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心灰意冷的缇娜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漫无目标的游荡着。
在长街的尽头,她遇见了一个穿着黑紫色长袍的人。
那人有着一头黑夜般的碎发,一双炫目的紫色瞳仁璀璨得如同星辰;殷红的双唇妖艳而妩媚,仿佛像要滴血似的。
多么美丽的人!缇娜在心中惊叹道——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美人!?
她不由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那人五官精致,美得摄人心魄。神态虽然有些妖娆,但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会被其深深吸引。和珈远那种看上去很舒服、让人感到如浴春风的好看不同:那人的美似乎带有着很强的侵略性。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可是很危险的哦。要不要我来帮忙,送你回家?”
那人对缇娜眯起双眼,充满魅惑的笑了。
“我……没有家。”
缇娜不禁被那双炫紫色的眸子所诱惑。
“那,要不要去我家?”那人睁开双眼,深邃的目光令缇娜感到自己几乎就要沦陷其中了。
“你家……住哪里?”她犹疑着问道。
“龙宫。”
缇娜瞬间感到有些迷惑。
“你也住在龙宫?”
……对了,龙宫。缇娜猛然间想起来了,那里是珈远的家。
她想再去见珈远一面,为她那时的失言向他当面道个歉。
于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随那人来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神秘龙宫。
如同梦境幻影般的世界依旧是那样的美轮美奂,然而缇娜却不再有心情来欣赏这份壮观的华丽。
当被宫门口的守卫问及身份时,缇娜不禁陷入失落:她是……谁?
也许,现在的她连珈远的朋友都算不上。这些富丽和华美,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正在此时,一声惨烈的尖叫忽然划破夜空!
缇娜如梦初醒!她与几名守卫一起,迅速朝向传来声音的主殿奔去。
——大堂正中,只见那名与缇娜同行的男子正用单手扼住椒图的咽喉,脸上带着嗜血的笑。
“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椒图的表情惊恐而愤怒:“来人,快捉住他!”
数十名侍卫从四面一拥而上,然而大片风刃忽然夹杂着狂气向八方袭来,大堂里顿时被刮得沙尘漫天。侍卫们纷纷被那风沙刮出宫门,根本无从近身。
“你到底想怎样?”椒图的表情痛苦不堪,她的身体已经被那男子一点点提到空中。
“姐姐可真是见外呐。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依旧是那妖媚的语调。
“像你这种存在,谁也不会认同的!”怒火几乎从椒图眼中喷薄而出。
“呵呵!就算如此,你们又能奈我何?大家都太弱了啊……我在神州大陆连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都找不到……很寂寞啊。”
“所以你就偷了父王的龙玺,带领魔物私逃至雅利安大陆来兴风作乱?”
这时,缇娜才幡然醒悟——原来那名男子就是饕餮的化身!!
她顿时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后脊,牙齿因恐惧而微微打颤。
“我才没有做那种事呢……是那些魔物在看到了我的强大以后,擅自想要追随我的……只不过,它们千里跋涉消耗了不少元气,因此才不得不猎取些人类的鲜血来维持能量而已……”
“像你这样的恶魔,绝对会下地狱的!”椒图咬牙诅咒道。
“哦?地狱吗……我已经去过了呢。但是啊……连那里也没有能做我对手的存在……我在那里待得实在太过无聊,就只好回来了呢。”
“你这家伙!不管怎样——快点回到神州大陆,把龙玺还给父王!”
“呵呵,我才不要呢……直到找到一个强大到能与我匹敌的对手为止,我会一直、一直都在外面‘作乱’下去的……”
饕餮脸上挂着诡黠的笑。
“不然的话,你来做我的对手?”他用血红的长舌舔过嘴角,笑得妖艳如鬼魅:“姐、姐……”
他故意拖慢着尾音说道。
椒图美丽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变型,眼中噙满了不甘的泪水。她的喉骨被扼得咯咯作响,下半身也因法力不支而逐渐现形成了龙尾。
眼见椒图就要闭阖双眼,缇娜终于抑制住自己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双手;她自指间召唤出魔琴,铮铮然弹出了一曲《地藏》!
——那是魔琴师所能掌握的最高等级的束缚类经乐。
黑色的弦音如猛鬼利爪向饕餮闪电般袭来!
被禁锢住双手的饕餮显然吃了一惊:他环顾四周,发现了正躲在廊后、用破釜沉舟的眼神向他怒视着的缇娜。
饕餮迸发出一阵骇人的笑。紧接着,他瞬间挣脱出琴音的枷锁,冲上前去一把卡住了缇娜的下颌。他就这样挟着她飞出宫外,眨眼间升上了万里高空!
“——缇娜!!”椒图嘶哑的喊声从遥远的脚下传来。
到达云层顶上之后,饕餮恶狠狠念出一句:“死吧!”——然后松开了手!
缇娜凌空的身体向下猛然坠落,但是她灵机一动,使用浮空石的力量在空中踩踏两脚,而后一个利落的旋转翻身,操控着光弦缚住了饕餮的一只脚!
