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暮霭中的孤伤
虚假的猫、伪善的人。
眼睛,蓝色的,没有杂质,带着的却是淡淡的伤。
抚了抚她的头。
你,被孤立了吗?好可怜呢!
——跟我一样呢!
走在无人的街口,就会觉得路长得没了尽头。
诶!别哭呐!我和你一样不是吗?
我?
我……我才……才没在哭呢!
哭才解决不了问题!
嗯!一样哦!
——只是哭泣就可以取回的东西,我才没有呢!
1
“小泠。”
空旷的山,弥散着薄薄的雾。
依着山,那个叫做……叫做雁什么来着的古镇上,孩子们的欢笑声依旧。
倚了黄昏的侧影,蒲泠似乎听到了唤她的声音。
转头!
——惊讶?
——恐惧?
——好奇?
最终还是在那古镇深处被封印了——断垣颓壁、殷草荒园,只是没有呼唤泠的身影。
“喵~”
黑白相间的猫儿蹿了出来。
“又是你吗?”泠叹息般的语调中,似乎掺了些惊喜。蹲了下来,向那小小的猫儿伸出自己白皙纤细的手。
“喵~”猫又是轻声一叫,便小步着到了泠手边,舒舒服服地蹭着。
泠抱起了猫。
将猫深深埋进了怀里,嘴里轻声:“呐,我是不是个怪人?”
“喵?”
“大家都说我怪、说我坏、说我的出生是个罪过。”泠轻轻诉说着。
——孽源。
——伪善者。
——罪祸之女。
“我只是……只是……”泠觉得、一直觉得,不公平、很不公平——
小时候,泠就显得不合群了,在她身边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动物们成了她的伙伴。
她曾一个人在“那个”野兽遍布的森林呆过一晚,在镇人们开始哀叹“又一个可怜的孩子在‘那个’森林丧命了”的时候,泠竟踏着晨曦,在一匹白狼的陪伴下,出现在镇人面前。
流言,三三两两地,传入了泠耳中。
然而,她不以为然的态度令那些虚构的言词猖狂起来。
这时候,车祸发生了——泠的父母当场身亡——这对至亲,在仅有6岁的孩子的舞台上退了场。
——“听说死了人了?”“对啊,就是那个蒲泠的父母亲啊——就是被白狼从‘那个’森林里送出来的那个蒲泠。”“啊?那个大家所说的‘被诅咒’的女孩儿?”“是啊是啊!”“以前还不大相信的……”……
小小的古镇,与山那头的城市不好比。这小镇,明显落后了,封建迷信仍然盛行。
然后,真的同诅咒一般,泠身边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无故得病,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泠。
泠,便再没有哭过——这个6岁的孩子,决定封锁自己的泪水——她过早地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不是哭哭便可以取回的。
不知觉中,孑然,已经过了八年。
这八年,没有人知道,泠,是怎么过的——只知道这明明已经十四岁的孩子,还像八岁的样子,有些矮、十分稚气。
“喵!!”
怀中的小猫儿忽然挣扎起来,乱挥的爪子挠破了泠裸露在外的手臂。
一下子,感到了痛,只好放手,猫便逃似地蹿走了。
“不……不可以!”泠大声叫着,似乎知道一般——似乎,那猫离开自己,会……
“蒲泠殿下。”
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有人唤自己,就在身后。
惶恐地扭过头,望见的是纯白发色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他长发披了肩。
他的眼睛很漂亮,金色与银色相交融,而瞳孔像只猫。
他带了笑,不知是温柔还是狡黠。
“蒲泠殿下。”他再一次出声,那声音似乎是属于水的清澈,又很成熟美妙。
泠确定了,叫着自己“殿下”的,就是面前的少年。
“你是……谁?”泠颤颤地问。
“谁知道呢?大概算是只‘狐仙’吧?”他笑道。
“!”仅仅这一句,便让泠怔住了。
“是……是来吃掉我的吗?”泠忽然轻笑,垂了头。
“狐仙”愣了愣。
“是来吃我的啊!那么,快点啊!吃了我吧!快啊!!!”泠猛然抬头,眼中面噙了泪,却不愿意让它流出来。
“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一个罪过不是吗?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孩子!我的出生,代表的是诅咒啊!!”泠的眼圈红了,视野变得模糊,“所以,吃了我!吃了我啊!!把我吞进肚子,好好品味啊!!!”
