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颂芊坐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酒。望着窗外的夜，银灰的美眸如沉寂的湖水。
黑颂芊的家族是曾经退伍肃清的血脉，因此黑颂芊自幼接受着肃清信条的熏陶。
如她那双特别的眼睛一般，幼时的她在肃清中已经是佼佼者。
黑颂芊是特别的，家族的人发现了黑颂芊的独特后更加卖力的指导她肃清的教诲，几乎病态，仿佛恨不得把所有智慧一口气塞进黑颂芊的大脑里。
对此，黑颂芊没有欣然接受，但也并不反感。
常年累月的教导早就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
黑颂芊认为，一个人如果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扭曲的，那就不算在苦痛。
黑颂芊一直如此，唯一令她心态发生一点变化的，是某个家伙的出现。
黑颂芊与黑折第一次见面很早，那时候两人的父母带着他们在肃清的据点碰面了。
那也是黑折的父亲黑弥天第一次和黑折坦白肃清一事。
黑弥天其实并不想把一个六岁的孩子带来这里，但黑折不一样，他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黑弥天相信黑折能够决定自己未来的道路。
两个孩子只因为都有一双银色的眼睛而相互吸引。
但只是对视，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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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黑颂芊很少见到那个只令她在意了一秒的黑折。
按照当时肃清黑黑弥天的解释，黑折没有加入肃清的打算，身为父亲的黑弥天决定尊重黑折的意愿，让他正常的生活下去。
的确，毕竟肃清也不是什么体面活，让一个六岁的小孩知道这些，他会向往才是有问题的。
黑颂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当时见黑折有和自己一样的眼睛，黑颂芊还以为黑折的存在性质与她类似。
看来的确是想太多了。
这时候黑颂芊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其实和黑折同岁。
几年后，震惊肃清组织的事情发生了。
肃清黑黑弥天被杀，死无全尸，只有一个头在他的家门口翻滚……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看似漏洞百出的作案，竟然持续了一个月都找不到任何一条有用的线索。
肃清黑的死令人惋惜，可迟迟没有关键线索，肃清内部很快就得将注意力投入到下一件事中。
选举新肃清黑。
肃清内部的人为此事忙的不可开交，连黑颂芊也能感觉到组织里的热闹。
在这无暇顾及琐事之际，黑颂芊注意到一个“死人”进入了组织，那是许久未见的黑折。
再次看清黑折的脸时黑颂芊相当愉悦。
或者说，黑颂芊是中意那种，不会消退的阴翳与渗人的惨白组成的神情。
这就是所谓的复仇价码啊。俗套的事在书中毫无观赏性，可一旦放到眼前，就会生动有趣起来。
黑折毫无意外的通过了黑律法的筛选，正式加入了肃清。
他在组织里一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只要有令，他便立刻出动。
恐怖的杀戮方式连代理肃清黑见了都把黑折拉去开导心理：
“我知道你的愤怒，但是黑折，你不能把肃清当做泄愤的手段。”
黑折的表情始终如此：
“我很冷静。”
作为压制黑折失控暴走的手段，在场的黑颂芊看了看仪器报表和布莱克提供的黑折的作战数据。
事实就是黑折哪怕是在作战最危险的时刻，心率都极其稳定。
黑折大概是阎王爷专门派来杀生的。
之后几个月黑折的职位顺利上升，卓越的战绩很快被特许和黑颂芊一起出行任务。
尽管多数时间两人的交谈不超过三句话，黑颂芊还是能观察到黑折的变化。
越是杀人，手段就越是残忍。
黑折像是逐渐被吸干血的野兽，脸色越来越白，却变得愈发强势。
虽然看起来像只会杀人的机器。但黑颂芊知道，四下无人的时候，黑折会翻阅自己手里每一个死者的生平，分毫不差的将自己得到的姑且有用的情报存进他家的破电脑里。
黑折从未放弃调查黑弥天的死因。
因为黑弥天的事情线索太少，组织要推选新的肃清黑，所以暂时搁置了黑弥天的事。
黑折曾向上级询问他父亲的头颅，但历代肃清黑的遗体必须上交组织，黑折并没能得到黑弥天的头。
组织只能允许他一定限度的查看组织搜集的资料。
黑颂芊经常能感受到黑折焦躁的情绪，每抓获一名罪人，他都会想方设法的从对方嘴里挖出所有情报，生怕错过一个与黑弥天有关的讯息。
但这种做法无异于大海捞针，黑弥天的死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黑颂芊有时也会思考。
不就是死了个爹吗？难道真脆弱到这般地步？
黑颂芊不理解。
当初黑颂芊的母亲背叛了组织，黑颂芊便亲手腰斩了她的母亲。
而现在，如果她的父亲因为某件事死了，或者背叛了她，坦言论，黑颂芊不会有任何悲痛，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黑颂芊第一次比较深刻的认识到自己与别人的差别。
“死亡果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黑颂芊对仆人询问，得到仆人肯定的回答。
“如果小姐是在意黑折的事，他的身体数据是正常的。”
黑颂芊只是缓缓谈到：
“知道吗，有些事情就像抑郁症一样，可怕的不是病情加重，而是在所有人以为病情好转的时候，患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死去的概率就会升高。”
这种恶事如果能被及时制止，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肃清了。
