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傅双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算是有吧，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啦，只是好奇您兄弟几人为什么会将那起案件联系到屠夫的头上，是谁先提出这个观点的，莫非是您？”
结果，话题依旧扯回到了案件上。
“不，那是我大哥提出来的，当时警察来到现场以后，大哥就和他们说这很像是屠夫的手法，连我都是之后才想到。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大哥会立刻联想起屠夫呢？据我所知他并不是对这种事那么了解的人。”
“也就是说您对这方面更加了解咯。”
“至少比他了解的多，如果是我弟弟先提出的话我倒不会怀疑，但是大哥竟然先想到就有点奇怪了。你应该知道关于屠夫的连环杀人案因为始终未破，为了不引起恐慌，在正规媒体上没有多少案件的详细信息，如果想了解更多细节的话，只能依靠红同当地论坛上的灵异板块来获取信息，因为我平时忙完公司事务之余会逛逛论坛，所以对相关的细节自认为是比较清楚的。而我弟弟则是每天不务正业，泡在游戏厅或者网吧之类的地方，他要是知道详情的话倒也正常。但是大哥他和我们不同，对于网络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按理来说应该不清楚屠夫的事情才对。”
“或许是听来的传闻呢，毕竟现在有关屠夫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就算完全不上网的人也可能会知道。”
“或许吧。”
“其实吾也属于对网络不甚了解的那一类型，但也曾经从许多人口中听过这个传闻了，因为讲述者的不同，这些传闻也有着或多或少的区别，让吾搞不清实际的情况。您要是了解的话，能不能简单讲讲呢，将这些细节与本次案件对比一下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让我想想。”他仰起头，看上去很卖力地回忆着。
“首先，这一系列有关屠夫的案件首次发生在半年前，也就是二〇一〇年的四月九号，这一点与你所听到的传闻有什么不同吗？”
“几乎一致，只是传闻没有说明具体到几号的时间。”白雪示意着他继续往下说。
“好，那么从四月至今，屠夫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作案达到9起，平均每20天作案一次，每起案件的手法也是如出一辙，都是用非常锋利的利器瞬间斩断被害人的头颅，案发的现场会留下大量的血迹。他在作案后似乎并没有刻意清理现场的习惯，但是现场却没有发现过任何可疑的指纹之类的痕迹，应该是他在作案时戴着手套的缘故。”
“作案这么多次，警方就没有发现什么别的线索吗？比如监控影像这类东西。”
“我正要讲呢，别着急。之所以警方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就是因为屠夫作案的场所都在极其偏僻之处，以首起案件为例，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在市郊森林公园的广场角落，一处偏僻的树丛内，第一发现人是当时负责清理卫生的保洁员，当时看到那种惨不忍睹的现场之后她吓得差点昏倒。而被害人的身份后来查明是住在附近乡镇的老人，在傍晚外出散步时失踪，家属还在犹豫要不要报警，没想到是被杀害了。”
“根据吾听到的消息，当时现场附近的树叶上全是黏稠的血浆，那个老人身首异处的尸体看着非常恐怖，这一点上倒是和莲台庙的案件差不多。凶手很利落地一刀就斩下了头颅，这对体力、刀法以及使用的刀具都有非常高的要求，说明凶手身体强壮，并且练习过使用刀具，如果是一个完全没有用刀经验的人，哪怕空有力气，也会在挥刀时因为刀筋不正而斩歪。但是屠夫犯下的每起案件切口却都非常利落且干脆，简直就像古代的专业处刑人一样，至于莲台庙案件中被害人的切口具体情况如何，吾就不太清楚了，毕竟也没有亲眼看过现场嘛……”
“没有看的必要，我父亲脖颈的切口与之前的案件无二，都非常的平整，所以才会把案件和屠夫联系起来。”
“在现场有发现凶器吗？在吾所听到的传闻里，屠夫使用的凶器有许多版本，斩骨刀、斧头、武士刀，甚至说是死神镰刀的都有。”
“很遗憾，没有找到任何凶器的痕迹，凶手将凶器一起带走了，这也符合屠夫的手段，那就是每起案件都使用同一凶器，并且现场除了父亲的指纹以外，也没有留下任何其他人的指纹。”
“但是屠夫最近一次作案是在十一月一号，而您父亲被害的日子是十一月十号，考虑到他以往的作案间隔非常规律，不太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杀死两人吧。”
“确实如此，并且这还不是唯一的疑点，前面也提到过屠夫并不会刻意清理现场，当时莲台广场上只留下一行脚印，以及将石像砸坏，将头颅放在上面的种种行为的确不像屠夫的风格。不过……”话锋一转，他又用那种不带感情的冷漠声音说道，“那又如何呢？我没有兴趣知道真凶是谁，我只要得到‘父亲被屠夫所杀’的这个结果，这对于我，和我们家族来说就是最好的真相，你明白吗？”
何歌回头向后方的沙发看去，黄苑紧紧抓着衣摆，低着头沉默不语。她的心中渴望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呵呵呵，完全明白。”白雪很突然地轻声笑道。