望着如此一个可悲的女孩儿,本已收敛的笑在“狐仙”脸上重新展露——他一咧嘴,露出了最为尖锐的犬齿。
泠似乎不想看见“自己被吃掉”的场景,有些害怕一般,闭上了眼睛。
——早就想好了,这样孤单的人间,一点儿也不值得留恋。
然而,泠感到的,不是别的,是一个拥抱——轻轻的,很温和。
她惊讶地一睁眼,泪水,一不小心,便流了下来,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蒲泠殿下,您误会了——我是来接您的。”他温柔地说着,泠看不见他的表情。
“您,还想留在这里吗?”
“我……!”
“不要轻下定论。”“狐仙”捂住了泠的嘴,不再是拥着她,而是与她面对面。
泠注意到,他的眼中,满是哀伤。
“在妖怪的世界,一切都无法反悔。”
捂住泠嘴的手,松了松;泠,也没有吐出本以为自己已经决定好的话语。
——原来,我什么都没有决定好啊!还哭了呢……
泠用手臂擦干了面上的泪水,却意外发现了之前的猫,在自己臂上,挠出了三条爪印,还微泛着血。
“狐仙”似乎也注意到了,伏下头,柔软的舌头在伤口上抚过,那伤,竟愈合了!
“蒲泠殿下,我,是来请您去‘桂宫’出席晚宴的——您愿意跟我来吗?”
泠愣了愣,然后毅然点头:“好……”
“狐仙”,笑了。
2
“狐仙”抱住了泠,脚下腾起了阵阵烟雾:“蒲泠殿下,抓紧了!” 然后,便一跃,同神话那般,飞快地蹿上了天空,速度很快,风不停往衣服里灌。
忽地,一切又平稳了下来,泠死死抓住“狐仙”衣服的手松开了些,“狐仙”也仍然抱着她。
“为什么……”这时候,泠喃喃道,“为什么要叫我‘蒲泠殿下’呢?”
“因为呢……”
泠将目光投向“狐仙”,发现他正眯着眼,笑着望向前方,咧开的嘴中,犬齿隐约可见。
“蒲泠殿下是‘倾听者’啊!”
“我是……‘倾听者’?”
“为了听到世上的声音,我们都长出了耳朵,然而,各种事物所听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
“狐仙”解释着。
“树叶听着风的声音,嫩草听着雨的声音;蝴蝶听着花开的声音,游鱼听着水流的声音……”
“人类的出现,是更加奇特的——你们可以听到万物的声音,但它们很容易被你们忽略掉。”
“久了,‘我们’,‘这些难以致信的存在’也出现了——我们也可以听到万物的声音,而且比大多数人类更懂得珍惜。”
“‘多么希望人类也可以珍惜一切啊!’——然而,作为‘前者’的人类几乎察觉不到作为‘后者’的我们的存在。”
“这时候,‘倾听者’出现了——就是和你一样的人——可以看见我们的身影、可以听见我们的话语,就如同连接了两个世界的桥梁。”
“然而……”
“狐仙”哽咽了一下。
“很多人类……并不相信‘倾听者’,他们总把可以看得见‘我们’的‘倾听者’当作满口胡言的骗子。”
“人类,一边害怕着‘神秘’的‘我们’,又一边否定着‘我们’的存在。”“狐仙”苦笑着。
“不过,放心,妖怪很珍惜‘倾听者’哦!况且,你是‘倾听者’中最特殊的存在——你是‘倾听者’中唯一的女孩子,所以,是公主‘殿下’啊!”
泠听着,稍稍蹙了眉,不语。
似乎,气氛有些压抑。
忽然,泠又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没有名字。”他又微微一笑,笑容中透了些苦涩。
“以前有?”
“有啊……只是,给予我名字的‘倾听者’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啊!带着他们给我的名字死去……”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泠的眼中,闪烁着目睹生命降临于世一般的光芒。
“给妖怪名字,就代表与妖怪签订契约哦!”“狐仙”这么说,“‘倾听者’一生只能与一只妖怪签订契约,一旦成功,无法更改,‘倾听者’可因此受到作为‘契约者’的妖怪的保护,而那妖怪则可以变成‘狩灵’,也就是‘类似于神的存在’,生存——直到‘倾听者’死去。”
“这又没什么。”泠不屑。
“签订契约后,狩灵受到伤害,‘倾听者’将替‘他’承受——死也一样。除非那狩灵自愿承受伤害。这种更利于妖怪的契约,你能接受?”
