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所以会开设这家事务所，也是受到那家伙影响，在那之前，吾对于人类根本就是不屑一顾，像你这种笨蛋若是在以往，早就被吾给吸干血液了。不过因为那个人，我开始产生了人类或许是种有趣生物的想法，于是决定把那些什么狗屁戒律都抛到一边，来试着和你们相处一下，反正吾原本也不是喜欢遵守规则的性格，除了避世以外，其他的戒律吾也曾经破坏过了，吾之所以沉睡百余年后来到这个地方，也是为了躲避血亲的追杀。不过让吾惊讶的是，你们竟然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呵呵呵，我真想看一下那些族群里的老头看到现在的人类会别吓成什么模样，不说别的，光是那种比吾时代先进的火枪或者大炮，就足够把它们杀死无数遍了吧。在这个时代所谓的戒律已经没有遵守的必要，那些老古董也没有能耐来这个国家追杀吾了。”
“不过说起来，对于沉睡前的事情吾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依稀残留着某些印象。吾登上离开黑海的商船队那天，似乎是一个没有夕阳的阴沉傍晚，吾装作普通乘客，混进了人类群中。吾藏在船舱的角落，并不知道船队开往何处，大概行驶了几个月后，突然遭遇了极其猛烈的暴风雨，整个船队都沉没了，当时所有的人类都死在了那片不知名的海域，而吾则是躲在一个红酒桶里面躲过一劫。现在想来真是很危险呢，在那种巨浪滔天电闪雷鸣的黑夜中又无法变成蝙蝠飞走，要不是有漂浮物支持，恐怕吾也会卷入深邃海底，然后被水压给碾成烂肉吧。”
“那之后吾漂流到了一个雨林国家，当地居民装扮看起来相当奇特，我想船队沉没的海域应该是印度洋附近吧，但吾也没有多余力气考虑这些事情了，连续许久的漂流令吾失去了血液补充，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这种状态别说捕猎，恐怕会沦落到被人类杀死。于是吾在雨林深处的一个洞穴中，与很多巨大的蝙蝠（在故乡吾从未见过这种尺寸，一度让吾怀疑误闯了同类的领地，没想到那些真的只是普通蝙蝠而已）沉睡了一百余年，直到十年前才正式苏醒，但这个急速变化的世界已经与吾所熟知的完全不同了，于是吾一边朝着东面旅行，一边学习现代人类社会的各项知识，之后在这个国家边境的一座城市，我认识了那个人类，他教给了吾许多东西，包括你们人类创造出的有趣职业，侦探相关的事情。”
“侦探？”
十指指尖相触，微微低下头，几缕发丝随着垂下，白雪接着解释道。
“没错，这也是那个人类所从事的工作。和他相处的日子里，我学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这个动作（她用眼神示意了自己的手），便是来自大名鼎鼎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虽然说只是个人类，但关于他的故事还是很有趣的，吾和那个人类都非常喜欢。”
“我倒是不怎么了解。”何歌困惑地说。
“啧，真是个见识短浅的家伙，那赫尔克里波洛、瑞哲雷恩、菲尔博士、明智小五郎、金田一耕助这些人呢？看你一头雾水的样子恐怕一个都不认识吧？这些可是在侦探文学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人物，从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称为侦探这个名词的代言人。至于原因，那当然是因为他们完美符合侦探的三定律了。”
何歌茫然地听着白雪讲出不明所以的新名词。
“这是吾在与那个人类相处的日子中总结出来的，第一，侦探与事件相互依存，第二，不论身份，将事件解决者即是侦探，第三，侦探需要不完美。简单解释的话，首先就是侦探与事件是相互依存的存在，如果没有事件，自然也不会有侦探，同理，如果有侦探但却没有事件，那不过也是单方面的自娱自乐而已，侦探与事件表面看起来是矛盾的双方，实际上缺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再者，侦探并不是一种身份，而是解决事件者的称呼，未解决事件之人即使身份为侦探，也不能被称为该事件的侦探，举个例子，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那部有史以来最著名的侦探小说之一的作品中（为还没阅读该作的读者诸君着想，此处不提该作的名字），有着一个拥有侦探身份的人，但他在最后却以一种愚蠢的方式被杀死，并且全文中对于事件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解决，反倒是最后的凶手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揭晓了事件的真相，所以，在那部作品的事件中，能将那个凶手称为侦探，却不能认为那个侦探是侦探。”
