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看,那人个很子高,身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褙子,右手拿着根黎没见过的石头棍子;眉眼狭长,冷绿色的双眸并没什么光泽;金发披肩,额前梳的中分。
那金黄的发色,是一种和黎的完全不同的金,黎的金发白而透明,这青年人的金发则如同黄金般华贵耀眼。
表情像壶白开水,不过长得蛮好看——黎打心底里这么觉得。
黎打量着着青年,青年也在打量她。
片刻后,青年叹了口气,跨进门槛在小庙堂里一个离自己较近的稻草堆旁边坐下,把刚刚一棍子打昏的家伙丢在一边不管,似乎也没怎么在意黎,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黎挪挪屁股,把自己身体挪到离那黑脸稍远的地方,顺便靠得青年近了点儿,然后缩成一团,想找点儿安全感。
青年拿起腰上挂的葫芦给自己灌了几口水,盘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小破庙里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太近了。”
青年突然开口。
黎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隔不久就往同一个的方向挪蹭一小段距离,虽然每次都只是一小段,但等反应过来时,黎已经到了伸手就能够到他的位置了。
“哦,不好意思。”脸上突然一下就发起烧来。
“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
青年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我家被火烧了,人都死了。”黎牟足了力气才把这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我想替他们报仇。”
“……报官就好。”
“报官?”
“虽然这年头,报官也不见得会起什么作用。”
“那……我看您这么厉害,能收留我当跟班吗?”
“咳!……!”
青年一口气不顺差点把刚喝的水全喷出来。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这种事儿他也见得多了,说收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道:“我不收徒。”
“为什么啊?”
青年抬眼看了看黎,见她一脸不甘心的样子觉得要是这么推脱下去还不如给她指一条不可能行得通的路,让她死心。这样的话虽然最后不能达成目的,但她也至少不会缠着自己了。
“你要真有那个心还不如去……”说话间,黎竟一下子就把他的那根玉棍子拖过来抱在怀里,盯他。
“……参军。”
额……竟有些疏于防备让她给钻了孔子吗?哈,还真是个小孩子。
“玉笛还我。”
青年一点也不慌张,他站起来整整衣襟,轻轻伸手过去。
黎撅着嘴观察他。
她在青年的脸上黎看到了一种信心十足的满不在乎,也就是说——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对他的笛子做些什么,甚至把它砸碎了他都有办法复原一样。
他不怕自己抱着这个东西跑吗?这个要是拿这个去典当的话能换好多钱的样子。
不过鉴于他刚刚的行径,如果黎真的把东西砸了或者抢走也肯定跑不掉的吧。说不准她还会被他像黑脸那样一击打晕过去,那就不好办了。
好吧,威胁策略宣告失败。
黎不怎么甘心地把笛子递给他,递的时候还拿眼睛狠狠地看了几眼算是给自己长见识。
她见过小洛自己拿竹节做的短笛,可从来没见过玉的。这玉根笛身长三尺,通体碧绿,手感冰凉润腻,上面雕有不知名的藤本植物,真的是上好的物件!
青年接过东西站起来,稍作打理就往门外走。黎也站起来跟了他几步。
“别跟着我。”
“哦。”
青年走到门口,提起黑脸人的衣领把他提到一边让出道来,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将一背在身上包袱扔到黎脚下。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天下不太平,男装,可能比较好活命。”
“啊!”
黎刚准备一会儿要发挥死不要脸精神跟着他走的,就被这个包袱吓得跳起来。
出门右拐,青年人绕着破庙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或者感觉到他要找的东西——气息已经变得很微弱了,这说明“它”可能已经走远了。
“它”。
青年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寻找,这次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要在这个破庙里找到了,那个混身泥土和伤痕的女孩或者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就是他的目标。可刚刚,他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确定了“它”并不在这里,否则一定会被觉察到的。
有些沮丧,不过没关系,这种“擦肩而过”他已经历过许多次了也不怕再多一次。
转了一圈回来,看见刚刚被提到一边的那个乞丐还昏厥着,看样子再有两三个时辰都醒不过来。
他想了想,不由得放下自己背上的另一个行囊,那里面装了点自己喜欢的食物。
日行一善。虽说日后山高路远,但他有水喝就足够了,吃的东西倒是不怎么需要。
于是打算往山里走,能不能找到目标还全凭运气。
和对食物的态度相似,青年人也不怎么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
人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在你身边逗留片刻后便会离开。过客而已,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何必去在意呢。
只不过,这一次他恐怕就要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