“狐仙”似乎又一次看见了那一个个可怕的场景——被剥去了皮的“倾听者”,仍看得见心脏的跳动;被数不清的箭贯穿的“倾听者”,血流成河;被火无情吞噬的“倾听者”,周身变黑,还不时听得到噼呖啪啦的烤焦声;被推进了坑活埋的“倾听者”,头无力地侧向一边……
一个“倾听者”,代表了一个名字——舞川、琉璃、琥珀、冰、夜枢、孤、末夏……
——名字多得,已几近麻木了……
到最后,“狐仙”又是孤单一人——在“倾听者”代替狩灵受到伤害时,狩灵是无法使用力量的。
“我……!”泠一顿,然后,斩钉截铁:“我可以!”
“狐仙”苦笑。
“殿下还会见到很多妖怪,没必要与初次见面的我签订契约的……”
“‘狐仙’……”
“!”“狐仙”一下不可思议般地瞪大双眼。
“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叫做‘泉’,不准忘记——这是来自‘倾听者’的命令。”
这段话,半像开玩笑、半像认真,怎么样都知道,这是个孩子的话。“狐仙”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
“‘泉’,是‘泉水’的‘泉’哦!”泠展露了封存整整两年的笑容。
“不听我的劝,会后悔的啊!”“狐仙”,不,是“泉”,他又一笑。
“下次,就叫我‘泠’。”
“嗯?”
“‘殿下’听起来怪别扭的。”
“哼。”
泉闷闷地一笑。
继续,朝着那个叫做“桂宫”的地方,飞着。
泠打了个哈欠,靠在泉的臂弯,睡着了。
3
“泠,泠?”
泠的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第一个看到的,是泉。
见泠醒了,泉便不再摇泠的肩膀,只是眯眼笑了:“泠,‘桂宫’要到了哦!”
泉不再抱着泠,只是站起来,笑着望向某个地方;泠也站了起来,顺着泉的视线,望了过去——
远远的,天的尽头,灯火通明,玉一般的银宫,缀了金色的灯,还有桂树,在四周围都是的,浅浅的黄色小花已经开放,漫了香。那宫,上是墨般的夜空,下是雪般的云雾,望得到星、望得见月,那里是光,侧面是影。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中秋”了呢……
所以月圆了,所以桂香了。所以梦醒了,所以愁浓了。
愁——上面是秋、下面是心呐!
秋天了、心也碎了。
再小些时候,爸爸妈妈会和泠一起坐在老院里,闻着那桂香,望望月亮,把月饼、桂花糕送进嘴里,偶尔,会被喂两勺甜甜的桂酒……
眼眶再次湿润。
——讨厌!不是决定不哭吗?为什么又……
这时候,一袭白衣荡于眼前,那衣裙的领口、袂边、裙摆,绣上了银灰的花纹,鸢尾花、竹叶、山雀、云彩,一样样,细致入微。
泠趁机咽回了泪水。
“参加晚宴,总得穿套好的吧!”泉温柔地说。
这时候,泠才注意到自己衣衫褴褛,顿时羞红了脸。
泉一下子,将泠抱起,真像是抱公主的动作,泠一下子只好勾住泉的脖子,一触,却发现了有一个地方极为粗糙。
轻轻地,泠撩开了泉的长发,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痕迹出现在泉白皙的后颈上,已是不知多久前的了。
“泠,那不是你该看的东西哦!”泉的笑,成为了面具,遮掩了一切心情。
“对不起……”泠道歉,将撩起的发放下,重新掩了那伤痕。
周遭的妖怪渐渐多起来,他们见了泉,都恭恭敬敬地行礼。
“呐,泉。”
“嗯?”
“把我放下来好吗?还是觉得自己走比较好。”泠微微脸红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千万别和我走散哦!那样会被吃掉的~”泉把泠放了下来,换作牵着泠的小手。
走在前面的泉,笑容稍显狰狞。
“不是说妖怪很珍惜‘倾听者’吗?”泠的嘴努了起来。
“那又不代表不吃~‘倾听者’的话,也是一席美味呢!”犬齿,从泉嘴里露出。
“!”泠竟露出了有一些害怕的表情。
“这样吧~”泉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蹲下,面对着泠,在空气中随意一抓,再摊开手时,掌心竟有了支小小的哨笛。
这哨笛只有约三四厘米长、半厘米宽,周身桂黄,上头镌刻了一只坐着的狐。
从泉手中接过哨笛,泠含在嘴里轻轻吹了吹,却听不见声响。
“这只哨笛的声音只有我听得见哦!”泉温柔一笑,“危险的时候,就吹它,我会来你的身边哦!”
