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中的萤火虫之舞
呐,下雨了——下雨了,你看见了吗?
这样的话,很快,很快就可以看见彩虹了哟!
诶?
为什么要走了?快到早晨了啊!早晨就不行吗!
——每次都是这样,一到早上你就走,所以我最讨厌太阳了!太阳一升起,就只能我一个人了……
铃铎?那是什么?成了铃铎你就可以一直陪着我?
真的?
好!好!!!
为什么不要在别人面前和你说话?别人看不见你?!为什么!?
好……我……知道了……
1
在去学校的路上,泠听泉讲了在学校要多加注意的事,她不断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没错,孤身一人的泠,从没有上过学,不过她知识是丰富的——与她作伴的各种妖怪竟教会了她许多许多。
“为什么人类可以看见你?”泠问了句。
泉直接地说明了:“因为我成了狩灵——只要我想,就可以像人一样生活。”
他们继续走着。
“就是这里了。”泉忽然在一个门口停下了。那门口的碑牌上有“雾夕学院”这四个闪着光的金色行楷大字。
周围有许多与泠、泉一样背着书包的人,他们中有嬉笑着结伴而行的、有一脸阳光灿烂向校园进发的,当然也不乏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垂头丧气的。
泉向左拐,将泠领进了一幢楼,上了二楼,到了某个房门口——“初一年级教师办公室”。泉有礼貌地叩了叩门,道:“对不起,我进来了。”便打开了门,泠跟在他身后。
“请问,哪位是初一(7)班的夏沐守老师?”泉站在门口、温和地笑着问。
一个成熟的女声响起:“我是。”
泉又一笑,将泠带到了她面前,泉说:“夏老师,这个孩子是‘蒲泠’——她是3天前办好的入学手续,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来。希望以后,老师可以照顾一下她。”
“好,蒲泠是吧?我明白了——你是……?”
“寒泉——雾夕高二(3)班的学生,租住在她家,就顺便送她了——我们算是朋友吧!”泉温柔地回应。
“嗯,那你先回高中部上课,蒲泠的事我会处理。”夏老师承诺。
“那麻烦您了——泠,我的教室在路那边的那幢楼三楼,有事来找我好了。”然后,他摸了摸泠的头,走出了办公室。
“蒲泠吗?以后请多指教呐!”夏老师发自内心地温和地笑着。
泠紧张地回答:“嗯……嗯。”
“那我们去教室吧!是早自习时间了。”说罢,带泠出了办公室。
沿着走廊,很快就到了标着“初一(7)班”班牌的教室,那门口已经站了个米褐色双马尾的女孩儿,一米六左右,她瞪着深棕色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泠,那眼里是一种倔强。
夏老师把她和泠都带进了教室,教室里的人都安静了。
“这两个同学是插班生,大家要友好相处哦~”
底下私语声响起来——“切,又不是小学生了,谁不知道。”“话说长得好可爱。”“也一般般啦~”……
“我……我叫蒲泠,请大家多多指教!”说罢,泠深深一鞠躬,仅仅一米五零的小身材显得分外娇小可爱,她害羞地垂着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及肩的、几乎与眼睛同色的头发荡了下来,那是一种有些黯淡的、带了些银、又带了些黄的抹茶绿色。这样的泠,十分可爱。
“那,蒲泠,你坐在雨后的前面好了——就是那个。”夏老师给她指明了。
雨后似乎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淡蓝的蓬松短发、海蓝色的眼瞳,一副无邪的模样。
泠走到他前面坐下了,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异常,是什么呢?
这时候,另一个女孩儿的自我介绍开始了,她大声说道:“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月音,请多指教!”
顿了顿,她又添了几句:“我到这里就是想找到能与妖怪沟通的人——也就是倾听者!我知道这里一定有,是谁?给我站起来!”
“!”泠惊呆了。
——为什么这个叫“月音”的女孩子知道倾听者的事?
但显然没有人会站起来。
“那么,我来指指看啰!”她发出宣言,径直向泠走来,泠心虚地垂了头……
“对,倾听者,是你!”
“我……”泠惊恐地抬头,却发现月音走过了自己——她说的,竟是雨后!
“你是倾听者对不对?”月音胸有成竹地左手插腰、右手指着雨后,过分地挺胸、脸上带了一种胜利的笑。
“我……我才不是啦!”雨后的正太脸顿时通红,他瞪大了他的双眼迎着月音。月音被瞪,一下也不好意思了,却不挪开视线、只是逞强地回瞪。
一股不大美好的黑暗气息散了开来……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点!”夏老师不知是无奈还是怎样,只是尝试着调和,似乎她想让自己起到中间人和泥巴的作用,“月音,你坐在她后面吧!”
这下,月音只好再软软地看了雨后一眼,向着老师的手所指的地方走去,坐下。
这一个上午的课,泠都没有听进去——她一直无法释然——为什么月音知道倾听者?
然而,每每下课,泠就被围拢了问东问西。
都是中午时间了,人依然不见少。这时候,月音脱离了本也围绕着她的人群,走到泠身边——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她向外跑。
跑到了貌似是花园的地方,月音才停了下来,泠已经气喘吁吁了。
月音只背对着泠,淡淡地说:“不要跟雨后走得太近。”
“哎?”
“因为……”月音缓缓扭过了头,注视着泠,“他是倾听者啊!”
……因为他是倾听者……因为他是倾听者……因为他是倾听者……一字一句,如同带刺的铁链,扎扎实实地绑住了泠的心。
“倾听者……又怎么了……?……”泠垂下头,留海撒下,宛若要掩蔽什么一般地遮住了那双挺漂亮的眼睛。
月音并没有注意到泠的不对劲,只是回答道:“倾听者天生就可以与妖怪交谈哦!他们可以和妖怪签订契约、可以因此得到‘永恒的生命’、可以……总之,他们会得到力量,是超越了人类的可怕存在呢!”
——永恒的……生命?泉并没有说啊!
