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巴布尔的举动在全族激起轩然大波。
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原本就没有任何决定权,应当完全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她缇娜·巴布尔作为一个分家的次女,能够有幸收到来自宗家长子的求婚,就更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才对。谁曾想到,她竟能做出这般忤逆家长、羞辱家门之事?
宗家雷霆震怒,定要缇娜削发披足上门谢罪,并且将她逐出家族。
哈尔在家族间多番游走,献上利益进行谈判,总算避免了进一步纷争,也使缇娜免于削发之苦。
然而缇娜已经成为家族公敌。在巴布尔势力的庞大影响下,她在沙门达的生活几乎举步维艰。
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人们竞相以让她感到不适为荣。
当她第三次转学,却再一次被老师从课堂撵出、禁止她和其他同学一起上课后,缇娜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在这里立足了。
但是她不后悔,是她亲手向自己的命运发起了宣战。
况且,她原本就不愿被困在家族的桎楛里度过一生——她早就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于是她再三劝说自己的父亲,终于得到了为数不多的经济支持。
她要用这笔资金离开沙门达藩国,前往家族势力以外的宏阔雅利安大地,开始独自求学的新生活。
她选择的目标是位于迦毗罗卫城的阿法尔学院——她要在那里学习法术,成为与魔物战斗的猎魔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
* * *
出发那天,陪她同行的只有姐姐阿什瓦娅。
论美貌,阿什瓦娅·巴布尔恐怕是家族中唯一能与缇娜一较高低的了。
阿什瓦娅的五官精致、身形丰韵,一头亚麻色的长发被编成好看的发髻盘在脑后,显得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虽然没有缇娜那份立体而撩人的美艳,但却带来恰到好处的温婉。
这样的姐妹俩一起坐在马车上,惹得街上的路人频频回头,把那些因日夜劳作而黝黑肮脏的达利特都给看呆了。
她们一路向北行驶,前往婆罗门主场的蓝毗尼藩国。
雅利安大地上藩国林立——除了缇娜所在的沙门达藩国外,还有七十余个大小不一的各色藩国。这些藩国以阶层等级与家族势力为统治单元,各自为政。
驶出沙门达后,马车沿起伏的山路转过一片茂密的森林,缇娜忽然被眼前壮丽的景色惊呆了——变幻的光线下,一道道红褐色的大峡谷赫然呈现在天地之间。
她为这广阔的天地所感动,心中一热,不知为何忽然掉下几滴泪来。
她们沿着连绵起伏的山路继续前进,又见到了澄净的湖泊和广阔的牧场。无艮的草原上,牛羊安静地吃着草,好一副绝美的风景!
她们还路过了一片葡萄酒庄:黄金的棕榈遍布山野,寨子随意散落其中。
到了晚上,她们找到一家古老的陵庙借宿。满天繁星下,神像如嶙峋的怪石,繁花似海。
这样行驶五天以后,她们终于进入了蓝毗尼藩国的迦毗罗卫城。
在几座由白色大理石铸成的皇冠型高大建筑物对面,四轮马车徐徐停住。
“阿法尔学院的主校区到了。”
马车夫从前座下来,为姐妹俩取好行囊、打开车门。
缇娜向车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却发现对方好像还在等着什么似的。
过了一会儿,车夫有些不耐的搔了搔脑袋:“两百钱,之前谈好的价格。”
“哦!对,没错!”缇娜这才有些尴尬的反应过来。没有了仆人的服侍,她显然不太习惯付钱这一举动。
阿什瓦娅则更是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是缇娜故作镇定的从行囊中翻出小布包,将那些在她看来花纹相差无几的金银钱币倒在手里来回翻弄了半天,总算凑对了正确的数字。
她清了清嗓子,将钱币郑重的放在车夫手中。
* * *
阿法尔学院是一所只接受再生族学员的猎魔人学校——也就是说,这里的学员全部为前三等阶层的瓦尔那人。
生活在雅利安大地上的人类,不论来自哪个藩国,都遵循着严格的瓦尔那社会等级制度。在这里,人类按照家族种姓,呈金字塔状被划分为四等阶层:
位于最上层的第一等人被称为“婆罗门”。作为僧侣贵族,他们掌握着祭神的权利,并且享受社会供养。婆罗门的人数约占总人口数的2%。
仅次于婆罗门地位的第二等人被称为“刹帝利”。作为军政贵族,他们掌管着雅利安各国的军事及行政大权,并且免于赋税。刹帝利的人数约占总人口数的8%。