又凭空变出一条绳,吊住了哨笛,泉亲手将它系在了泠的脖子上:“这哨笛,普通的人或者妖怪,都是碰不得的——碰了,会被它伤到呢!”
“嗯……嗯。”泠应着。
泉便一笑,继续走,牵着泠。
不知觉中,竟已到了“桂宫”的殿门口,那浅黄的门上,雕了四大圣兽——左青龙,右白虎,上玄武,下朱雀。
“走吧!”泉说着,便带着泠从侧梯往楼上走,到了扇门前,门上有匾,上题“月雁”二字,门是白玉的,雕了只大雁,栩栩如生。
泉推开那门,只听里头正奏着曲,泠将头探进去,望见了几个女子。
两个紫衣的捧着笙、两个青衣的吹着萧、两个蓝衣的擎着笛,而中间那女子,面貌清秀,着一袭米黄色的长衫,可谓倾国倾城,她,正弹着古筝。
与这古色古香的幽雅场景极不协调的,是一边的三个妖怪,他们正对那中间的女子做着很轻薄的动作。
“约匣。”站在门口,泉眯起眼,深不可测地笑着。
三个妖怪很高傲地转身。
其中一个似乎是“头儿”,他很“大爷”地对泉说道:“小家伙,你可知道雁姑娘现在在伺候本大爷‘人参仙人’?知道了就快出去,真扰本大爷雅兴。”
“参仙,约匣可不是娼妓哦~”泉笑着。
“基路亚大人……”中间那米衫女子幽雅地一跪。
“基……基路亚大人?”另两个妖怪惊慌起来。
“嗯,是我——基路亚~”泉深笑。
“!”那参仙也“扑通”一声跪倒,“小……小妖有眼无珠,不识基路亚大人,求……求大人宽恕!!”
“呵~”泉轻声地闷笑,用宽袖遮住了泠的双眼,“都把眼睛闭上比较好哦~”
“大……大人饶命!”
“饶命啊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瞬逝的凄厉惨叫,泉移开了袖子。泠发现,刚才还站着那三个妖怪的地方,已空无一物。
“呐,泉……”泠的声音有些颤抖,“那……那三个妖怪呢?”
“大概……消失了吧!”泉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
“完~全不用在意哦!”泉这么笑着、说着,这才发现那笑中隐藏了太多,多到它们混在了一起,早已无法辨别。
——叫我别在意,但那……怎么可能嘛!
这时,泉一个手势,示意其他的那几个舞女退下。她们便行了礼,告退了,只留下刚才那个在中间弹古筝的倾城女子。
“约匣,你没事吧。”泉仍笑着。
那女子摇了摇头,回了个甜美的微笑。
泠便知道了,那个美貌的女子,就是“雁姑娘”——就是从进门起,泉便唤着的名字的主人——她就是“约匣”。
4
“约匣。”泉轻轻地说道,“这个孩子,就是那个‘倾听者’哦!”
约匣一舒眉,洁白似雪的手巍颤颤地伸向泠:“原来,你就是蒲泠吗?”
“嗯……嗯。”泠应着。
忽地,约匣的手停在了泠面前,收回了。
然后,她取下了头上的纱头饰,黑如夜空的秀发露了出来,散下,垂了地。
望着她,泠感到的,既是一种清秀的纯粹之美、又是一种孑然的凄绝之美。
像是望着一只高雅的白天鹅在夜下的湖中孤独地徘徊,苍凉的哀鸣撞碎了星空。
眼泪,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约匣,帮她打扮一下,我先去向她问好了。”泉就像没看见泠在哭一样,脸上挂着笑,将之前给泠看的那套衣裙递给了约匣,就出去了。
泠垂下了头。
约匣见泠这样,也不好插话,只好愣着。
“为什么……”泠终于开口了,“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
“!”约匣略显惊讶,随即,又温柔一笑,稍稍蹲下、弯了些腰,轻轻捧起了泠的脸。
望着那泪瞳,约匣道:“这么漂亮的眸子,让眼泪给弄模糊了呢!”