还这么想着的时候,忽地听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两个字——“可怕”。
“一点……一点也没有觉得可怕!!!”泠猛然抬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口气反驳了月音,然后立即回了教室,似乎是生气了。月音却完全没有头绪——泠这么激动干什么?所以,也随着泠回了教室。只在心中打了几个小小的“?”罢了。
不过,泠一回到座位,就有一股恶寒从身后袭来,她不禁一哆嗦,感到了无尽的恐惧。
——什么呢?这种压力、这种恐惧感,是什么……
她稍转身,眼睛的余光瞟到了雨后——他仍然安静地与饭菜奋斗着,没有一点儿异样。
“啊啊~倾听者中的‘公主殿下’吗?”自言自语着的女人的面部被阴影所覆盖,只瞧得见她拥有一头闪着蓝色妖姬光芒的暗草绿及腰长发和相当诱人的身段——只是,她瘦得几乎没有了肉感。
“好想当面见见她……”她,勾起了无底的笑容……
2
放学时间很快就到了,泠正整理着自己的书包——小部分同学已经冲出了教室,大部分则和泠一样正在整理书包,而月音和另几个同学因为要值日而并没有整理,他们直接操起扫帚开始打扫。
好几个同学来约泠一起回家,泠却说:“我……应该要等泉……”“诶?泉是谁?”“租……租住在我家的‘哥哥’……”“他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帅吗帅吗?”最后,话题竟变成了这个……
“泠。”一个熟悉的优雅男声在教室门口响起。泠扭头——果然是泉。
他正微笑着望过来——并向泠打手势让她过去,泠十分开心地小跑过去,并没注意到同学已经开始犯花痴。
“泉。”泠笑着,仿若一枝白绿的纯净百合，不惊天地、也更不会无故惹尘埃，只优雅地活着——泠,完全不知道,只因这笑,某个人的心,偷偷地挣扎了一下。
泠走到了泉跟前,任泉抚摸自己的头——完全不顾其他已经呆掉的人,或者说压根儿没注意到吧!
忽然,没有征兆地,泉微微一颤,动作停了下来。
“泉,怎么了?”泠望上去,却只见泉怔怔地看着什么——顺着泉的视线,泠望见了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和泉的月音。
“月……月音?”泠定了定神,转过了身,逞强恢复的笑容,很不自然,“没事吧?”
一下子,月音的瞳又有了焦点,她连忙摆手:“没有啦~”又扫地去了。
——我……这是怎么了?
月音也完全不明白。
“那么,我们走吧!”不知何时,泉的脸上又挂了笑容。“好,嗯——再见!”泠应了。
回去的路,被夕阳染红了,路边的草、木、花上似是镀了金,闪烁着灿然的光。乐观的人,会欣赏这美妙绝伦的夕景;悲观的人,却会叹息“时光荏苒,又有一天即将逝去了”。走在这路上,泠总感到一种难熬的压迫感。
“泠,感到了吧……某个人在跟着我们哦!”泉忽地开口了,带着的笑,绝对不逊色于那抹残夕,“呐,出来吧!躲什么呢?”
“哈~被发现了吗?”带着这个美妙女声的人走到了泠和泉的身后——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压迫感也渐渐逼近了,“不愧是基路亚大人——我是不是该这么感叹一下?”
泉并没有转身去看“她”,所以泠也不敢转身。只是泉带着笑,道:“不必要的——同作为被称为‘大人’的妖怪,我们是平等的。对吧……”
然后,泉缓缓转过了身,轻声一笑:“萤火?”
泠猛一转头——夕阳映照下,那被泉称为“萤火”的人,就笑着站在那里——蓝发被染得带了些紫,眼睛,左边是蓝色的、右边是青色的。
“雨……后?”泠,情不自禁地一声。
“对啊!现在这个身体是雨后借给我的呢——不过只是暂时的。”“雨后”——身体中的萤火嫣然一笑,“毕竟这孩子是我的铃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漆蓝的夜空代替了夕红的彩霞。中秋已过,寒意浓了,月亮也开始了又一轮的残缺、满盈——所有的一切正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啊,时间差不多了呢!”“雨后”喃喃自语,“谢谢啦,雨后!”
说罢,雨后的身体发出了莹莹的光——是白绿色的,非常幽静。雨后渐渐被淹没在光中,五官、衣着……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分辨不出任何东西,只能看出面前是人形的光。
忽然,一团光分离了出来——又成了人形的一片——似乎是及腰的长发,很柔软地飘逸着。
渐渐,光团暗了——除了雨后,又一个成熟的女人出现了——及腰的长发明明是暗草绿色的,却泛着蓝色妖姬一般媚惑的光泽,眼瞳是青色的,比约匣的要更淡些,身材十分诱人。她穿着一件淡粉色丝制衬衫,下身是一条热裤,将她近乎完美的腿部线条展露无遗。
泠已经猜到了——她就是萤火的人形本体。
“呐,叫你蒲泠殿下?”萤火一勾唇,眼睛弯下,看起来有一些“邪样儿”——这话像在戏谑一般。
“不,叫我泠就可以了。”泠回应了——很不自然地笑着。
“泠,不要这么拘束啊~”萤火相当妩媚地一抬眼,本就高瘦的她居然显得单薄了,“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泠,走啰!”谁知泉说了这么一句,“回家了——约匣可是很会烧饭哦~”
“可是萤火……”
“回去了。”泉的温和口气中带了些令人不可抗拒的感觉。泠只好点头。
泉迈开了步子,泠准备追上他,却又被萤火叫住,不禁回头,只见萤火飘一般地向自己伸手、并渐渐靠近了:“来嘛来嘛~有什么关系?我又不……”
一道寒光凛冽而下,直击萤火伸向泠的右手手臂,随着凄厉的惨叫,那削瘦的臂膀竟被切断,落在了地上。萤火捂着流血不止的切口,野兽般狂叫着。
“喂,萤火,我警告你——不允许碰泠。”泉脸上的笑依然灿烂。
萤火侧垂头。
“走吧!”
“嗯……嗯。”泠也迈开了步子,只是不时会担心地回头张望。
——基路亚,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萤火一勾笑——片片影子不为人知地向泠靠近,它们,漫上了泠的身体、覆上了泠的脖子,正准备“勒紧”的时候……
“鬼萤火,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把‘鬼影’收回去,不然别怪我把关于你的一切全部抹杀。”泉停下了步子,没有回头,只是,他的声音让被称为“鬼影”的影子顿时停止了动作,然后,那影子退了退。
萤火轻声道着:“你不过是个被封……”
泉却硬生生地打断了她。
“你可以尝试着和我战斗一下——感受一下[终级]和[顶极]的差距——所谓[低能]只是在某个圣主面前。”泉忽然收敛了笑容,一下子,温度似乎被抽走了,“我绝不会让你们这群混帐东西伤泠一丝一毫!!!”
——圣主……吗?