“什么意思啊，凶手是侦探，侦探不是侦探？”
“都说了，不要拘泥凶手还是侦探的头衔，侦探或许是一个人的身份，但却不能代表他的全部，就好像一个人可以同时是父亲和儿子一样，侦探也可以同时是犯人，犯人也可以同时是侦探，而区分它们的方法，就是根据谁解决了事件这唯一的标准。”
“原来如此，那侦探需要不完美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侦探是人类，而不是神”白雪一边说着，将遮挡视线的发丝重新捋顺到耳后“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会是完美的？没有吧，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珍馐美馔之类的死物都有其缺点，复杂的人类了就更不必说了。而侦探小说，则是人类的故事，故事中的不足乃是美感的重要组成部分，说白了，读者需要的不是观赏由全知全能的神明展现奇迹的神话，而是想要与有血有肉，具有类似缺陷的人类侦探一同挑战作者设下的各种谜题，享受激发思维极限的快感。在故事中身为作者代名人的侦探若是像神一样完美，那么事件也将失去存在的价值，读者也会放弃参加这场无趣至极且无法取胜的智慧角逐。综上所述，人类，你清楚一个完美无缺的名侦探将会带来多么毁灭性的后果了吧？”
“我大概明白了。”何歌突然想起刚才在门口看到的那几个字，“这么说，你现在莫非做着侦探的工作？先不提你为什么要为人类做事，在我们国家侦探这个行业好像是不合法的吧？”
“笨蛋，这种事情吾当然清楚，所以目前正和那个人类用着一样的方法，就是以咨询师的身份活动。这间事务所对外也是作为咨询室在宣传，不过真正会来的人也都是有门路的知情者罢了，得益于熟人帮助，吾虽然刚来红同不久，但也勉强站稳脚跟了，所以才想招一个助手来着。毕竟提到名侦探的时候，助手也是作为衬托的绿叶而不可或缺的东西，就像福尔摩斯与华生，波洛和黑斯延斯那样。”
“别一厢情愿的决定啊，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我每天下班都快十一点了哪还有时间来给你当什么助手。”
“少啰唆！”
白雪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红色的纸钞夹在纤细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像夹着符纸准备施法那般朝何歌轻轻挥动着。
“都说了这是命令，你有见过向被命令者询问意见的吗？放心，吾知道你们人类喜欢钱，就像吾等嗜血一样，所以薪水肯定会支付给你的，你只要每天拿出两小时为吾工作就好。不过工作时间并不固定，吾需要的时候随时都会召见你。好了，那边的办公桌上有钢笔和纸张，去把你的手机号码写下来。”
何歌无奈地起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不准作假哦，否则小心吾去上班的地方找你。”
对于这个威胁，何歌丝毫不怀疑她会说到做到，只好如实在稿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这样就可以放我回去了吧，现在时间已经很晚......。”
“行了行了你走吧，就这么不想和吾相处吗，真是个无趣的家伙。”
白雪将头转向一边，像驱赶蚊虫那样朝他挥着手，宽松的蕾丝袖口随之摆动。
◇
原路返回时，何歌再次经过那个堆放着垃圾袋的拐角处，墙上的壁灯不再发出光芒，导致这块区域漆黑一片，不过他的眼睛现在也渐渐习惯了黑暗不至于看不清方向。
他在崩裂大半，只剩下底座的壁灯下停住脚步。
这是一个由玻璃外罩，金属支架和灯泡构成的老式壁灯，现在挂在墙上的只有牢固的金属底座，外罩和灯泡已经全部破碎，只留下几个残片还挂在上面，地面上七零八落地撒着碎片。
何歌踮起脚尖，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凑近那盏壁灯仔细观察起来，金属的支架只是有些生锈掉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么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呢？他也搞不清原因，不过，就算灯上面真的被施加了什么魔法，凭肉眼凡胎也看不出来吧。
几滴细小的水珠出现在发光的萤幕上，又开始降雨了。
他用手抹掉那些雨点，收起手机，赶在雨变大之前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