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长发，在夜空的寒风下飘扬。
乌黑的刀鞘，夹红的刀柄，若说那是一把刀，便也太长了。
坚韧，修长，就仿佛一杆为人判下死刑的笔。
“……”
那黑色仿佛连声音都吞噬掉了一样，顿时，夹杂着嘶吼与吵闹的噪音消失殆尽。
对峙。激烈的目光，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时间仿佛只为我面前的两个人流动，而将我排除在外。
忽然，令我惊诧地，那男人居然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魔法使，对吗？”
他居然用清晰，自然的嗓音，向站在他面前的黑曜发问。
那从容，冷静的态度，就好像刚才他面对我的癫狂是装出来的一样。
牙齿也从我的手腕上消失，回到了他的口腔。
如果不是从他身上冒出了一股股令人胆寒的魔力，我只会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一场梦。
“真稀奇呢，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使徒」了。若是「使者」的话，就值得我稍微认真一下呢。”
黑曜的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眼前的人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这是我从中读出的含义。
“……使徒，使者，我完全不懂你们说的话呢。
我只知道，我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身体和心灵都变得很奇怪。”
男人居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但是，你居然知道魔法使这个职业呢。既然都知道魔法使了，难道还对「天使」没有任何了解吗？”
“我不懂，只是我的前爱人，她是魔法使而已。可惜她很早就抛弃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魔法使身上这股神秘的气息，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男人咬牙切齿，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怨恨与愤怒。
“啊，那还真是遗憾。不过也怪你眼光不好，偏偏找了一个魔法使当伴侣。
在她眼里，你可能本来就连‘人类’都不算吧。”
不可思议。就连我都能看出那个男人的怨愤，可黑曜却在故意激怒他。
“啊啊……对啊，我早就，连人类都不算了。
所以，我想要喝血来暖暖身子，这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能清楚地看到，男人周身的黑色气息越来越浓厚了。浓稠，凝重，简直就像乌黑的石油。
“你觉得‘冷’吗？”
黑曜收敛了那轻蔑的笑容，轻声发问。
“啊……很冷，非常冷啊，简直就像是被人关进冰箱里一样，冷得我浑身发抖啊！
喂，你应该有办法吧，你们魔法使，不就是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吗？”
“……有办法啊。”
说着，黑曜反手抓住了长刀的刀柄，刀鞘自然地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你只要乖乖地让我给你来个痛快就好啦～“
咻！！
没有一丝迟疑地，迟钝的刀鞘劈开空气，无情地斩在了男人的后颈。
那毕竟是血肉组成的肌理，就算是刀鞘，也无法阻挡如此有力，干脆的斩击。
“！！”
血光飞溅。
那不是红色的血液，而是黑色的血浆，漆黑一团，毫无生气，却像喷泉一样印染了大片的地面与墙壁。
或许连感受疼痛的时间都没有，男人的头颅便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明知道会看到如此惨烈的场景，黑曜却连眼睛都不眨，落刀的手也没有丝毫犹豫。
男人的生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黑曜夺走了。
黑色的血浆，仍旧如向外喷溅着。而黑曜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反而是悠闲地，细致地擦拭起刀鞘上的血迹。
“你，你难道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用颤抖的声音向她发问。
并不是天真地要求她对一个「使徒」产生怜悯之心，毕竟那是连生命都消失殆尽的东西。
但是，若还有人性残存的话，多少也该会对这样残酷的场景产生些许的反应。
“嗯？什么感觉？”
黑曜抬起头来，用天真无邪的眼神与我对视，就好像认真玩着自己玩具的孩子被母亲的呼唤吸引那般。
“你，你刚才杀了人……不对，他应该不是人，但是，你多少也该有点反应吧？”
“……莫名其妙，你都知道他不是人了，为什么还要求我有所反应呢。”
柳叶一样的眉梢微微皱起，黑曜继续埋头擦拭她心爱的长刀，仿佛我的话语根本没有让她认真回答的价值。
但是，这不是她的问题，连我自己都对我自己会问出这种问题而感到有些恼火。
明明，那男人刚才还渴求着我的“生命”，我根本没有同情他的理由。
疲惫感瞬间侵占我的全身，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瘫倒在了地上：
“……算了，谢谢你来救我，黑曜。
等我缓一会儿，咱们就回家吧，我今天太累了。”
“这种程度就累成这幅不堪入目的德行吗，我的主人原来比我想得还要没用。”
她弯着眼睛看向我，虽然话语里带刺，但是眼神却意外有些温和。
嘿咻。她擦拭好了刀鞘后，也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
“不过，你的体力都被吸干了吧，能坚持到我过来也算是了不起了喔。”
“……什么啊，打一个巴掌又给一个枣吗。”
“一码事归一码罢了。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往我在的地方跑？”
“我怕你乱来啊，当时我还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使徒」呢，万一他只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被你杀掉的话……”
“就算那样，杀人的罪孽也只在我身上啊。”
“你这话说的……”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人啊。这样的话语，我努力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不过，今晚还真是无聊呢。
你带我吃的拉面，我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后来去的地方也都无聊透顶，结果又遇到一个很弱的「使徒」。说到底，只有那个冰淇凌有点意思。”
黑曜微微抬头，微眯着眼睛，凝视着天上的月亮。
”你这家伙，不是你要我带你认识一下周围的吗……“
”是的，这周围的布局我基本记在脑子里了。不过，狩猎前的准备工作就是很无聊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凝望月亮的动作没有持续太久。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作为百无聊赖的最佳作证。
哈啊。我一定是疯了。我在心里由衷的这样想。
亲眼目睹了人的头颅在地上打滚的情形，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和凶手坐在一起聊天。
这才刚和她相处了不到一天，要是在一起的时间再长点，我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真是想都不敢想。
……哎？
不经意间，当我把视线放在面前的尸体上时。
我发现，那尸体居然自己动了起来。
“……哗啦啦……”
肢体夸张地扭动，粗暴地拉扯着裹在自己身体上的衣物。
那怪异的动作，让我想起恐怖电影里的僵尸。
黑色的血液剧烈地蒸发着，伴随着涌动的气泡，全部都化为了蒸腾在空气中的黑烟。
身体自顾自地爬动，扭曲着，用手在地上摸索，随后，它便抓住了那个离开它的头颅。
并不是为了将头颅装回它原先该在的位置，而是，像是在痛恨它的“无用”一般——
“砰！！！”
用力地，将其粉碎殆尽。
“黑，黑曜……”
完全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我用颤抖的声音向黑曜发问。
“啊，看来，我得收回刚才说‘我觉得无聊’的话了。”
黑曜却完全没有恐惧的表现。不如说，一抹狂气的笑容，慢慢浮上了她的面颊。
被粉碎的头颅中，浓烈的魔力迸发而出，随即从身体的脖颈处疯狂地灌入身体，让那本就畸形的身体更加狂乱地舞动。
而黑曜，也缓缓从我的身旁站起来，慢慢向着那黑影组成的人体旋风走去：
“现在，夜晚才真正开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