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汪洋(一)

作者:林仲明 更新时间:2010/6/24 14:00:02 字数:0

那夜之后又过了五天,郎真修一如既往,一早礼佛念经,然后穿上官帽朝服,便去上早朝。这一日早朝,百官主要是议论出征隆国的事宜,兵部征调兵马,礼部游说诸侯,户部调集粮资,各司其职,早就准备妥当,只是一一汇报,唯有总帅一职迟迟没有决定。对于这一出征军队总帅,百官议论纷纷,有的举荐大皇子郎真习,赞他近年征讨北夷,颇有建功。这大皇子郎真习立在百官之前的左首,相貌与他三弟郎真修有六分相像,只是眉毛浓重,就如醮墨一般,满脸虬髯,颇具威风。他闻得有人称赞,微笑点头,一言不发,得意之状却显而易见。也有的人推荐大元帅袁清鸿,说他从军二十载,未尝败绩,屡创隆师,今日只是失察小过,暂且记住,容他带罪立功。郎真习闻言,循声望去,怒目斜视,只是朝堂之中不便发作,不过也吓得进言之人满身冷汗。

就这样,百官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朝堂之内竟然如闹市一般。大宁皇帝郎宇真正襟危坐,大腹便便,长须垂胸,犹似天将一般。他听得朝堂喧闹,心中不悦,待各官正说得火热,便大喊了一句:“满堂的文武,就这般吵闹,成何体统。”他话音响亮,竟胜钟鼓,大殿之内萦萦徘徊。百官闻言,心中皆是一惊,顷刻间便收起话语,朝堂内马上肃静无声。

见到百官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大宁皇帝又发一言:“退朝吧!大皇子、三皇子到宁清殿候命。”这宁清殿是大宁皇宫西首的偏殿,是皇帝与重臣密议朝政的地方。皇帝说完这话,便站了起来,匆匆离殿。太监闻得脚步声,感到尴尬,却也不得不宣告“退朝”。百官闻言,本想跪拜皇帝,却见皇帝远去,怔了一怔,最后只好急急退出大殿。

郎真习两兄弟听到命令,自是都赶去宁清殿。两人到达宁清殿时,皇帝却尚未到来。郎真修心中没有主意,不知父皇唤他们兄弟两为何,于是向大皇子打听道:“皇兄,知道父皇为何叫我们到这偏殿?”

郎真习答道:“三弟,我也不知道父皇用意。”不过,他仰脸挺胸,眉开眼笑,一点都不像不知情的样子。

郎真修心知自己的大哥肯定不会说明,所以又转过身向殿内的太监打听道:“许公公,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许公公就站在御桌旁,显然是颇受皇帝信赖。他听言后,眉头苦锁,一脸的为难,答道:“三皇子,这些事情奴婢是不知道,你也甭打听了。”话虽如此,郎真修深明宫廷内幕,许公公这么一说,就是知道这事,而且不是好事。不过,他也知道,要想从这位谨小慎微的老太监套出一丝情况是绝不可能,只好沉默不语,连想也不敢去想。

再过了片刻,皇帝从后殿进来,低声吩咐了许公公几句,那许公公就传令小太监,小太监听令,就急急奔出殿外。郎真修不知情况,待见到父皇进殿,一双眼紧紧地留意他的动静。不料皇帝吩咐许公公,眼光犀利,向他瞥了一眼。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虽是皇子,郎真修仍不禁心中一寒,避过皇帝的目光,低头沉思,却毫无头绪,只是觉得大难临头。眼前渐渐昏暗,原来皇帝已经走进他身边,影子正好遮在他身上,问道:“修儿,你在想什么?”

郎真修答道:“儿臣想父皇定有要紧事情吩咐,又想自己才疏学浅,害怕耽误了父皇的大策。”他心中虽慌,不过自幼胸怀大志,经历也甚多,故仍是回答得当,不露出慌张气息。

郎宇真闻言,哈哈大笑,轻轻地拍了拍郎真修的肩膀。不过他拍下去后,郎真修的肩头还是歪了一歪,觉得隐隐生痛,心脏也像被拍打似的,怦怦乱跳。郎宇真随后笑道:“修儿。父皇对你深有期待,你别自谦了。”然后,他彷佛有意无意地瞥了郎真习一眼,只见这他脸上不悦浮现,一眼就看穿了。他又回看郎真修,见他脸色凝重,眼神恍惚,似乎有所深思。郎宇真又问道:“修儿,你说说这次出征隆国,是该还是不该?”