泠、萤火,都这么想着。
继续迈进、继续跟着……
萤火不甘心地咬着下嘴唇,而她的右臂也已经再生完成了。
这时,雨后开口了——之前,他一直默在一边、一言不发。
“萤火……”
“雨后,不要离开我……我……害怕……”
“我不会离开的——我绝对不会交朋友的。”
“没错!别人接近你,只是为了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不要!”
“嗯。”
“谢谢你,雨后~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嗯。”
萤火躲在雨后的怀里,黑暗地笑了……
3
“呐，泉。”泠忽然这么叫了一声，“刚刚……萤火说到了一个词——‘铃铎’对吧?那个……是什么?”
“铃铎是妖怪所选择的人类。”泉的脸上，那一抹本不该散去的笑容此时却不在他的脸上，他严肃的神色让人实在难以忍受与习惯了，特别是那金属色泽的金瞳，闪了凛冽的光。
“妖怪……所选择的人类？”
“还是该跟你讲讲萤火的故事了。”泉一叹气，“从我第一次看见她说起吧！大概是5700年前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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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主之战中，我遇到了第一个几乎与我同等级的对手——是一只萤火虫，她是精灵，我知道——因为那么完美的色彩,在妖怪中,除了人鱼之外就只有精灵会拥有了。
她很消瘦，但十分迷人——那时候，还不懂什么——不甘心地说,那时候的我只是个有天赋、有能力、却没什么经验的“天真小鬼”而已。
“哟,你似乎很厉害嘛~我叫鬼萤火,叫我萤火就可以了。”然后,向我伸出了手,我自然没有多想,也伸出了手……然后,我的第一个契约者因为我的无知而失去了对人而言只有一次的生命。
当时,萤火笑着对我说:“知道吗?我是因为什么成了妖怪?因为嫉妒——嫉妒哟!”
那个笑容是黑暗的,令人发寒,我后悔自己无知,战斗时,就发出了全力,萤火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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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泉哼笑,“萤火便不敢抬头,只是逃走了——一副窝囊透顶的样子。”
“是……是吗?”看着如此不对劲儿的泉,泠吞吐道。
“不过,萤火还是杀了我的第一个契约者——‘杀’了我的第一个名字……”
——萤火居然……这样吗?
“后来,也听说过——”泉的眼神,很阴暗、很可怕,“那个家伙,选择了很多‘铃铎’,然后……不,是最后,每个铃铎的生命力,都被吸收尽了。”
“呃!”泠倒吸一口冷气。
“那时候,是因为偶然几次,在妖怪活动的地方,发现了人类的尸体——他们的皮肤像是干枯了的树皮,头发尽白、很脆、一触即断——那是生命力尽失的表现。不过,毕竟是妖怪,大概是一时冲动忍不住了?毕竟吸食足够的生命力,就可以无视天赋与修行,直接升上几级——我是最初这么想的。只是……”泉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怒意,“每次,都会在尸体的附近发现萤火。”
“!”
“我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关注起这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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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
巨大的林子里是成片的树木,阳光从叶子的空隙间穿过,撒在了小路上,鸟类掠过天空,也成了一道道靓影。
却就在这静谧的林中,某个草丛那边,传来了人的呻吟声。
我走了过去。与此同时,有什么逃走了。
拨开茂盛的草丛,是触目惊心的一幕——有位女子呻吟着躺在那里,眼神几近空洞,本该闪耀太阳光芒的金发已经憔悴,本该细腻光滑的白皙皮肤软软地松下来,像是脱离了骨骼——生命力还没被吸尽,但该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吧!
生命力对[终级]的我而言没有用。
所以,就在我正准备回头走开时,那个女子却开口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萤……火……”
所以,我那时大概是疯了——我分给了她我的生命力,虽然只是我的几千亿分之一,但对她而言已经足够——她恢复了血色,坐了起来。
问了她原因,才总算明白,那些尸体同与一个人有关——萤火——他们生前都是萤火的铃铎。
然而,只是一天,再次听到了那个呻吟声——我收起气息,到了那里,看见的,是之前那个女子、她流着泪……还有,就是抱着她、嘴唇与她重叠的萤火了。
我走过去,萤火已吸完了女子最后一点儿生命力。
“萤火。”
萤火脸色一变,惊慌地转向我。
“我的生命力,甜到令你迟钝的地步吗?”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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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了……”泠低着头,一副要哭出来的可怜样儿。
“……”泉可能也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孩子的心是多么脆弱,很听话地住了嘴。
“雨……雨后同学,也会变成那样吗?”
“啊……大概……”然后看了看泠的脸,泉又加了一句,“我不知道。”
两人迈着步,气氛却十分僵硬。夜幕之中的星与月仿佛在望着他们。
“呐,泉……”泠忽地打破了沉默,“倾听者与妖怪签订契约后,会得到永恒的生命,是真的吗?”
泉顿时停下了脚步,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声音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泠并不愿意将月音的事说出来。
“没错……”
“哎?”
泉似乎不打算隐瞒了,他累了。
“只不过,契约者,多是因为各种非自然因素而死去——比如说被其他妖怪所杀……”
“!”
“别问太多了,回去吧!约匣该着急了。”
“嗯……嗯。”
泠再次迈开小步,追起前面的大步来。
蓝色的月亮会祝福他们的。
“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快等疯啦!”约匣到玄关来迎接,“饭菜都快凉掉了哟~”
不知为什么,泠有这样的感觉。
——相较之前那个文静优雅的“雁姑娘”,果然还是开朗的约匣更棒呢!
放了书包,三人一起坐在了桌子边上,桌上已经放了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饭菜。
“我开动了!”三人的声音交织了。
——多久?多久没有像这样吃次饭了呢?
只有儿时吧!只有儿时,妈妈会为泠和爸爸和她自己,尽全力,烧一桌好菜,那菜,漫着浓浓地爱意。
夹起一棵小小的空心菜,放入口中,顿时,那不咸不淡的味道充溢了满口,还带了一股浓浓的蒜泥香。
——是……妈妈的味道……
泠的眼睛湿润了,视野变得模糊了。
“泠,你没事吧!”约匣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泠咽回了泪水,冲约匣一笑,然而,红红的眼圈儿出卖了她。
泉默默望着这一切,勾了勾嘴角,那一瞬,他不为人知地露出了久违的、真实的笑容。
4
第二天一早,泠与泉一起到了学校,不过,在校门口便互相道了“放学再见”,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了。
泠怀着满心忐忑,走进了教室。
“呀!小泠来了啊!早上好!”月音摇晃着她漂亮的双马尾迎了上来,银铃一般的声音在泠的耳间回荡来去。
“早上好。”出于礼貌,泠一回礼,便到了座位——雨后已经到了,与昨天没有任何不同,依然那么漠然无语。
泠不由松了口气。
然后,她了坐下来,从书包里取出之前约匣借给自己的小说,开始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连泠都无法完全地静心了,只有雨后,旁若无人、静得可怕。
他眼神空洞,盯着书面,一页、一页、一页、一页……就这么每隔七、八秒翻一页。
泠转过身,轻轻趴在雨后的课桌边缘地带:“在看什么书呢?”
