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夜：關係
距離至今大約是十年前的時候。
我曾經跟這名神父，有著連結──人際關係上的連結。
不過──事隔這麼久以前，我會忘記也是在所難免的。雖然那是絕不該忘記的事情。
倘若──我擁有什麼絕對不會忘記他人的完全記憶能力就好了。雖然偶爾會這樣想著，但那或許也只是我一相情願的想法而已。
千年──十個百年──百個十年──千個一年。時間的無情。歲月的流逝。時光的推進。對這觀看世界已經過千年的我──毫無意義。
記憶也好，回憶也好。全都──毫無意義。
所以──遺忘了一人還是兩人之類的事情，對我而言是家常便飯。
當然這並不是說與我接觸的人都不重要，也更不是說我從不把別人當一回事的意思。而是更加簡單，更加單純的──不重要而已。
記憶也好，回憶也好──完全不重要。
人會生病，會老去，會死亡──法則。規則。必然。
違反這一切的我──只能夠冷眼旁觀。
由當事者變成旁觀者的我，只這樣想著而已。
雖然這並非為我所願，但卻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即便我不想讓它發生，但它還是會發生。生命的必然性。生命的不可變動性。生命的絕對性。
呃，雖然是與那名神父毫無關聯的話題就是了。
反正遺忘幾件事而已，對我這存活了千年之久的腦袋而言，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不如反過來說，如果我的腦袋還能記得這千年間所有發生過的事情，所有接觸過的人們的話──這才是異常吧。
所以──我只是個──有著平凡的人類腦袋的吸血鬼而已。原本是人類，但如今是吸血鬼的吸血鬼罷了。
「艾爾倫比特‧培安。」索爾如是說。
「哎？」
「那名神父的名字是艾爾倫比特‧培安啦！」索爾沒好氣的說。
「不，我的哎不是指我沒聽到的意思。而是……」
我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跟他的關係對吧？」
「哎？啊──對阿。」真的是過分的理解我。
「父親。」索爾不以為意的說。
「嗯？什麼？」
「他是──我的父親。」
「哎──！？」
等一下！等等等等等！給我等一下！？父親？咦咦咦咦咦咦！？
「把你那嘴巴閉起來好嗎。」他無奈的說。「你的記憶力還是跟以前一樣差勁。」
「喂！你那是什麼意思。」仔細想想，現在好像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所以，我稍微改變了話題。「那傢伙，不是神父嗎？」
「是阿。」索爾點頭道。「所以呢？」
「所以──他為什麼會是你父親？」
「我是孤兒。」索爾斜眼看向我。「你全都忘光光了啊。」
「呃……」我愣了愣。他說的沒錯，我全都忘光光了。「總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稍微改變話題。「我們的第一個任務是什麼？」
「唉，從以前到現在你都是這樣。」索爾嘆了口氣後，說出這番宛如抱怨般的話語。接著回答我：「總之，就是將軌億城的七大不可思議全都解決。」
「是嗎。」
「那麼……」話語未畢，他拿出一張紙遞了過來。「你想先從哪個開始？」
「這是什麼？」我接過那張紙。
「軌億城的七大不可思議。」
「嗯……是嗎。」
軌億城的七大不可思議
問路的無臉男（夏日限定）
鬧鬼的第十三階階梯
傳出哭泣聲的屋子
湧出鮮血的河流
留著血淚的雕像
提著巨斧的妖怪
渴求鮮血的黑影
……
…………
………………
雖然我很不想這樣說，可是──這也太誇張了吧！這算什麼？這跟那封爛信有什麼差別啊啊啊啊！
「這是什麼？逼我吐嘈？」
「嗯？什麼是什麼，當然是軌億城的七大不可思議啊。」索爾理所當然的說。
「不，我不是在說那個。」我將那張紙還給索爾。「這張爛紙跟那封爛信有什麼差別？這不是根本就沒提到工作內容嗎！」
「至少也有說到七大不可思議是哪七大吧。」
「那種東西隨便去路上抓個人過來問都問得到吧。」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愛抱怨。」索爾無奈道。「至少省去了抓路人詢問的時間跟過程吧。」
「不。與其得到這張爛紙，我寧願直接去花那些時間。」
「……」他沉默下來。「隨便你吧。」
「話又說回來，這個『夏日限定』又是什麼東西啊！」
「夏日限定就是……夏日限定吧？」
「……你這回答跟沒回答不是沒兩樣嗎。」我沉默一會兒後說。
「吵死了，你去路上隨便抓個路人來問不就好了嗎！」
「那張爛紙到底是用來幹麻的，我越來越不懂了。」
「我撕爛它可以了吧！麻煩不要再談論這張爛紙了！」
「你也認為是張爛紙啊。」
「做好你的工作吧！吸血鬼！」
「事前的準備工作是你做的吧。神父。」
關係破裂。決裂。分裂。
呃，意料中的事。
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待在這座爛城。
＊＊＊
為了搞懂這句『夏日限定』的意思，我跟索爾又再度拜訪教堂。
索爾的父親──艾爾倫比特（真是難唸的名字），哈哈哈的告訴了我們（真不知道在笑些什麼）。
「是夏日慶典。」他說。
「夏日慶典？」
「嗯。」他點點頭。「那個無臉男，只會在夏日慶典前後會出現。」
「喜歡夏日慶典的妖怪嗎……聽都沒聽過。」我說。
「哈哈哈，搞不好是個怕寂寞的妖怪啊！」
「如果真有那種妖怪，我還真想見識一下。」如果真有這種妖怪，那還真新奇。「對了，夏日慶典是什麼？」
「嗯？亞爾斯你不知道啊？」
「第一次聽說。」
「是嗎……」他俯視地面幾秒後，開口道：「是軌億城的特產呢。」
「……麻煩說人話，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我聽不懂。」
「嗯？」他頭一歪。「那要說什麼？妖怪語？吸血鬼語？抱歉，我只會說人類的語言。」
「那就說人類的語言。而且我也沒聽過什麼妖怪語還什麼吸血鬼語的。」我無奈道。「而且，慶典的內容是什麼？」
「啊啊，你不知道啊。」他恍然大悟道。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
「哈哈，說的也是呢！抱歉抱歉。」
總覺得，跟這傢伙聊天很浪費時間吶。
「軌億城特有的慶典唷！一年一度，為期七天的盛大慶典。」
「哎──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感覺。」
「哈哈，那當然了。好說歹說也是首都的盛事呀！」
「是嗎，那等這件事處理完以後就去看看吧。話又說回來，慶典是什麼時候開始？」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三天後吧？亞爾斯你們真夠幸運的呢。」
「總算有件好事發生了。」我說。「踏進這個城以前，腦袋裡淨是些不詳的預感。」
「哈哈哈，亞爾斯你肯定會喜歡慶典的。」他笑道。意外的是個豪邁的笑法。
「是嗎。」
「嗯。」他點點頭。「亞爾斯你們只要一參加就馬上會喜歡木頭節慶典的。」
「……」我沉默一會兒。「抱歉，什麼慶典？」
「木頭節慶典。」
「……」
再度確定。
我──亞爾斯‧索利安諾，現在只想離開這座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