“对于这个靠谎言为补丁拼命维持，脆弱不堪的人类社会来说，每个真相都有如大当量核弹一样危险。在这个世界里，说谎者是修补世界缺口的保护者，追求真相的人则是格格不入的毁灭者，出于自己的愚蠢想法去追求真相的话，只会徒增悲伤和痛苦，真相就是这么残忍且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对此吾完全能感同身受。”
她捋了捋头发，从座位上站起。
“感谢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黄傅双伸手与白雪握了握。
“那么这件事就让它到此为止吧，再见。”
听了白雪的话，他靠在椅背上，终于放心下来。
另一面，白雪只是默默地欠身行礼，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
从大厦返回的路上，何歌一直双手插在口袋中，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与之相反，白雪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与他搭话，看上去心情不错。
“喂，人类你难道还在生气吗？别放在心上啦，黄小姐不是也向你道过歉了吗。说到底，你自己也有问题啊，怎么能说那种话呢。”
“不不不，这不是您的错！是我二叔他太暴力了。”黄苑连忙摆手说道。
“和那件事没关系。”何歌叹了口气，将视线转向前方，“白雪，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嗯？你指的是……”
“关于真相的事情。这个案子你不想继续调查了吗？”
“这倒有意思了，之前不是你让吾放弃的吗，怎么现在还问这种问题。”白雪也蓦地停住脚步，转身问道。
“你害怕了？害怕他们的威胁？然后就想放弃？身为吸血鬼你居然会害怕人类吗？”
不顾身旁的黄苑在场，何歌向与自己面对面的白雪质问道。
越来越多的云彩在天空堆积，路面上铺洒的阳光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水泥色。
白雪灰蒙蒙的双眼中，仿佛荡漾着青蛙跃入古池塘的涟漪，虽然难以察觉，转瞬即逝，却清晰明确地反映了那瞬间她内心的狂风骤雨。她的长发死气沉沉地垂在肩膀与手臂的蕾丝装饰上，平静的笑容就像蜡像一般散发着诡异的无生命感，在那副无论何时都淡然的外表下，究竟还藏着多少真相呢？此时隐藏在洋伞阴影之下的她，究竟用那副伪装隐藏着什么呢？
“诶人类，来玩个有奖问答游戏吧！”她突然一扫脸上的阴霾，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何歌与黄苑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敬请听题！”白雪抬起空着的右手，仿佛托起一只不存在的高脚杯，“有这样一个家庭，男人在三十岁时娶妻，婚后一年便生了一个男孩，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生活着。在这个男孩十八岁即将成年时，家人们决定为他举办一个成人礼宴请亲朋好友。而人类——你作为男人的老友，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但此时你却意外得知了关于这个家庭不为人知的真相，那就是这个男孩并不是男人的亲生儿子，实际上是女人欺骗了他，在和男人结婚时早已有了身孕。知道这个真相的你内心非常纠结，一方面你不忍心看着老友被如此欺骗，另一方面你也知道他的性格，生怕告诉他这件事后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让这个原本依靠谎言维持的美好家庭破碎。此时女人也私下找到了你，恳求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男孩真正的父亲早已去世，而她在这十几年间也痛改前非，努力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那么，究竟是让这个家庭在谎言的保护下继续存留，还是用真相这一残忍的利器将其毁灭呢？请回答吧！”
何歌紧锁着眉头，犹豫良久之后，还是坚定地说。
“我会告诉他真相，他有知情的权利。”
“哈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正是因为你这种性格吾才会选中你当助手啊。”
她用别扭的姿势鼓着掌，然后，笑容迅速地消失了。
“那么告诉你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吧——你对男人如实坦白了所有的事情，他听完以后面如死灰，默默地走远了，你看着他那副样子，内心莫名感到有些许的不安。第二天，报纸头版上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本市一男子将妻儿残忍杀害之后，从高楼跳下自杀，案件详情仍在调查中’”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何歌的咽喉，他紧闭嘴唇，完全说不出话。
白雪看着他那副纠结的样子，心满意足地转身。
“找出真相的事吾非做不可，但是需不需要将它公布，由你们来决定。”
她一边对身后的二人说着，自顾自地向前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