雨后抬了抬眼,不带任何感**彩地回答道:“《樱愿》——绘本小说。”
“好美的名字!”泠不禁赞叹,“是讲的什么样的故事呢?”
“某个夜晚,一个男孩子——缕,见到了从彩虹深处生长出来的樱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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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树孤独地耸于黑暗中的彩虹上,樱花如繁星般盛开,五个瓣儿、五个瓣儿……不是惨淡的白,而是纯净的淡粉红色,带了一丝丝伤感。
清风拂过,那一朵朵五个瓣儿的花朵如同雨一般飘零,洒在了缕的身上。
缕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枝上——银紫色的过腰长发富有光泽,如同璀璨的星辰;浅灰色的眼瞳里埋藏着难以察觉的某些东西。
她笑着问他:“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吗?”
缕从女人的绝美笑颜深处,读出了凄凉——那如同流珠的樱花之雨在缕的眼睛里,顿时成了枝头姬主的眼泪。
他,定了定神,轻轻道出了自己的愿望。
那女人怔了怔,笑了、却流下了如那花雨般晶莹的眼泪:“你的愿望,我的确收到了。”
再回过神,缕又一次置身旷野。哪里有什么彩虹?哪里有什么樱花?哪里有什么女人?只有头顶的星辰微笑着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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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了。”雨后说,“缕到底许了什么愿,作者没有说,我觉得,大概是很过分的愿望吧——不过,其实,谁才是作者还不知道呢……”
——原来雨后也可以很健谈的啊!
泠在心里轻轻赞叹,口里却说着:“雨后,你很喜欢看这种悲伤的故事吗?”
“……”雨后没有回答。
正在泠可惜着雨后又不理自己了的时候,雨后再次开口。
“人们,是不是会把死去的人忘得一干二净——顶多伤感那么一小会儿,就会恢复平常的生活?”
一下子,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算了……”雨后叹一般道,“忘记吧——我问一个没有经历过生死的小女孩这种问题干什么?”
——……生……死……?……
正当雨后准备继续看书的时候,他听到泠的轻声几语:“爸爸……妈妈……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最后,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唤!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泠还紧紧捂住了耳朵。她的样子吓到了同学,更吓到了雨后。
那种惶恐、那种挣扎!
“小泠就先在家休息吧!我先回去上课了——小泠,再见啰!”
“泠承蒙你们的照顾了,万分感谢。”
约匣深深鞠躬,送走了送泠回来的月音,然后来到了泠的房间——她坐在床上、裹着被子,颤抖着,泪水直流,仍是一副惶恐的样子。
现在,在她眼前浮现的,是那个惨绝的画面——汽车,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的双亲……
“啊!!!!!!!!!!!!!!!!!!”泠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好了,泠,没事了……”约匣坐在了床边,抱住了泠,把泠的头埋在了胸口,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声音,就如同清洌的泉水,温和、纯净。
泠仍然大口大口地抽吸着,忽然,她死死抱住了约匣。第一次,她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一个才熬夜赶完论文便不得不去上课的大学生的眼睛。那眼里,写满了恐惧,已经是空洞的,却仍死死盯着约匣。
即便,约匣是妖怪,也被盯得不寒而栗了。那眼神,大概比叫做美杜莎的女妖还要可怕。不过,约匣很快恢复了情绪。
“八年都挺过来了,怎么又哭了呢?”约匣笑了……
“我回来了!”“对不起打扰了……”两个声音交织而响。
“好!”约匣跑去迎接。
泠轻轻跟在旁边,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泉回来了……!”约匣忽然停下,望了望泉身边那个洋娃娃般可爱的蓝发少年,“这个孩子是……?”
“雨后?!”泠轻叫,却又不禁躲到了约匣身后,“还是萤火?……”
“不是萤火。我是雨后。”雨后回答道。
泠望着泉,欲言、又止。
“我只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他。”泉微笑着,“泠,你已经没事了吧?”
“嗯……嗯,我没事。”泠回应道。
“雨后告诉我你之前已经回来了——怪不得找不到你。”
“呵……呵呵……”勉勉强强,泠笑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的过去竟是那种样子。”一直沉默在一旁的雨后忽然开了口,“而……而且……寒泉学长也把关于萤火的事对我说了……”
“!”
“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觉得,萤火也是个可怜的女孩子……”雨后垂了头,“而且最近,她似乎很累……”
“那么,说明萤火——是这个名字吧?很可能从以前开始,便因不明原因生命力飞速流失,所以才吸食人类的生命力?……”约匣有些不可思议。
泉接上话:“她累,说明她又缺少生命力了——雨后再不和萤火强行脱离,可能会很危险。”
“不要!萤火不会那样对我!”雨后断然,“因为……因为!……因为……因为在我死掉的时候,萤火……给了我新的生命……”
5
“新的生命——死而……复生?”这种超出常人接受范围的词汇从那个看似纯真的小孩子口中吐出,泠——处于同龄、也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经历的少女,也很难接受了。
“是的,其实我10年前在车祸中失去了生命——然而,我醒过来了——那是8年前——是被萤火救了,然后,与她在一起了1年,我成了她的铃铎。”雨后淡淡地说着,“又过了一年,我进了孤儿院,并被人领养,在他们的照顾下,我进入了小学学习。”
雨后顿了顿。
“就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参加了一年级生的入学式——就是一年级生入学的仪式,他们的家长都伴在身边,而作为六年级生的我们负责为他们系上分发学校相关制度与规定。在那些孩子里,我看到了一个蓝发蓝眼的小男孩,就像是……7岁时的我一样……”
“!”
雨后从泠的眼睛里读出了惊异,他点头道:“没错,他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看见他们了、认出他们了,然而他们,只是一愣,然后笑着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呀?’之类的……”
雨后垂了头,不再说什么。
——所以,才会那么问啊……
泠,理解了他。
“虽然很对不起,不过回忆就此打住。”泉道着,“雨后,你刚才说到,萤火给了你又一次生命吧?那是怎么一回事情?”
