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米奈厄的思绪。
然后,在夕阳和黄昏里,她听到一个极其熟悉却又格外陌生的声音:“米奈厄,米奈厄。”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出敲门的是自己的父亲,满脸复杂之色的她,乖乖起床开了门。
“怎么了,父亲?”米奈厄学着天真的模样,眨着眼,用脆脆的声音问道。
古尔薇格抱住了她,用长满胡须的脸蹭着她:“你姐姐收养了一个小孩。”
米奈厄:“……哦。”
——原来她才刚到厄舍府啊……
她想。
“你还哦。”古尔薇格说:“等她进了门之后,你在那边的玩具、小零食,都会变成她的,甚至梅墨菲斯姐姐也会变成她。”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躁,古尔薇格缓了缓气,抱着米奈厄坐到床头,语重心长的说:“所以啊,一定不能给那个讨厌鬼好脸色看。”
“我知道了,父亲……”
米奈厄慢吞吞的点了点头,敷衍道。
——好脸色?天知道自己前世是怎么死的……
“一定要。”
弹了弹米奈厄的小脑袋,古尔薇格叮嘱道。
“……哦。”才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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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芙洛雅准备的是酸甜的奶油鱼柳、香软的风炖牛肉,考虑到爱珐怜在她还特意做了樱桃羹。
爱珐怜在上菜前后,跟着芙洛雅在厨房里忙上忙下,芙洛雅本欲说什么,却被梅莫菲斯致止了。
然而,等饭菜到了餐桌上,小孩子却握着刀叉,僵硬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丝毫看不出之前的兴致。
“怎么了?”察觉到爱珐怜的异样,梅墨菲斯轻声问道。
爱珐怜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偷偷看着梅墨菲斯握刀叉的手,白皙、纤细的手指,笨拙的调整着角度。
只是略微看了几眼,梅莫菲斯便清楚了爱珐怜为何会报以羞赧。
——小爱不会用刀叉。
爱珐怜自流浪开始,哪有几次真正好好坐下吃过饭?她习惯于吃硬邦邦的馒头和倾倒的剩菜之类的,那些东西,哪里用得上刀叉?
可爱珐怜不敢说。
只是眼睫乱颤,她痛恨自己的手这样笨拙,连刀叉这样简单的餐具都用不好。
同时,爱珐怜本能的察觉到了一股视线,若有若无的,带着一点点观察和难以捉摸的审视。
那是一种带着十分磨人的视线,从爱珐怜微颤的眼眸瞥至颤抖的手,然后停留在红透了的脸。
在某个瞬间,爱珐怜心里酸涩的想要哭出来,如果自己能够在聪明一点儿就好了,姐姐肯定不喜欢笨拙的孩子。
爱珐怜想要抬起眼帘,却又不敢,害怕被发现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很难堪。
所以,固执的不肯抬头的爱珐怜,自然她也没能瞧见瞬息之后,梅墨菲斯透着温柔和……某种介于愉悦和恶意之间,带着隐隐某种恶趣味的目光。
——为她的难堪、为她的小心翼翼,为她的胆怯、懦弱。
厄舍府里有专门为米奈厄准备的儿童刀叉,芙洛雅忘了拿出来,梅墨菲斯也故意的没有提醒。
直到,爱珐怜心里那个清冷、淡漠,却又温柔善良的梅墨菲斯,恶劣的等到爱珐怜好看的眼眸被泪水覆盖,然后,顺着鼻梁,无声的流向嘴角、脖颈时,才肯收起卑劣的小情绪,摸着爱珐怜的脑袋,轻轻地缓声道:“小爱,是不会用刀叉吗?”
听到梅莫菲斯无比温柔、无比令人安心的声音,爱珐怜心里一震,瞳孔微微缩小,尤其是梅墨菲斯湿热的呼吸落在耳垂时,爱珐怜热烘烘的脸,更羞更窘。
“嗯……”控制不住的哭腔,沙哑又可怜兮兮。
“没事的。”
说着,梅莫菲斯将爱珐怜抱到自己的怀里,然后,一只手慢慢覆在了爱珐怜的手背。
还未反应过来的爱珐怜睁大了眼睛,旋即,在高强度的心跳里,在耳朵的嗡鸣声里,在梅墨菲斯散发的樱花气息里,她失神的听见:“我会教好小爱的。”
在梅莫菲斯怀里,爱珐怜的脑子很难思考,尽管,思考后她也不会得出正确的答案。
所以,爱珐怜学得很慢、很慢,然而越是难以掌握,爱珐怜的状态就越差,越想哭。
——我真笨……这么简单的事……
——耽误姐姐吃饭了,她会不开心吗?
爱珐怜甚至自暴自弃的想。
然而,事实上,梅墨菲斯和芙洛雅都含笑看着她,没有丝毫麻烦和不耐烦。
……
.
窗外,深秋的冷风融化在夜色中,朦胧又薄凉。低垂的天空月斜星稀,冷清的月光带着幽暗,从半敞的窗倾斜进来,孤独的米奈厄的脸上。
她手中的童话书已经许久不曾翻动。
“小姐,已经是十点半了。”
说着,女仆撤走米奈厄桌前早渗着冰冷的果茶。
米奈厄抬起琥珀色的眼睑,神色平静的说:“你先下去吧。”
“小姐,注意休息。”
见劝说不了自家小姐,女仆只得提醒她早些睡。
“嗯,我知道。”
她平静地回答。可细长的双睫下,疲惫的眼眸中,划过一片微澜。
脚步声从渐渐响起,卧室又被阴暗的月光,幽凉的夜风重新占领。
半晌,米奈厄赤脚起身,又是站在窗台往外望。
庭院中,夜黑黑的、暗暗的。
不远处昏黄、虚虚亮着的庭院灯笼亮了一小块地,她盯着那一小片镀了黄昏的花草看了许久。
今天,是自己登场的第二天。
记忆依旧是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前世还在厄舍府里梅墨菲斯对她的笑,一会儿后是她被爱珐怜杀死时她的眼神,癫狂又胆寒。
米奈厄只觉得头疼欲裂,最后不得不将所有事情全都压到最底层,全不去想,这样才好受些。
但是有一点儿她是清楚的,那就是自己重生了,重回到前世,看样子她才刚到厄舍府。
没记错的话,前世的自己听古尔薇格说了那些话后,现在已经到达厄舍府,对着爱珐怜大肆嘲讽……
但是现在她却没什么波澜,或者说,不知道该这么面对梅墨菲斯和爱珐怜。
大概是一种恐惧吧?
前世的事太多,魔王、勇者,以及为什么爱珐怜忽然疯癫,杀了她和自己……
这些事情都令米奈厄难受,然而有一件事却不得不令她在意。
——我究竟喜欢的是谁?
米奈厄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梅莫菲斯,可是现在想来不过是一种过度的仰慕罢了,否则,怎么自己会不恨她,那个杀了梅墨菲斯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