郎真修和郎真习没料到父皇有如此一问,两人都大吃一惊,怔怔地望着郎宇真。稍过片刻,郎真习性急,抢过话题,说道:“父皇。大宁与隆国不两立,出征隆国,理所应当。”谁料,郎宇真瞪了他一眼,笑道:“习儿,你有此血性,父皇深感欣慰。不过父皇想听听修儿的意见。”郎真修这时才醒过神来,答道:“儿臣愚见,觉得隆国前月大挫,正是出兵良机。”

郎宇真闻言点头,轻抚胸前长须,问道:“修儿,你觉得这次出征,由谁担任总帅?”郎真习吃了一亏,不敢抢话。郎真修见皇兄不抢话,便答道:“儿臣愚见,还是觉得由袁清鸿担任总帅最妥。”那大皇子还是性急,说道:“父皇,那袁清鸿通敌叛国,哪有资格做总帅,就连活在这人世也没有资格。”郎真修闻言,脸色顿时铁青,转瞬便沉稳心绪,说道:“袁清鸿却有失察之过,但是通敌叛国那是怎么说的。”郎真习答道:“三弟,我可是有人证的。”然后他转向皇帝说道:“父皇,可否容许带那人作证?”

郎宇真挥一挥手,许公公会意,大声宣告:“皇上有旨,宣何饱进殿!”小太监引路,四名卫兵进殿,两人在前,两人在后,中间夹着一个男人,身穿粗布蓝衣,不知是哪里的奴仆。四名卫兵走到偏殿中心,分列两侧,对视而立。那奴仆马上跪拜,颤声说道:“吾皇万岁!”说完,他俯身弯腰,不敢跪起,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许公公知道规矩,就喝道:“大胆贱民!见了圣上,怎么还不自报姓名?”那奴仆心想自己犯错,惊恐万分,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草民该死!草民该死!草民贱名何饱。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郎宇真甩一甩手,许公公明白,便说道:“你别磕破头,污了这宝殿,跪起吧。”那奴仆听言跪起,说道:“谢圣上!”接着他又转向许公公道谢。

等到这般礼数过后,大皇子发话问道:“何饱,你是什么人?快向圣上禀报。”何饱接过问题,答道:“草民是飞鹰连何草青连长的家仆。”郎真修闻言大惊,不禁用眼角瞥了他一眼。那日他没留意到这人,这次看来也是全无印象,心想这人或是知道何草青的事情,那事如果要是败露,恐怕会祸及自己,连累袁清鸿。他的一颗心没有着落,全身不觉已微微颤抖。

大皇子又问道:“何饱,你今日要向圣上禀报什么事情?”何饱答道:“今月初八,何草青和他的几名部下掳走七公主,打算以公主为人质,投敌卖国。”大皇子喝道:“胡说!七公主初八平安无恙回宫,怎么会是被人掳走?”大皇子虽然话音响如擂鼓,脸上却挂着奸笑,一眼就看出他是在作戏。

何饱又答道:“草民不敢欺瞒圣上。那是因为三皇子从何草青手中救出公主,公主才无事回宫。”大皇子又装模作样地喝道:“胡说!你说三皇子知道此事。他怎么可能不向圣上禀报此事?”何饱又答道:“草民不太清楚其中原由。不过,草民听到三皇子要隐瞒此事。”大皇子又再喝道:“胡说!三皇子贵为皇子,怎么可能包庇这些通敌叛国的奸贼?”他说话每句看似维护郎真修,实际是把‘通敌叛国’的矛头指向郎真修。

何饱早就和大皇子拟好台词,立刻便答道:“草民听到三皇子和袁清鸿交好,有意维护何草青。”这一句虽说得模棱两可,其实大皇子想借此使得皇帝疑心郎真修结党营私,意图纂谋皇位。大皇子又喝道:“大胆贱民!看你满嘴胡言。袁清鸿或会通敌叛国,三皇子怎么可能会叛国卖父呢?”