雨后为难地摇了摇头,淡雅的蓝发也随着那弧度稍稍地飘起:“其实,那件事是具体如何,我并不清楚。”
“那么,可以确定的只有两件事了……”约匣呈思考状,“一是萤火当时将自己的生命力与雨后的相连接,且与其签订了铃铎的契约。”
“与我连接生命力?”
“类似于将两个灵魂相融合——萤火‘选中’了你,所以将灵魂与生命力分给了死去的你,与你共用,所以你‘重生’了——只有这个可能了。明白吗?”泉解释道。
雨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泉示意约匣继续。
“二是,现在,萤火的生命力因为不明原因,正在减少。”
“而且大概已经快要不够供两个人使用了,而她并没有中断你的生命力供给,只是悄悄消耗着自己的,没有让你察觉……”泉的语气,很沉重。
“怎么会?……”雨后一脸的不接受,“萤火她……”
“虽然不太相信,但这大概就是事实了。”泉一脸的冷淡,“不过,萤火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雨后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她……在我的体内——不过不要紧,我们说的话她应该是听不见的——就像把身体借给她时的我一样。”
“果然是这样吗?”泉合上了双眼,轻轻地微笑着,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大概没有,“话说回来,雨后,你再不回家不要紧吗?”
“啊啊~都七点了诶~”约匣做出很可爱的看手表动作。
“那我先告辞了。”雨后说。
但泉接着说:“我送你一路吧!”“我也去!!”泠也央求。“那……麻烦你们了……”
泉走在后面,望着前面两个娇小稚气的孩子,天际则一片暗红、夜紫……他笑了。
“雨后有好朋友吗?”泠好奇地问道。
“没有……”雨后一顿,“因为萤火说想和我交朋友的人都是想把我从她身边带走……”
“我,是真想做你的朋友!”泠眼里闪烁着真诚。
“好……好吧!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太棒了!”然而,正在这时——
“契约——解除……”
那伴随着类似于“哔——”的、机械般的声音的话语,让每个人都愣住了——雨后也是、泠也是、泉也是。
忽然雨后捂住胸口,表情变得杂乱,似乎是碎布料硬是被拧在了一起一样。他不禁跪倒在地,左手支撑着身体,右手仍然捂在胸口处,还发出了几声轻细却十分痛苦的呻吟。
泠连忙俯身跪在了他旁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关切地问:“没……没事吧?”
这时候,雨后一仰头,一个萤火虫般大小的白绿色光团从他的口中飞了出来,在头顶的夜中迷惘般地盘旋一阵,然后缓缓地飞离了。
雨后的呼吸变得十分困难,但是,他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萤……火……不要……走……”
泠这才意识到,那个光团就是萤火!
“看来萤火一脱离,雨后的生命力供给被中断了呀!”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边,“再不补充生命力他大概会没命。”
“那……那,泉!救救他吧!!救救雨后!!!”泠的瞳中尽处折射着绝望之光。
“对不起,泠。”泉侧过了脸,“因为某些原因,我的力量没有办法那么自如地运用——特别是……最近……对不起……”
泠望着泉,泉不望泠。
随着樱唇轻轻地开合,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垂下头的泠的口中泄露:“……那……”
忽然,泠猛一抬头:“那,谁来救救他啊!谁啊!?!”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谁都好!谁来救救雨后吧!!!”
西方艳丽的夕阳,东边皎洁的皓月,相应一般,面对面——那是朝晖清晨、日暮黄昏所特有的奇美之景。
“你的请求,我可是听到了哦!”一个矫健的身影掠过,“那就救他啰!”
只见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嘴唇与雨后的重叠了——一道强光射出,吞噬了一切……
再看清东西时,雨后已经半跪半坐在了地上,痛苦似乎已经消失了;他身边,是个黑色头发的男人。
“小姑娘,我叫‘雷波’,所以就叫我雷波哟!”他一脸的阳光灿烂,“我是个‘萝·莉·控·大·叔’~”
“大……叔?”
面前以大叔自称的男人怎么看也顶多只有二十出头啊!似乎十分柔顺的黑发刚好垂过了耳朵根部,眼睛眯着,隐约看出是黑色的瞳,五官精致的他散发出绝对青春的气息。
“别想别的哦~大叔我可是已经43岁了!”
石化……
“那雷……波?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里?”泉问着。
“因为我听到小泠的‘呼唤’了啊!泉~所以就来‘救’这个小子了~”雷波道,“我根~本没有办法无视小女孩(准确来说是小萝莉~)的请求嘛——话说时间过得真快,都被磨蹭掉整整1分钟了耶~我得快点走了,不然肯定会被踹飞的~bye~~”
“B...Bye...”泠惊讶地望着雷波的身影一跃而过。
“那个家伙不容小觑——他不会是个一般人物。”泉开口了,“发现了吗——他知道我们的名字。”
——对哦……
泠这才发现了——从刚才起,就一直感到不对劲儿的原因。
——我们,压根儿没告诉他我们的名字啊……
6
“萤……火……”雨后海蓝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墨蓝的天空,寻觅着太阳,却只在那无际的夜空中发现了月亮——仿如是镶上了的洁白的玉石——今夜的月,不曾桂黄。
那月,将天幕的一隅映得泽光——又在地上,投下了朦胧的影子;稀疏几点星火,远远的,零零散散,就像是几个光的团团——如那才舞离不久的白绿色光团一般大小。
“……萤……火……萤……火……萤……火……萤……火……”又望了望包围了自身的夜,雨后垂下了头,原本清澈的声音变得有一些低沉,他只顾自己,自语着叨着那个不曾伤害过自己的女人的名字。
“……雨后。”已经站起来的泠担心地唤了一声,没有回应;又是一声,没有回应;又是一声……
“喂,你给我站起来!”泉的声音,严肃而略带了怒气。
“Qu……”泠想阻止泉说下去,然而,才叫到这儿,声音便卡在了喉咙口。
——泉的眼神……是认真的……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站起来——听到没有!?!”泉竟然一改平日的冷静与温文尔雅,变得十分激动,令人难以置信。
雨后猛一抬头,紧盯着泉,泠一下子不敢直视那眼睛了,因为那里头包涵了太多——悲哀、绝望、空洞、无情……它们复杂地交融在一起了。
而泉则瞪着雨后。
“泠在担心你,你却不回应——是个浑蛋吗?”他一下子暴了粗口,“你明不明白!你在这里单纯地伤心一点用也没有!有本事,你就自己站起来!自己去找鬼萤火!自己劝她回到你身边啊!!!啊!?!!”