便向腰上探,取了块绢巾,帮泠擦干了泪水。
泠也努力停止了抽噎。
“你,和基路亚大人问了同样的问题呢!”约匣发出了叹息般的赞叹。
泠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基路亚大人和我相遇的时候,曾淡淡地笑着问我:‘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约匣由衷地笑着,“但,大人,那个笑容下,该隐藏着更多悲哀吧!——我和基路亚大人,是在芦苇荡里相遇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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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声音很悠扬绵长,似乎是承载了月光之伤的重量。
“呐,你。”
忽然听见有其他人的声音,才循声望去——是个一袭白衣——他半浮半坐在芦苇花上方,沐浴着月光,白色的发闪着许许寒色的光,手里,持了支笛。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他,淡然笑道。
“哎?”我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企图蒙混过去。
“别再逞强了,眼睛是不会撒谎的。”说着如此无情的话,却仍眯着星光般闪耀的眼睛笑着的少年,甚至显得悲哀了。
我,不禁倾诉了一切——
作为雁群新领袖未婚妻的我,被一群肮脏小人给耍了,当我回过神,一个伙伴都不见了,连未婚夫也是。
我拼命地唤、拼命地追,却仍是不见雁群……
他听完,不再声响,就带我到了“桂宫”,我知道了要叫他“基路亚大人”。
我发现,从这儿,可以俯瞰那个美妙的世界,便决定等、在这儿等,等今年的雁、等明年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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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年春天,你就要离开这儿了吗?”泠小心地问着。
而约匣摇了摇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轻而沉的“嗯”声。她温柔地望着泠,美妙的声音从樱唇中漏出:“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几年了呢?几、几十、几百、亦或是几千了呢?”
泠稍微有一些惊讶。
“我再没见到他们,再也没有,他们像是浮沉的气泡一样,是至美的真实,然后,那泡泡一破,化作四散的水珠,一下子,就变得像虚假的幻境了。”约匣的青瞳中,闪着丝丝异样,就像……悲哀的falsehood一般……
泠不知是刻意转变话题、还是本就想要问了,总之,她忽地开了口。
“你们……为什么叫他‘基路亚大人’?”
约匣略微有些惊讶:“为什么?”
“嗯。”漆黑的瞳子里闪着坚定。
她“噗嗤”一笑:“因为‘基路亚’是他的名字啊!‘基路亚·舞歌’,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
约匣眼里溢着温柔,就像是个平平常常、只是相貌更出众一些的人类女孩儿,泠却感到了莫名的异样。
“魔法又强、人又好、长得又让人喜欢得过头,特别是眼睛,就像是血红色的蔷薇呢!”
——血红色的蔷薇一般的眼睛……吗?
总是有一些不自然,总是,觉得,面前的女子所讲述的那个男人,不是刚才与自己面对面的那个。
“泉……是这样的人啊!”泠发出了叹息般的感慨。
“‘泉’,莫非说的是基路亚大人?”约匣已经怔住了,忽然,又激动起来,“难道,难道你和基路亚大人签订契约了?!”
“是……是吧……”泠颤颤一答。
“但是……那……”约匣吞吐起来,似乎有一些着急。
“怎么了?”泠小心地问着。
“你来这里,参加这个晚宴,不是……”约匣的眼睛里晃着丝丝疑惑与担心,“不是……不是为了和‘夜狼姬’签订契约的吗?”
“哎?”泠十分惊讶,她反复回忆,但确定泉从没提起过这事,便又问了一句。
“那个……请问……夜狼姬……是谁?”