第三等人被称为“吠舍”。吠舍是没有特权的普通雅利安人,他们负责供养前两个等级的贵族,主要从事于工、农、商或制造业,约占总人口数的20%。
缇娜所在的巴布尔家族就是吠舍阶层中的佼佼者。
第四等人被叫做“首陀罗”。首陀罗的人数最多,约占总人口数的50%。他们的社会地位处于金字塔底层,负责伺候前三个等级的饮食、起居等,多为高级佣人或工匠,被认为是低贱的人种。
在这个金字塔体系中,前两等阶层因为享有“统治一切生物的权利”而被并称为贵族;前三等阶层因被允许阅读“吠陀文献”而被并称为再生族;四等阶层的人合在一起,便被共称为瓦尔那。
除此之外,还有被排除在瓦尔那体系外的第五等人,也就是“达利特”——俗称贱民。他们的人数约占总人口数的20%,专门从事处理污物、苦力劳役等最危险、肮脏的工作。达利特处在社会的最底层,作为奴隶,他们没有任何人权。
缇娜从小就受到父亲的教育:达利特为“不可接触之人”。作为沙门达藩国的高级吠舍,即使与他们不小心交叠了影子,也等于触及到了不可原谅的肮脏。
* * *
一进入阿法尔校园,巴布尔姐妹俩立刻被那奇妙的魔法气氛给吸引住了:穿梭在不同校区间的浮空巴士、盘根状自动上升的蔓藤楼梯、顶端不时开合的花苞型钟塔、隔离魔法专用的球状金属练习场……仿佛与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依靠“魔石”的能源在运作着——那是猎魔人在打倒魔物之后,从它们身上获取的一种特殊魔法能源。
姐妹两人在巍峨的校舍间来回奔走,总算办好了缇娜的入学手续。
随后,她们来到缇娜的宿舍,发现这里的学员都是两人合用一个房间。
缇娜的室友不在屋里,倒是床上摆放的一只大型红兔子玩偶颇为醒目。
缇娜只得选择另一张床。由于阿什瓦娅坚持要将所有的东西都消毒一遍,她俩忙活了半天,可算安顿好了住处。这个时候,向来不习惯操劳的两人早已累的筋疲力尽。
小睡片刻后,缇娜邀请阿什瓦娅一起去学校的餐厅吃顿午饭。
虽然午餐时间已经快结束了,但旋转台上可供学员选择的菜色依然还有很多。
缇娜入座后,不由观察起往来的人流来:不愧是针对再生族的学校,她发现这里的学员们大多仪表端庄、举止得体,眉目间显露出聪慧之色。这与她之前就读的那些以首陀罗居多的学校大不一样。
这时,缇娜注意到旁边有一个留着淡金色短发的男生——即使在这全是再生族的学校里,他的外表也远远美于常人。
那名男生身材欣长、五官清秀,眉心处点缀着一枚水滴状的银砂。他的前额左侧梳着一缕编发,发梢处坠着一枚三弦琴状的银白发饰。
与那名男生四目相对时,缇娜忽然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男生走到她们的隔壁桌入座,导致缇娜整顿饭都有些心神不宁。
吃完饭,缇娜与阿什瓦娅走到柜台处归还餐具,却发现低层的柜架都已经被用过的餐碟摞满了。缇娜踮起脚来,想把盘子放到上层,却发现自己根本够不到。
这可怎么办?难道把脏盘子就这么扔在地下?
缇娜正在慌乱,旁边走过来一个小个子的学员,看样也是要放盘子。缇娜正想上前搭话,却见那学员忽然像只猴子似的一跃而起,将盘子摞在了最上层!
不是吧?他刚才跳了足足有将近一米!缇娜后背直冒冷汗:这里果然是猎魔人的学院,不能按照常理来思考和行事!
看到阿什瓦娅在一旁举着盘子手足无措的样子,缇娜深吸口气,毅然从餐桌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柜架前。
“姐姐,先帮我拿一下!”缇娜撩起裙摆,将手中的脏盘子向阿什瓦娅一递——她决定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踩着椅子把盘子放上去!
然而接过脏盘子的却是一只穿着白色锦袖的手。
是刚才那名令她在意的男生!
这可真够背的!缇娜站在椅子上的身体瞬间僵直——为什么偏偏被他看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而且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
只见那男生毫不忌讳的接过缇娜吃剩的脏餐盘,漫不经心的帮她把它们放到了柜架上层。
“谢、谢谢你!”缇娜有些惊讶。这是她在得罪了宗家之后,第一次得到除了血亲以外的人的帮助。
“举手之劳而已。”他对她笑笑。
缇娜对其越发倾慕。
这时,缇娜看到那男生手腕上佩戴着一条金色的亚麻手环。
那并不是普通的饰品——为了表明自己所在的阶层,高等级的瓦尔那人会根据不同身份佩戴对应材质的编织手环:其中棉线代表婆罗门,亚麻象征刹帝利,毛线则为吠舍。
缇娜不由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