雨后一不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只会蜷缩在地上、什么却不敢做的是真正的胆小鬼——是无能的混帐东西!”泉的情绪十分激动,“如果你不承认你是,就站起来!回应鬼萤火给你留下的心情啊!!!”
一晃……一晃……
缓缓地,雨后站起来了。
“萤火,留给我的心情?”
“静下来,用心感受——”泉似乎也平静了些,“不要告诉我:就连我——这个与萤火只有几面之交的‘羁绊’的‘外人’都能感受到的东西,她的铃铎却完全无法察觉。”
“我……”
只吐出这一个字,雨后就合上了眼,左手抚于胸前,右手则稍稍向后伸展,头轻仰,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感觉到了……感觉到了……
……白绿色的高山……白绿色的浮云……白绿色的星辰……白绿色的花朵……白绿色的河流……白绿色的土地……——似乎,一切都是白绿色的……在那白绿色的小屋前,站着一个白绿色的女子——女子仰着头、合着眼——她想像着:青绿色的高山、玉白色的浮云、桂黄色的星辰、紫兰色的花朵、浅蓝色的河流、棕褐色的土地,然后,在那个地方,有一个合上了眼、左手抚于胸前、右手则稍稍向后伸展、头轻仰、似乎在倾听着什么的少年……
“找……到……了……”雨后一字一顿,忽然睁开了眼,指向刚才与刚才的光团飞离的路线恰好相反的地方——他跑过去。
泠与泉立即跟着他。
“泉,刚才……”
“因为关系到那个鬼萤火,所以一不小心失态了,对不起啊。”
“不……”泠轻轻地摇了摇头,“多亏了泉,雨后才能恢复动力。应该……谢谢泉才对!”
泉稍稍有些惊讶。
“谢谢呢,泉!”泠正式道谢。
泉的嘴角一弯,低声:“没什么……”
“就……就是这望……”雨后终于停了下来——这个纤细的美少年跑了那么久,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泠倒是因为从小在倚着山的镇上长大,所以体力很好;泉的话,就更不用多说了吧!
“萤……萤火……在这里……”雨后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环顾四周。
这是丛林深处的一块小小的空地,四面包围着粗壮的树和茂密的灌木丛,头顶没有树木的掩盖,所以露出了夜空。
“萤火……萤火!你在的吧!”雨后喊起来,“萤火!”
簌簌几声,一个光点从一片灌木丛中浮起——是萤火虫!它向更深的林中飞去。
“萤……萤火!”雨后对着它大叫,“等……等等!不要走!!!”然后追了过去。
“雨后!”泠去追雨后了。
然而,泉站在原地,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待雨后和泠跑远了,不见了踪影,泉才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开口:“喂,这样做好吗?……”
簌簌——泉的背后,那棵树——白绿色头发的女子从树后轻轻地走了出来:“你果然知道我在这儿啊!基路亚……”
“是雨后自己发现了你……”泉依然合着眼睛,“只不过,他被你那种拙劣的障眼法骗到了——那也只能骗那种小孩子了吧!萤火虫哪可能弄出那么大声响——除非有人刻意想让别人发现它而为。”
“嗯……”轻扬着否定的声调,“雨后找到我,也是因为你对他的意识动了点手脚嘛~”
泉一笑、开眼:“这样做真的好吗?鬼萤火……”
“怎么做?”萤火明知故问一般,挑眼笑了。
“就是……”泉转过了身,“把雨后引开、故意不和他见面这件事……”
泉的面上尽是严肃,而眼中却流露了一丝怜悯。
“基路亚,不要用这种带着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低等的妖怪——我是精灵。”一抹完美的笑在萤火面上扩散,而令人寒战的黑暗感也散发了出来,“我不会后悔——绝对不会后悔……”
一抹淡淡的、白绿色的悲哀,在萤火眼睛里不自觉地闪现。
然而……
“你,快要撑不住了,对吗?”泉低头。
“啊……是啊……”萤火坐在了离泉不远处的石块上面,抱膝而坐,半合了眼,有些悲伤地笑着,“生命力……似乎不大够用了呢……”
“毕竟支撑着两个人——已经撑了10年了,不是吗?”泉回了个笑,虽然也是那么悲伤。
“嗯……”又是轻扬的否定音,“‘那个人’发现我了……”
“!”
“不愧是‘那个人’呢!对吧,泉?”萤火把头垂下,埋在了腿与双臂所构成的空间中,“我什么时候才能逃走呢?”
“逃不掉的。”泉给出的是肯定句。
——连我也没办法成功逃脱那家伙的束缚……你能躲10年已经是上天眷顾你了……
“那家伙是让你提供生命力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受雁姑娘的启发而已。”泉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恢复了严肃,“为什么,不和从前那样,再吸取铃铎的生命力呢?”
萤火明显顿了顿,然后……
“……已经,不想再那样了……特别是……不想对雨后……”萤火稍抬头,把下巴轻磕在膝盖上,露出了有些疲倦的笑容,“那孩子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他,需要我——所以,十年以来,与他共用生命力,我一点儿没有后悔——虽然,当初救他,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是这样吗……”泉叹息,“那么,刚才,为什么在听到‘朋友’的时候解除了契约呢?”
“那只是一个解除契约的借口而已,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白皙的脸上泛了红,“我在嫉妒……我嫉妒人类——有同伴的人类,所以,我不希望雨后交朋友……”
“哼……”泉闷哼一声。
但是这个时候,突然!——
“啊——!”“啊——!”稚嫩的尖叫声回荡于夜空,与星辰碰撞!鸟雀飞散!
“泠……泠!!!”
“雨后!!!”
7
“啊啊啊——!”
稚嫩的尖叫声于夜中交响,化为白矢,刺向了那两个拥有情感的不可思议生命。
白绿色的女子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着,银发金瞳的少年在地上追赶。
“喂!他们怎么了!”泉略带焦急地问着,“——这个森林里面有猛兽吗?”
“……这个啊——这个气味……”萤火慢慢吞吞地说着,但仍轻捷地跳跃于枝间,不曾停下,忽然,她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个气味,莫非是!?!”
“……啊,是啊!”泉的眉头皱起,“这个气味是……‘月独狼’!”