一个以暗红为主色的房间。头顶悬着一盏闪烁着灿烂金黄的水晶灯,一串串月亮形状的水晶垂下来,璀璨夺目。四围的墙是鲜红色,用殷红的、优美的、粗细不一、柔和而错落的线条装饰了起来,还悬了几副油画,有描绘夕阳的、也有描绘朝暮的、有描绘皓月的、也有描绘灿阳的。脚下铺了血红色的天鹅绒地毯,不论是视感、触感,都显着一流。
华丽的地毯,从门,铺到了宽敞的房间尽头,那里有个台阶,它连向一块约离地一米半、约三平方米的小高台,台上有一张华丽的靠背宽椅,檀香木的,上面是天鹅绒的红色坐垫与靠垫,它散着淡香。这椅子,几乎是这寂寞的宽阔房间中唯一可以称为摆设的东西了。
坐在椅子上的,是个紫色长发的少女——说蹲可能更合适些。少女抱着膝,蹲在那椅子上,她把鼻以下的部位全部埋在了臂弯与双腿组成的空间里,只留那双深邃的淡紫罗兰色的眼晴,紧紧盯着门。
这时,金色的门把手转动了,她一颤——有一个漂亮的少年走了进来——银白的发、金灿的瞳。
“我来了,”他淡然地笑着,“夜狼姬。”
5
“‘夜狼姬’是妖怪之中的‘圣主’——是‘神灵’一般的存在。”约匣又微笑起来,“上一位圣主被赶下台后,妖怪们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圣主竞选——结果,她登上了圣主之座。”
“那么,她很厉害啰?”泠赞叹。
约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不紧不慢地回答:“应该与基路亚大人旗鼓相当吧!不过,我想是基路亚大人更胜一筹才对——至少那时候是如此。”
望着一脸不解的泠,约匣继续说了下去:“最后的那场对决,是夜狼姬与基路亚大人的。那时候——夜狼姬被狠狠地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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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痛。”夜狼姬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捂住了她从大片掀起的裙下露出的洁白大腿,那里流出了血。
“胜负已分!基路亚大人是我们的新圣主!”——然而,这是裁判们迟迟没有喊出的话。
“你还好吗?可以站起来吗”
夜狼姬抬头,眼里闪了泪光,但这泪眼中,映出了基路亚的身影——他向她伸出了手,带着不带半点虚假的温柔的笑容。
于是,她也向他伸出手,纤细的指搭上他的手,他拉起了她。
也就在这一瞬!
“光与影,对与错,温柔与无能同罪!致悲哀的灵魂,夜空降罚!”夜狼姬飞快地咏唱了“夜晚的死亡咒文”。
基路亚反射性地一挡,以强大的魔力挡住了那咒文,然而,他的嘴里涌出了血。
而不协调的声音出现了:“胜负已分!夜狼姬殿下是我们的新圣主!”
基路亚怔住了,夜空中,也没有任何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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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路亚大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看透了世界的可悲吧……所以,我从没有见到过他的真实的笑容。”约匣苦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听别的妖怪说的,我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泉,居然是这样的么?
泠不再多言,而是选择了沉默。
“基路亚吗?”夜狼姬直起了身子、垂下双腿,自然而优雅地坐好了——她穿着抹胸式黑色礼服,左胸口戴着一朵盛开的宝蓝色玫瑰,褶裙的前摆及膝、后摆及地。
她的面上不着表情,若说约匣是清秀,那她便是华丽了。
“把蒲泠带来了吗?”夜狼姬眼中淡然无语,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
泉单膝跪着,低头望着红色的毯子,依然是那抹笑:“带来了。”
“那么,晚宴的时候,让她打扮得漂亮些哦!毕竟,是要和我订下契约嘛~”淡淡的,却像是嘲笑。
“泠会很漂亮的,只不过……”泉猛然抬头,“她已经和我签订了契约!”
“!”夜狼姬眼瞳一收,挥手!
“唔……”泉一下被甩了出去,撞到了墙,只能无力地倚上,嘴角淌了血。
夜狼姬已经站了起来,眼神可怕:“混帐!居然敢和我抢同一个倾听者!”
泉摇晃着、吃力地支起身、靠墙站起:“泠……她……选择……了……我……”
又一挥手,泉一侧脸,几根洁白的发丝被削断,颊上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刀痕,血,一滴滴地,涌了出来。
“你知道现在这么个窘相的你是不可能战胜作为‘绝对存在’的我的吧!”夜狼姬高傲地笑着,“哼!温柔与无能同罪!明白吗?被封印能力的失败者?”
“不过,既然蒲泠已经和你签订了契约,那么,就扔掉好了。”她,一勾笑。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鸟……叫声?”泉茫然,然而一下子,“哨……哨笛?!”
耳中回响着的,分明是自己给泠的哨笛的声音!
“夜狼姬,你对泠做了什么!!!”泉不顾疼痛,对夜狼姬吼道。
“只是扔掉一个小玩具啊~有必要这么激动吗?”夜狼姬显得漫不经心,然后,一瞟,视线停在了泉身上,“话说……”她一下冲到了泉身前,“……你好‘狂’啊!”
白皙的手指掐上了泉的纤颈,尖锐的指甲深扣着,泉有一些难以呼吸了。夜狼姬则故意贴紧了泉,用一种妩媚而邪恶的眼神看着泉,那诡异的笑容增幅了。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耳边,仍是纤碎而细小的、鸟鸣般的哨笛声。
泠……
泠……
泠……
泠……
泠……
泠……
泠……
泉的脑中尽是那个可悲女孩儿的名字。
——泉,你在哪里?不是说吹这支哨笛,你就会来救我的吗?
