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看着那个包袱愣愣地站在原地,心情突然变得无比落寞。
四周静得很,仿佛刚刚并没有人来过,破庙里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抬起手,握紧,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报官也不见得会起什么作用。”
——“你要真有那心还不如去参军。”
虽然听说他们好几年都没打过什么仗了,还能顿顿吃饱,但是,谁不知道人家要的只有健壮的男性啊!
“开什么玩笑。”
虽然他说了“不要跟着我”这种话,不过只要自己真的死皮赖脸地当他的跟屁虫,他总有一天会……
对了,球球!
突然想起最初的目的,她一激灵又冲出去。
几乎已经失去所有,她绝对不想再把球球弄丢了。寻找自己日后归处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比这个更重要呢?
球球可是唯一的!
“喂!喂!”她喊着,想试试看刚刚那个青年有没有走远。
没有回应,说明他可能已经走远了。
“笨蛋,刚刚为什么没想起问啊!”
她骂自己。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向青年问问有没有看见球球。
……没关系,自己也可以去找的。
她先是绕着破庙外转了一圈,又回庙里翻腾——墙根、石像、稻草堆,翻了半天也没有半点球球的身影。
她更着急了,于是决定到外面林子里找,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它找到!
这次,黎直接跑到附近的林子里,用双手扒开草丛。希望眼睛能发现一团刺眼的红色,或者,耳朵能听见一丝小家伙的叫声。
“球球!球球!”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每发现草丛里隐约的红、听见类似的声音心胀都会跟着悸动,但失望却会马上涌上心头。
“球球!……”
一次一次的,期待和欣喜转为失落和沮丧。
刚开始,这种心理变化还不明显,但慢慢的,她开始经历大喜大悲。从山峰落到谷底,几次后,她竟渐渐变得绝望。
理智告诉她:大概永远都找不到了。
可她不信理智的话。
想要找到球球的迫切心情让大脑出现幻觉——
她隐约感觉到球球正从她背后的方向跑过来,踩着高高的杂草,杂草发出沙沙声。球球绕着她又跑又跳,钻进草丛深处再钻出来,最后耍懒般地哼叫并跳起来跟她要抱抱……
黎张开怀抱,球球却消失在初秋的风声里。
过去的景象接踵而至——
她看见母亲坐在小马扎上笑着和她说话:“回来啦?快去吃饭。”
“死丫头,跟我上山捡柴火去?”父亲还背着他的破背篓拿着那把早就锈掉的镰刀。
“丫头,来个果子。”二爷爷的血从头顶流下,双目无神,面如死灰。
黎收紧双臂,不禁踉跄地退后,上下门齿碰撞,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从地下盘旋升起的火焰瞬间烧光了幻影。她见地火,转身逃开。
她知道那是幻影,可一开跑就停不下,稍微慢些火焰便追上她,她就一直逃一直逃。直到感觉自己没力气了,她才靠住一颗大树滑坐下来深深喘气。
——“黎姐,你要数到一百之后才能来找我呦。这次我保证你找不到我。”
小洛蹦哒哒地跑远。
“……你藏房梁上,谁能找得到啊!”
黎把着树干站起来,指甲嵌进树皮,几乎把它整个剥下。嗓子生疼,她抓着喉咙咳了几声,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来路返还去。
房梁?
回到破庙,她直奔神像而去。
神像高大,头部几乎碰到庙的穹顶。黎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只知道这神是管学问的,不过对她来说没什么鸟用,她又不识字。
而且这神肯定不怎么灵验,要不然庙宇是不会荒废的。
神都一样,拜神还不如拜祖宗……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仰头看了看神像又瞧了瞧房梁——一个时辰前庙里的角落其实并没有被她找遍,例如某些地方。
黎踩住摆放贡品的桌子打算爬到神像上去,那点高度对她这种在山里长大的人来说不算什么。过不久她在神像身上看到了几个小脚印,大小和球球的差不多。
“果然有!”
石像身上落了极厚的灰尘。她能想象出球球跳跃时的景象,动作一定很灵敏。
再往上,她又在石像的肩膀上发现了一些的痕迹,只是,头顶上却没有。
球球是从神像肩的膀上跳下去了?
虽然做出了推断但她仍不甘心,单脚踩着神像头顶,双手够着房梁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上面的每一个角落。
十几次,她爬上去跳下来,爬上去、跳下来……爬上去,再满心愤恨地跳下来。
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了,捧起头大的石头朝供品桌狠狠地砸去。
腐旧的木桌子从中间劈开,木屑飞溅。
“啊——!!!呜……”她吼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握拳的手指上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这可是最后的希望啊。
已经被翻个底朝天了,怎么就是没有呢……
开什么玩笑!
砰!
一拳头打在顶梁柱上。一拳不解气,她又接着打了第二下第三下……打到手指爆血,疼得要死。
又抬起脚狠狠地踹过去,剧烈的震动震响整个空间积灰从庙顶坠落、扩散开来。
积灰拍到神像身上,向四周飞溅,形成神像正在颤抖的假象。
“你也会害怕,你们神不是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怎么,有人亵渎你的时候竟表现得如此懦弱么?
刚刚竟然还想要着跪谢你,真是可笑。
开什么玩笑,当我孤立无助、伤心痛苦的时候你还不是在一旁偷笑!
你笑什么,难道笑我狼狈的模样?!
你狗日的算什么东西,又凭什么……?”
黎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她抓起地上一块块贡品桌残骸的破木条,向神像砸去、扔去、甩去——固执地想用不可能的方式把石像砸烂。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球球丢了根本不能怪任何人,都是自己无能,是自己没有好好的守护住。
可是,她想发泄这份愤怒!
木屑飞溅拍打在脸上,木材的纤维尖刺扎进皮肉里。
她不管这些,只想狠狠地发泄一通,把目光所及所有没用的东西全都砸烂。
她所承受的,失去一切的痛苦、悲伤、愤怒甚至怨恨,现在全部都以破坏性的方式得到释放。
——于是,情绪一旦开始释放,便再也收不住了。
“留你们神,到底有什么用!我们曾经日日夜夜地祈祷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为什么却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指着神像破口大骂,连着昨天的事情一起,近乎疯狂地毁坏着这个可怜的小庙宇里的一切。
她打碎窗棂,掀开稻草堆,砸裂石碑。
“为什么要让他们都离开我?为什么这样对他们,这样对我?……”
“骗人的东西,要你再骗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不回答我啊!啊——?!!”
……
她一个人大闹了一番神庙,用一柱香的时间把这儿砸得乌烟瘴气,惨不忍睹,彻底忘掉了门口还躺着一个对她居心不良的人。直到她最后做出决定走出庙门时才想起来,并拿走了青年人留下的食物。
经过长时间的体力消耗,黎闹得自己身心俱疲,坐下来,再次环抱住自己。泪水将衣襟打湿。
与昨天硬着头皮一边走路一边哭泣不同,她这才安静下来,好好地大哭了一场。
说什么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全都是欺骗自己的伪装!
她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坚强不等于没心没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大概会积压在心底成为永远的噩梦。
为什么自己这样渺小无力,明明做了那么多努力却还是没能来得及改变任何东西?
难道昨天我会走什么样的路都是你设计好了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我活下来?
要我承受痛苦吗?
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干什么要照你的安排去做呢!我才不要!
可是……
月黎,你好弱呀,根本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