两人的速度又加快了,忽然,泉的眉头蹙紧,轻吼:“在这里!”
冲出树丛,立刻摆了阵势,齐声:“泠’/雨后’,离开那……en?”
“好啦好啦~不要再舔了嘛,白~”面前,竟然是泠在与一匹白狼“亲亲热热”?忽然,她发现了一脸惊异的泉和萤火,就笑着说道:“原来,这里是小镇的山里啊!才又看见白了——啊,对了!还没有介绍呢!这是白哦~小时候在这里迷路了,就是白保护我回去了呢!”
“你说‘月独狼’……是‘白’?”萤火的嘴角些许夸张地一勾一勾。
“而且还……保护过你?”泉也有些不能相信了。
“是啊是啊~白真的保护过我呢!刚才突然出现真是吓到我们了!不过,话说回来……”泠一脸天然,“月独狼是谁?”
“……”
无言以对。。。
“月独狼是我哦,泠!”那白狼在月一般的白光中直起了身子,渐渐成了人形,光暗——出现了一个白色垂腰长发的年轻男子,丝绸般的白发中还夹杂着几缕淡紫色的,精致的面孔可以说是完美了,就像是童话之中的王子,“好久不见了,基路亚,萤火。”
“啊咧~白也是妖怪吗?还认识泉和萤火???”泠一脸惊奇,睁大眼睛笑着。
白,带着完美的笑,回应道:“啊,认识哦!”
“泠、雨后,过来……”萤火强笑着,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们不仅仅认识……”
“而且很熟哦……”泉明显有些畏惧他。
“我们……是敌人!!!”两个人一齐大吼,冲向白,避开了泠和雨后,直接攻击!
“?!”泠和雨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直直地盯着他们冲向白……
“基路亚,萤火,你们可真是……不友好啊!”白两手一挥,泉和萤火都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摔在了树干上,萤火直接昏了过去。
“唔!”泠肺里的气被逼了出来,不禁呻吟。
“喂,你没事吧!”雨后急忙问道。
“空气……一瞬间……被逼出来了……”泠捂住胸口,痛苦地说,“就像……背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对不起啊!泠。”泉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捂着下肋,“太快了,没来得及阻止伤害的转移……”
“!”
——这个……就是泉……本来会受到的伤害吗?
泠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天……与……夜狼姬的战斗……受到的伤害……该是……更可怕吧……那种……该我来承受的……痛苦……泉……都独自承受了吗?……
这时候,白一脸深不可测地笑着说:“啊啦~基路亚果然已经是狩灵了吗?居然还是跟小泠签订的契约~呵呵呵~”
“白,不论你和泉和萤火有什么仇恨,我想那一定是误会!不要伤害泉了!!!”泠央求着。
“嗯?”白缓缓地侧下头看泠,一副不屑的样子,“小泠,突然觉得,你好烦呢……”稍抬起了靠近泠的右手,那手中便出现了一个银白的光球,“果然……”邪恶的笑,“应该先把你冻在冰里呢!就像琥珀石那样。啊!小泠被冻进冰里,真是绝美呢!”
“?!”泠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白说的是真的,“白……?”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哦~”白妖惑地笑着,“所以先把你冻进冰里……”
“月独狼,你敢动泠一根手指,我就绝不会饶过你!”泉的眉头紧皱着,非常愤怒地吼着。
“啊啦啦~你能怎么样我呢?”白的眼睛一挑。
“啊——!”一匹狼从后面跳出来,咬住了泉的侧腰,泉不禁惨叫。
“亏你察觉了呢~伤痛没有转移。”白又一笑,“多亏了圣主大人,所以,你对狼族是一点儿伤害都没法造成吧?基路亚?而且,你因狼族而有的伤口也是无法自行再生恢复的吧!”白的脸上一下子漫上了黑暗,“跪下!”
“啊——”又是惨叫声——又是两匹狼,各咬住了泉的两膝,泉屈辱地跪倒在地,然而因为咬住了他侧腰的狼,他不得不直着身子。
白缓缓走向了泉。
泉跪着怒视着正俯视自己、一脸笑容的白。
泠、雨后,却因不明原因,双腿都无法动弹了。
“呐,我说,基路亚……”白俯下身,凑着泉的耳边,嘴巴的一张一合都伴着带着湿的热气,“你很重视小泠嘛~”
“!”
又恢复了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的屈辱状态。
“基路亚,怎么样?”白的眼睛眯笑成新月形,“让她受伤,易如反掌!”
“我……”泉最后下定决心一般,闭眼垂头,“我答应你——不就是生命力吗?我给你,不要伤害泠……”
“!”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才乖嘛~基路亚……”白蹲了下来,捧起了泉的脸,望了望泉那比女性还要性感的嘴唇,一笑,用舌添了添自己的唇,然后,凑了上去……
两个男人的……接吻?——不像雷波与雨后,这次,给人的感觉更加特殊。
泉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要停止——胸口的温度,一点点地、慢慢地,流逝了……
“唔!”忽然——就在泉即将窒息的那一刹那——白忽然觉得后背被人猛然一击,不禁呻吟一声,嘴松开了,泉无力地倒在地上,急促地呼吸着,眼睛合着,轻轻蹙眉。
他愤怒地扭头向后,吼道:“谁!”
“你说呢?”媚惑的声音响了起来。
“萤……火……?”雨后难以置信——因为面前的女子,绿发长得过了腰,翡翠般的眼瞳里像是藏了迷宫,背后还长了天使的白色羽翼!她修长的指上持了弓箭——刚才,是她射出了一支箭,刺进了白的脊背!
“鬼萤火,总算现真身了啊?”白轻笑,“只凭你是根本没办法打败我的哦~”
“那……”一个声音在白身后、也就是泉那个方向响起,“那我怎么样?!!”
白惶恐地回过头,却被身后之人一拳打飞,摔到了地上。
8
精致的淡紫色头发在夜风中飘起,那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如同海水一般的澄蓝;瞳孔像是黑曜石,迷人心醉,却非纯墨色,那里头泛着些许血红;五官清秀,颇有些古代文生的感觉——一个人的长成这种样子,该是很奇怪吧!但是,这高雅配癫狂的组合却意外地适合面前和泉一般年龄(外表年龄)的少年。
身材纤细得可以令无数女性惊羡,却又是一身矫健的肌肉,只是不像纯粹的“肌肉猛男”那样发达过度而已。
泠怔怔地望着这个少年。
“……千……月……”白稍稍探身,先是惊讶地如此轻声道,然后,一瞬间愤怒地皱眉狂吼,“我又没有碍到你事,为什么来干扰我!?!!”