面对着从各方涌进房间的怪物,泠已经着上了泉给的衣裙、正与约匣背靠背站着,她拼命吹着那支漂亮的哨笛。
——泉,你会来的对不对?
“泠,你在用那支哨笛召唤基路亚大人吗?”约匣淡然一语。
泠惊诧!
“别再吹了,依这里的情况看,基路亚大人那里也不妙啊……”
泠听到后,忽地怔住了,嘴一松,那支哨笛垂在了胸口。
“再看看你自己吧!”约匣叹息,“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是吗?但基路亚大人那里恐怕已经伤痕累累了吧!”
——“签订契约后,狩灵受到伤害,‘倾听者’将替‘他’承受——死也一样。除非那狩灵自愿承受伤害……”
不久之前,还回荡在耳边的这句话,又变得如此清楚了。
“不,不可以停下……”泠的喃喃声让约匣一愣,“我要让他——让泉知道我还活着!!”她再次咬住了哨笛……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泉,我,还活着!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不可以,让泠等下去了……
本已经虚弱得将要合上的双眼,睁开了!那眼眶里,宿着人生在世最为悲哀的“鲜血之红”!
基路亚·舞歌,暴走!!!
6
瞬间,泉消失了。
夜狼姬先是一愣,然后努起了嘴:“切!真无聊!”
“唔!”眼瞅着,一个满眼血腥的怪物向泠扑过来,泠下意识地合了眼,身体缩了缩。
却只是“嗖”地一声,泠睁了眼,只见约匣挡在她身前。
“现在可不是和平时间哦!”忽地,约匣神色一变,露出彻骨的寒,“时时刻刻必须小心!”
“嗯……嗯。”泠怔怔地应了。
“那么——啊!!!”一个怪物,只是用前掌一扫,便使约匣摔倒在了地上——约匣的腰部出现了五道深深的血痕,她痛苦地呻吟一声。
那怪物向泠缓步走来——人面兽身、空洞却嗜血的眼神——人脸,长了狼耳朵,狮子的四爪、飞鹰的巨翼!
忽然,它跑起来,径直冲向泠。
“不……不要……”泠害怕得愣在那里,“不要……”
只见那怪物扑向了泠!泠挣扎一般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啊!!!”——“嗖”——这交织的声音过后,泠却惊讶地发现,一点儿也不疼痛。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神圣——飘逸的银白长发甚至泛了月的亮光,一袭白衣、一片媚影,而瞳,是染血的红……
“Q……Qu……Qu……Q……泉……?”泠难以置信地唤着。
然而,面前的人却毫无反应——他的右手指甲莫名地长了,已经狠狠地掐入了怪物的脖子,那儿,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泉!!!”泠声撕力竭地喊着,却只能瞅着泉从自己身前掠过,不留一片影。
怪物们,一只一只,全部死在了泉的手中——与它们相比,泉,似乎更像一个嗜血的恶徒了。
——眼睛,就像血红色的蔷薇……等一下!血红色……
“!!!”泠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此时,泉正向伏在地上喘息的约匣伸出利爪……
“住手!”泠的声音传来,斩钉截铁!霎那,泠清清楚楚地看见,泉的眼瞳颤了颤,流露了瞬逝的悲哀,便更加坚定了,“泉!住手!”
泉向约匣伸出的手颤抖起来——他转向了泠。一挥手,一道光逼近了泠,却又在离泠仅仅几厘米的地方停下;又一挥,又停;挥,停……血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然而,动作却如此可悲。
“泉,住手吧!”泠的声音十分温柔,“不要再让自己痛苦了。”
又是一挥手,但那无形的魔法再一次暂停。泠的嘴角轻轻上扬了……
“泉,我知道的——你下意识地要保护那个毫无用处的笨女孩——因为那个傻瓜和你签订了契约。”泠,柔和地笑、温暖地说、却又无声地落泪了,“我太傻了,与你签订契约做什……”顿了顿以后,泠略带哀伤地继续说道:“我的任性,误解了你的温柔。”
她说着说着,抽泣了起来,声音变得断续断续:“泉,对不……起。我……居……然伤……害了你。对……不起。”
泉颤抖着,思考的能力渐渐恢复了。
——泠……泠。
“我……真的……!”