仆人懂的很快：
“我马上向上级汇报。”
“不必了，令人烦躁的事不去管就行。”
仆人却颇为惊愕：
“黑折的事……已经会让您感到烦躁了吗？”
……
黑颂芊愣住了，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口。
大概是看戏看到了底，对角色有了点怜悯吧……
被仆人提醒后，从来不会烦躁的黑颂芊终于发现自己有些不适。
黑颂芊知道不适感出自哪里，但不太理解具体出现在哪里。
一个礼拜后，黑折上报身体欠佳，暂时搁置了肃清的工作。
黑颂芊来到一间小平房前。
只是简单的直觉，黑颂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来这里。
也不能说多管闲事，只是，她想看看结局到底如何。
推开门，房子里的景象甚至不能用狼藉来形容了。
黑颂芊估量着房子的情况，简单重想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在某一天，黑折还是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大门把手折断，门上略有凹陷，有干燥的泥。）
黑折踹开了大门，不止一次。
（厨房里剩余的食物已经腐败生蛆，无人打理。说明这件事已经发生至少几天了。）
（走道墙被尖锐物一路剐蹭至客厅，地上是粉转掉落物。）
踹开房门后黑折用刀一路刮着墙壁进去。
（隔墙柜下方有一个洞，因为倒塌破碎不堪。）
到客厅后黑折一脚踹穿了隔墙柜，令它倒在沙发上。
（沙发多处受切，阳台玻璃破碎，上面嵌着饱受摧残的刀。）
黑折对着沙发一顿乱砍，直到刀断了以后将它砸向阳台玻璃。
（茶几碎裂，电视，家具全部折断，无规律“放置”，其他呈放物散落。）
随后黑折踩碎了茶几，打碎了一切能打碎的东西，掀翻了所有能见到的书籍和器具。
（承重墙有裂痕，有血迹，地面上有两片整块的指甲。）
找不到东西砸之后，黑折开始徒手锤，抓墙体。因为下手太重，小指和食指的指甲被掀翻脱落。
黑颂芊不知不觉皱紧了眉，情况比她想的要严重的多。
无意间她看见角落的一个被掀开的本子，如果不是上面的字迹，她恐怕不会注意到，上面写着：
“从今天起我正式加入肃清，开始调查老爹的死因，为确认我没有错过任何线索，我需要记录接下来的追查的进度……”
起初还有模有样的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直到第一次出现“没有进展”后，字迹越发散乱，一天一记逐渐变成随机记录，就算记录了也是潦草的没有进展……
黑折其实知道，这些记录根本毫无意义，但他不想原地踏步，至少在本子上，进度一直在“往前走”。
房间门吱呀作响，黑折推门出来，衣衫凌乱，眼里猩红，他依旧是那样寂静。
只是难言的衰败与颓然第一次被黑颂芊看见。
再强势的人，也有这般不堪无助的一面。
本子中有一段这么写着：
“我时常会想起你，老爹……
那天我们还在鼓弄你那条快要烂掉的带鱼，你听见有人敲门，你便去拿快递，推开门后很久没把门合上，我垫着脚回头，看见你的脑袋慢慢从那边滚过来。”
……
恢复正常后，黑折决定参选肃清黑，他要拿回他爹的头，继承黑弥天的遗志。
是否刻意的去寻找对黑折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就算永远也找不到凶手，只要不断杀死恶人，就总有一天能完成复仇。
黑折如此坚信。
“他作恶……”
“杀了。”
“他贪婪……”
“杀了。”
“什么都要杀吗？”
“是恶当杀。”
恶即斩。
黑折终于不再迷茫，甚至变得开朗了一些，至少学会冷笑了。
可黑颂芊却并不为他感到高兴。
不知不觉间，她把黑折的复仇小本本读完了。
还给黑折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烧掉了那个本子。
“不留着吗？”
“不需要了，我的目标非常明确。”
明确？
只不过是彻底放弃挣扎而作茧自缚罢了，得不到解脱而用黑律法惩戒自己的蠢材啊。
这样的人，还是远离肃清，作为正常人好好活下去吧。
黑折不应该待在肃清里，更不应该去竞选肃清黑。
黑颂芊比任何人都明白，尽管肃清们对肃清黑的位子趋之若慕，但成为肃清黑，是死人走的路。
肃清黑的选举如期举行，强者胜出，点到为止。
黑折打进了决赛圈，而最后的对手，是和他一样有着一双银眸的黑颂芊。
黑颂芊亭亭玉立，黑伞之下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犯蠢的行为到此为止，我已经看不到你肃清的意义，你该退出了。”
黑折只是缓缓举起了刀。
两人的战斗范围不规则扩张，很快突破点到即止的范畴，根本没人能中断两人的打斗，硬是打到第二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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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黑折如愿当了肃清黑，黑颂芊懒得理会组织的琐事当了送签者。
时间过的真快，黑颂芊对从前的事记忆犹新。
仆人上前来为黑颂芊续酒，她问起仆人：
“肃清黑是不是变了？”
仆人点头：
“至少现在，肃清黑大人和善多了。”
黑颂芊想起这些天在书店见到的黑折，也感觉他确实变了很多。
她还记得黑折还叫自己……颂芊，来着……
黑颂芊闭上眼，不知是感叹还是疲累。
是白折吧，肃清黑的发小，自从肃清黑回到白折身边起，黑颂芊便更加清晰的感到肃清黑发生的转变。
肃清黑放下了固执的念头，变得如正常人一般，甚至有渴望“退休”的迹象。
自己与肃清黑厮杀一天一夜也改变不了的事，却被那个千金做到了。
“情感还真是神奇的东西啊，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到原本难以做到的事。
我是否也应该学会如何获得更多情感呢？”
仆人只是回道：
“我想，您已经在学的路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