“!”饕餮顿时一愣。
“呵呵……有意思,”饕餮狡黠的笑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死去……那就跟着我一起来吧!”
* * *
在万米高空之上的一座浮岛中央,有座雕栏玉砌的典雅宫殿,名字叫做月宫。
这里不论亭台楼阁还是轩榭廊坊,处处都闪耀着夺目的星辉,比远在其下的龙宫还要充满迷幻色彩。
受到宫殿穹顶上方的魔石能量影响,原本洁白的月光被浸染成了红色,透过棱镜般的结晶斜斜照射下来。
在月宫的正中心处,缇娜被困在了一口六棱柱型的水晶棺里。
若不是因为佩戴了浮空石,她根本无法适应这里稀薄的氧气。
“放我出去!放我回地面!”缇娜奋力敲砸着半透明的水晶棺壁,发出清脆响亮的咚咚声。
饕餮饶有兴味的看着她的反抗,悠然眯起双眼。
“既然你是魔琴师,就为我弹上一曲吧。”他露出鬼魅一笑,“如果我觉得好听,就放你出去。”
“……”缇娜蹙眉凝视着对方。
“只是,”饕餮话锋一转,“如果你的演奏不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在那蛊惑人心的红色月光下,缇娜从指间召唤出了魔琴。
……可是,应该弹首什么样的曲子才好呢?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始了演奏。
不管怎样,这可能是她此生所能弹奏的最后一曲了。
——她不想留下遗憾。
她即兴奏出了一首献给珈远的曲子,把她对他的思念和感激统统寄托在了这其中的每一句旋律中,融汇进每一个音符里。婉转的弦音时而静若游龙,时而惊若翩鸿,在月宫上空不断回旋萦绕。
不可思议的是,一旦她进入到那些韵律之中,沉浸在那音乐的世界里,她便忘却了自己此刻正身处于怎样的危境:一时间里,仿佛这狭小的水晶棺也不可怕了,遗世独立的月宫也不可怕了,邪恶的魔物首领也不可怕了……她的心中只有饱含了情感的音律在不断流淌。
一曲结束后,饕餮沉默着。
“明天,我还会再来的,”说罢,他转身向殿外走去,“下一次,我要听不同的曲子。”
后来,他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她便只好日复一日的演奏着不同的曲子。她不断发挥着,将她对家人的感恩、对朋友的思念,将她心中的眼泪全部都化作音符,通通演奏了出来。原来,她的生命中曾有过如此之多的繁华和美好……
最后,她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在学校的庭院里弹奏着长颈的西塔琴,而她则围绕在他的身边轻盈起舞。记忆中的乐阶莹莹生辉,一段段缤纷的韵律在空中悠扬旋转……
她每次演奏完毕之后,饕餮都不予评价。他只是若有所思的在原地沉默一会儿,接着便静静的转身离开。
于是,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月宫之中,那口六棱柱型的水晶棺里,缇娜每天晚上都面对着天上的红月,演奏出一首与先前不同的曲子。
——就这样足足演奏了一千零一夜。
* * *
这天,一曲奏毕,饕餮的神情显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不知为何,缇娜总觉得他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些忧伤。
“人类……为什么你的琴音让我感到如此哀伤?”他的语调低沉而凝重。
“因为这里面寄托了我对故乡的思念。”
“思念?为什么——难道我这由魔石结晶而成的月宫还不够美吗?”
“因为我爱我的故乡。”
“爱?”
“你也有你的故乡吧,难道你一点也不思念它吗?莫非,你们龙族都是没有感情的?”
“龙族……吗,”饕餮低声沉吟,“如果……我也算是龙族的话……”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寂寥。
——像你这种存在,没有人会认同的!椒图的声音仿佛回荡在缇娜耳边。
“你……莫非,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缇娜轻声试问。
饕餮只是沉默着。
这偌大的月宫华丽而空旷,在他漫长无边的生命岁月里,他难道一直都像这个样子,只身一人居住在这万米高空之上的琼楼玉宇中吗……
看着饕餮落寞的神情,缇娜突然心生怜悯,涌现出一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她不由自主的向他伸出手去,却只触到了冰冷的棺壁。
正在她为自己这一不经意间的举动感到惊讶时,一个更令她震惊的景象随即发生了:
她看到站在棺外的饕餮也伸出了一只手,隔着透明的水晶墙壁,覆上了她贴在那里的五指——与她掌心相对!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饕餮却忽然像是醒过来了似的,迅速的将手抽回。
过了没多久,只听一声清冽的脆响,水晶棺盖缓缓打开。
“你走吧。”饕餮转身道。
饕餮放过了她。
她默默走出这个囚禁了她将近三年的空中牢笼。
重获新生的喜悦让她不断加快着脚下的步伐,向着地上的世界飞奔而去。
但是,她却情不自禁的在脑海中回忆着与饕餮有关的点点滴滴。
还有他在最后做出的那个动作……那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