回过神时,泠竟然已经被“怪物一般”的泉紧紧拥在怀里。泉吞吐着,半天才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姑且可以称为“单字”的音调:“l……li……泠……”
不知所措了的泠干脆伏进了泉的臂弯,还拼命攥着泉的衣服,嘤嘤地、如同鸟儿、又如同那哨笛,她呜咽着。
泉的瞳色,变得有些复杂——左边是宛若月桂的浅金色,最浅的地方则是月色的银,它泛着星辰般的光泽;右边却仍是血红,闪着悲哀、闪着无奈。泉,就像是可悲的笼中鸟、罩中蝶,挣扎着。
——不可以,再伤害任何人。所有的责任都是我的,与别人无关。
“呐,泉。”仍带了哭腔的泠抬头,盯住了泉,“我们是朋友……”
难以理解——为什么,泠会忽然这么说——难以理解。
然而,也便是这个时候,泠似是断了线的木偶,疲惫、无力、困倦、解脱……她倒进了泉的怀抱,沉沉睡去……
“切,真无聊。”夜狼姬发了轻轻抱怨道——她在某个幽暗的房间,本来,她注视着泛着淡光的水晶球,现在则是撇开了视线。
因为那球里,赫然是恬静相拥的两人——泠、泉。
“最讨厌这样的场景了。”她微微努嘴。
——对,这样的场景,美好得让人不得不生恨!
6.5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月雁”了,看摆设的话,似乎这里连“桂宫”都不是了——是很现代化的房间,床的对面有一台42寸电视——整个房间是简约系的白,饰了银、点缀了几点黑。
“哟,醒了啊!”
泠循声望去——是泉,他已由原来古典装束、换成了十分现代的服装——白色的衬衫上绘了银黑相间的艺术英文单词“Melodious”,下身则穿了一条藏青色的紧身牛仔裤——他一下子成了眉清目秀的纤细少年,脸上缀了笑容。
“还真能睡——已经三天了哦!”
“这里是哪里?”泠只问了这么一句。
“你原来所在小镇的山那边的城市,稍微……稍微有些‘熟人’在这里,他帮我们安排了房子。”似乎泉有些难言之隐,他侧低了头,“夜狼姬也意料之中地没有阻止我们出桂宫——因为我们……不,没什么。”
望着泉,泠不语了,本来想说出来的终没有说出来……
——作为狩灵,至少,也自私一下吧!至少,分我一半你的伤痛。不要再逞强让自己承担一切了。
“啊啦啦~小泠醒了啊?醒了就起来啦换衣服啦!再不走就要迟到啰~”
声音来自约匣,她站在房间的门口——穿着淡蓝色短袖连衣裙,围着上面印了碎花的围裙,长头发被盘了起来,显现了成熟女人独有的魅力——约匣与在桂宫时完全不同,她笑得十分灿烂,似乎变得很阳光。
望着那样的约匣,泠生硬地挤出了几个字:“去……哪……里?”
“当然是学校啦!也是慕容安排的哦~泉也要去的啦!和他一起走吧!他上高二你上初一哦~都是一个学校嘛——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区别。”约匣说着,自顾自给泠脱起了衣服,泉识相地出了房间,“泉已经上了三天课了,他说‘很正常’,所以不用怕哦!”
“至少衣服让我自己换啊……”然而,约匣似乎根本没听到。
在约匣的监督下,换上了校服(蓝色手水服,下身为露膝短裙)的泠迅速完成了洗漱的作业,解决了早餐,连问“慕容是谁”或是感叹一下“居然是住在这么大的别墅里”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推向了门口。见泉已经在了,泠慌张地换了鞋,一声生硬的“我走了”之后便出门了。
——于是,我的学生生活开始了。
-第一章 End-
【话说第一章终于更完了啊! Word说这章有11942个字,真是奇迹……某亚兰真的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写纯原创人物小说,我想还是值得庆祝的!我每章更新完都会把它整理起来的啦~至于“慕容”……第一卷更完以后应该会写篇短篇番外,是叫《舞蹈》还是叫《对不起,你好》呢?[完全不同风格的名字啊无语0_0||……]总之到时候会讲慕容啦~[正卷里(大概)也会出现吧!]希望有人喜欢这文~第二章开始码字~[总有一种慕容永远没办法出场的感觉……好啦我认错我不会弃坑啦!] By 纠结的某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