺回圣剑’这样不知廉耻的口号。
「父亲,我们所剩下的兵马不多了」
「还有多少?」
「看起来……不足两千了」
半辈子都在打打仗的提克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剩余的数量了,而现在内心的焦虑使得他想要得到一个稍微有些底气的意外答案,但现实是残酷的,兵力已经损失大半,而现在别说撤军了,就连从这场追逐中活下来就是奢望了。
「情……情况很不乐观啊」
「柯尼,这么快就醒来了,我还怕你醒不过来了」
躺在铺满干草的马车上,颠簸到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被抖出去,柯尼忍者剧烈的头痛又一次仰望这片阴沉的天空,耳边是墨瑞尔的玩笑话,只不过现在可没有任何心情。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诶,咳咳,哈啊……没事,我自己能起来」
「这是打算做什么?你不用起来也行,都说了不用起来为什么就是不听」
空气的焦灼味越来越浓厚,让人呼吸困难,柯尼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已经……没关系了,墨瑞尔」
但从他面无血色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活力的色彩了,像是一个打算抛弃所有东西的人说出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老爹,让我来垫后吧」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军队从来没有垫后这种说法,别再让我说第二次了,而且你这个样子能做些什么?」
猛地一听像是在说着嘲笑提克的话语,让人火冒三丈,但结合柯尼的心态,墨瑞尔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些什么。
「就你这个样子别说对方的骑兵了,连自己站起来都困难了,根本不堪一击。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躺着,等下一次醒来应该就能抵达洛林城的伯爵府了」
扶着行驶在崎岖路面的马车围栏上,柯尼摇晃着身体跳了下去,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的灯火般的身体,经过几圈翻滚后艰难的稳定脚跟,对于他这种不要命到浪费生命的举动也令父子俩惊呆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行军部队落下。
「柯尼!你疯了吗?」
身后是还在追逐的敌国盟军,柯尼竟然就这样直接离开部队,让提克激动的也从马车的草堆上坐起。
「父亲,让我去吧」
「——你们继续行军,贝尔,这一路上就交给你照顾了」
「等等,墨瑞尔少爷,你又要去哪里?」
「墨瑞尔,给我回……咳回来!」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选择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这么做?这样的提问突然出现在心中。
并不是价值,能力,身份上的值不值得,而是对待一个渴求死亡的人,自己去试图阻止他,这种事值不值得——但既然已经策马回头了,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穿过整条队伍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带着疑问的目光看着墨瑞尔离去后,在不远处,柯尼撑着一把断剑单膝跪在地上,显然是身体各部分机能都已经到达极限了,他只能苟延残喘的低头呼吸,等待敌军的马蹄从他身体上碾压过去而已。
「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墨瑞尔?」
没有多余的力气抬头观望,本以为在身后的脚步声远离后耳边会变得空旷而死寂,静静的等待呼啸寒风过后的铮铮铁蹄,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你跑来做什么?活腻了吗?」
「我?哈哈…怎么可能,我的父亲可是伯爵,双翼骑士团的团长,我的母亲是前任的副团长,而我的妹妹跟我关系非错的好,她还在等我回去带她偷偷溜出去玩呢」
墨瑞尔一边大笑一边自豪的说起自己的家事,声音却逐渐变得嘶哑起来。
「而你……和我不同,你只有艾薇亚,告诉我,艾薇亚她怎么了,还活着吗?」
再一次听到‘艾薇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压抑、后悔的感情有一次占据的整个脑海,后悔这两个字更加刺痛的刻印在内心。
「艾薇亚……艾薇,是我太没用了,我没办法拯救她,最后只能亲手……用这双手,用这把破剑……这样的东西,这样的结果!」
「啊,这样吗,是这样啊……」
眉毛随着沉下的眼皮紧锁在一起,墨瑞尔不知道改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现在是要跟我一起上马追上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你看,盟军已经快要过来了」
爆炸因子——勉强用尽最后的一点魔力聚集起来两颗武器,向视线前方的战马投射过去,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在最前面追逐的军官连人带马跌倒下来,后方的部队来不及躲避也一起撞了上去,连骨头折断的清脆声响都传了过来。
「嗯?这么远的距离……你做了什么!」
现在墨瑞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和妹妹在一起总能够以少胜多,轻松获胜了,因为这对兄妹并不是普通人,而四年前他们杀死了两名来犯的士兵也终于有了解释了。
他这个魔法和伊琳娜的非错相似,虽然威力不是一个等级的,但已经非错的惊人了。
「我……当然是要留下来断后的」
「是 吗」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墨瑞尔那略微停顿的意义还有他突然提及自己家事的目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平稳呼吸,感受铁蹄踏过路面传来的震动惊扰着自己全身的皮肤,然后睁开眼睛用这把断剑杀死最后出现在视野内的敌人,不管能争取到多少时间,只要能够扰乱他们追逐的脚步,自己最后的价值也算是实现了。
「柯尼」
「……咕!你,你做什……」
本来就已经是快要散架的身体,却在墨瑞尔挪动身体发出的盔甲碰撞声后又挨了一圈,直捣内脏的一圈痛的柯尼呕吐酸水差点窒息过去。
「可能你觉得失去了艾薇亚的这个世界已经了无牵挂、毫无意义了,但是——」
终于明白墨瑞尔那仿佛要挤出眼泪一般嘶哑的嗓音的原因为何了,因为现在的柯尼被他扛起绑在马鞍上。
「你还不能死,在我教你们兄妹剑术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要保护你们两人的,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责任都在于我没能可靠到替你分忧,所以,就算我强硬的要求,你也要努力活下去」
「墨……快给我松开,我告诉过艾薇,不会让她等太久的,我不想让她一人在黄泉路上孤单!」
丝毫没有体谅伤者的身体状况,墨瑞尔牢牢的绑紧了柯尼受伤的肩膀……
「你给我记住了,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我的家人今后你也要替我保护好他们」
「我……已经,这和你没半点关系」
墨瑞尔背过身体,拿出长剑和一柄短剑,宽阔的肩膀不断的抖动,最后还是忍不住用手臂胡乱在脸上抹过。
「不要说丧气话……今后你要背负我和艾薇亚的命运好好活下去,不管是多么的艰辛也不可以颓废丧气,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值得你去珍惜的人,明白了吗」
父亲提克的脾气虽然倔强,但现在已经变了许多,他那副逞强的模样只是展示给士兵们看的,在家里他是一位非错懂得体谅人的老人;母亲是一位端庄贤淑的女性,脾气难以琢磨,但总的来说是一个非错温柔的人,还有一个年仅15岁的妹妹,她期待着墨瑞尔能快点回去带她出去游玩;家里没有纳妾,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一切的一切,真想详细的告诉柯尼,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去吧……」
这么多年来在一起征战的朋友?还是至亲呢,墨瑞尔自己也说不上来,但自己的良心决不允许柯尼在这样的绝望中死去,其实从一开始墨瑞尔就在思考要如何摆脱这群像鬣狗一样追逐的敌人,留下来断后是最下策,然而情况已经到了这种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地步了。
在最后留下「我身后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墨瑞尔便猛拍马后腿,让它失惊般的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