何饱答道:“草民不敢胡言。事情或有误会。不过草民的确亲眼见到何草青伙同他人掳走七公主,又见到通缉犯黄辰龙参与其事,还见到三皇子救出公主。”郎真修听得“黄辰龙”,心中一惊,随后想到这何饱服侍飞鹰连连长,认得黄辰龙也不是怪事,只是此时提出“黄辰龙”三字,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便变得证据确凿。

大皇子故作惊疑,问道:“什么?黄辰龙也参与此事?”何饱答道:“这是千真万确。那黄辰龙当夜来到何府,还说了‘你们不用戒备,三皇子也快到’。”这话半真半假,经何饱这么一说,就变成了郎真修、黄辰龙和何草青都是一丘之貉。

大皇子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张嘴就继续问道:“这…”没料到这个“这”字才刚出口,郎真修就打断他的话,说道:“皇兄,千万别为弟弟动气。等弟弟亲自来问问他,和他对质。”郎真习几番故作愤怒,佯作维护弟弟,如果当下不让郎真修问询,恐怕使父皇见疑,便说道:“三弟,你就好好拆穿他的谎话吧。”

三皇子就问道:“何饱,听你刚才那么说来。掳走公主的阴谋,你是参与其中吧?”这么一问,何饱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承认了,自己就犯了谋逆皇室的大罪;如果否认了,自己似乎就犯了欺君大罪。这两个罪名,何饱是无论如何都担不起的。何饱沉思了半晌,却也无法回答。

三皇子见他不能回答,就知道此人不足为惧,又说道:“何饱,看来你是记不清楚了。不如请圣上请出公主来帮你回答。”何饱心想尊卑悬殊,不可能请出公主的,这话大有指责自己一介草民妄想告发皇子的意思。他又想起三皇子与七公主互为同胞兄妹,肯定是相互包庇的,公主就算作证,多是斥责自己。他支支吾吾,一言都不能发,想到自己陷入这般虎狼之争,大半也不能活,心中一急,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许公公见状,便向小太监唤道:“秋小木,快看看那人是不是死了。”秋小木听言赶去,探了探何饱的鼻息,仍有丝丝呼吸,说道:“这人还没死啊。”许公公就向四名卫兵说道:“快抬走这贱民,押他在死牢。”四名卫兵领命抬走何饱。郎真修见父皇不加制止,想来是认定何饱欺君,心中便放松了许多。

郎宇真等四名卫兵离殿,就转向郎真习,说道:“习儿,你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一个小人说的话,你也信了。”郎真习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是理亏,脸上又是惭愧又是愤怒,沉默不语,垂头丧气。郎真修心念兄弟之情,为郎真习辩护道:“皇兄心念国家父皇,心中着急,所以今日请父皇明断,想来是因为心中有疑惑,怎么能说皇兄尽信小人之言。”

郎宇真点头赞许,不过嘴上仍不带一丝笑意,说道:“本来,朕想任命习儿担任总帅。今日看来,还差点火候。朕改变主意,决定御驾亲征,习儿就作为副元帅,而修儿作为监国留守京城。修儿,你就帮父皇拟好圣旨,明日早朝,昭告天下。”郎真习兄弟领命,道了声“儿臣遵旨”。

大皇子虽不能作总帅,可是这副元帅足以让他建功立业,心中还是十分欢喜。而三皇子忧虑父皇年迈,暗暗向佛祖祈求父皇征途平安,就这么想着,已经走到了御书房。

待过了半天,太阳已经西斜,郎真修才拟好圣旨。他从宫中回府,见到白玉书在正厅等候。白玉书迎身向前,慌张地说道:“三皇子。何连长被大隆恶贼黄辰龙杀害。现在朝廷悬赏千金,重购黄辰龙的人头。”郎真修一惊,随即就想到这是父皇的手段,不禁为黄辰龙的安危担忧,只是当下不得贸然行动,暴露了黄辰龙的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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