“打抱不平——对这个回答满意吗?”那少年温和地笑着,然后,转过身来,对倒在地上的泉抱以迷人的笑容,“寒泉同学原来是妖怪,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没办法了,分你一点生命力吧~”
泉的身体亮了起来,随之,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面向千月,站了起来。
“是不是因为成了狩灵,所以力量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强无数?可以躲过我的感觉,真是了不起呢!”千月柔和地笑着,对泉说道。
“彼此彼此吧!”泉回了笑,“不愧是‘千月’——被称为‘半神’的男人——不是倾听者、却能够看到妖怪、也拥有妖魔力量的特殊存在。我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呢!居然在同一个班级,真巧——”眼睫不为人知地一闪,“楚铭臣……”
“在怪面前,我还是叫‘千月’的好——毕竟‘楚铭臣’是我在妖怪面前舍弃了的名字。”千月苦笑,“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身份……这个淡淡的气息……”顿时,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一切,“难道是……狐仙……基路亚?……”
“正是在下。”淡然若水的一句,带着笑。
“没想到在作为人类的我有限的生命之中,可以见到被誉为神话的你——真是荣幸啊!”一句接一句的客套话。
“喂!你们当我不存在吗!?!!”白恼恨了,一下子站起来,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背对自己的千月。
“月独狼,你很烦诶!”千月道罢,合眼,抬起右手,在白将要触及自己的一刹那,打了个响指——仿佛是空澄的泉水滴入了一潭黑暗之中,回响。
顿时,两片尖锐的羽毛插进了白的腹部,一片白、一片黑,白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一滴血从他的嘴角划落……
腹部,鲜血喷射而出、肆溅而落,在土地上绽放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花。那身躯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白……?”泠愣了愣,随即又大叫起了那个名字,“白!白!!!”
“月独狼,你的能力该是与现在、那个得到了妖界圣主力量而得到绝对势力的夜狼姬不相上下吧!?”千月淡淡地说着,然后,勾笑,带了些许轻蔑与嘲讽的语气,“不过,那能力是不是……只对妖怪有用呢?”
“……是……啊……”白并不否认,躺着,笑了,“所以,那时候遇见了小泠——明明有强大的生命力在眼前,却无法得到——只好找别的妖怪代劳了——在我得到那生命力之前,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白……?”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么久,白保护自己只是为了得到自己的生命力?几近崩溃。她吐出了一句话:“白,如果你直说的话——那时候的我绝对会将生命力给你……”
“!”躺在地上的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但是,现在——我会珍惜我的生命。”泠深呼吸了一口气,“因为,现在我的生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是‘那个名字’的、是朋友的、是所有关心我的人的。”
“真可惜,我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白有些虚假地叹息一声,然后露出了作别一切的笑容,“不用活着了——不用争权夺势、不用心口不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可真幸福呢!”身体,开始变成了尘埃;笑容,就消逝在这尘埃中——
小泠,再见——我知道,其实,不会再见了吧!
“想杀就杀吧!”——还没等到泠、雨后、萤火的反应,泉就来了这么一句,“你和夜狼姬一样恨我吧——当我知道楚流白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后,我就没想过在被她和你伤害时还手了。”
“我不觉得让仇恨一代一代是件好事,所以……”千月一顿,泉也做好了被羽毛贯穿的准备,然而……
“给你的惩罚,就是照顾好这个‘不分敌我’的家伙。”千月转身,迈开步子,“我想看看,最后,善良,能否成为划破黑暗的风……”
一瞬,他消失了。
“切,这么淡然……”泉口露不屑之言,却温柔地望着月亮笑了。
“泉,刚才……”
“那件事,总有一天会解释给你听的,泠。不过……”泉不看泠,仍是望着天上那弯白如那独狼之绒的惨月,“不是今天罢了……”
这时候——
“萤……火……”略带懦弱的声音传了过来——那是雨后的声音。
“雨后。”周身泛光的萤火微笑着回应了他,然后,转向了泉,“被你说成‘不可能’的事,已经成了现实了哦~”
“如果不是作为‘半神’的千月站到了我们这一边,那结果还真是会很悲惨呢!”泉无奈一笑,然后指指雨后,“要改变这小鬼的话题,恕不奉陪。”
“呵呵~我明白啦~~”萤火再次注视雨后,那翠瞳里是难得的、真实的温柔,“雨后,我,不会再离开了——如果你愿意让我留下的话。”
“……呜……呜呜……”干燥的喉咙里,发出了这样的声音,眼泪也流下来了——雨后像是个撒娇的小孩,扑进了萤火的怀里,“不要……走……”
由衷地笑了——
萤火由衷地笑了——
泠也是。
泉也是。
千月也是。
称自己为大叔的雷波也是。
滴——嗒——
滴——嗒滴——嗒嗒——滴——嗒——滴滴哒哒————
细细的雨从夜空降下,洗濯着这片污秽的大地。
“雨后,下雨了呢……”
“是啊,下雨了……”
秋天的雨,是一场虚幻的舞会。
秋天的雨,要洗净心灵的尘埃。
秋天的雨,将诉说失落的传说。
下雨了。
“呐,下雨了……”一片淡雅的紫罗兰色喃喃自语着,“下雨了,你知道吗——楚流白?”
秋天的雨,会代替神哭泣……
8.5
空旷的森林,被雨水冲刷了一遍,似乎干净多了。
天,已经泛紫。
“萤火,天边那道,就是彩虹哦!”
“哎,是彩虹……”
两个人的灵魂,是相通的;生命,是共有的;感情,是各自的。
“下雨很美……”
“雨后更美……”
我,喜欢彩虹——
那一缕自由的彩虹,驾在白云之巅,泛着七彩。
就是那座桥啊!
那是雨后的彩虹桥……
-第二章 End-
【啊,奇迹!某居然把第二章也完成了?!而且是18026字？？？可喜可贺!最近开始刻苦写文了,希望喜欢这个的人可以多起来。话说,这次的人物可真多,写不过来了痛苦!唔……雨后读的那本《樱愿》,是我以前突发奇想写的一篇东西,那么短一篇,也就没有发到网上过orz,这回让它出场稍稍开心下——算是预告:我以后还是会用到《樱愿》的~最后再一次地期待一下下吧:喜欢这文的人再多一点吧~~~ By 自恋的某亚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