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月下的牵手

作者:douyueling 更新时间:2020/6/6 9:39:52 字数:12516

间章 月下的牵手

"好的,我切实收下了。"

听见亚黎图这么应答,对方默默地看了亚黎图一阵,

"你就是那个......那么就拜托你拿走了。"

亚黎图很清楚对方没说出口的话。但他没表现出任何反应,低了低头就转身离开了。你就是那个前任最高神官吧,想当然是这类话吧。

亚黎图重新抱紧怀里的卷轴。卷轴的数量不少,所以很重。额头上滑下了汗珠。不一会就走出了建筑物,来到了室外。

明媚的阳光从头上洒落。

举目望去,能看见形状对称的石雕规律地延伸开去,十分优美。空旷的场地内到处都有细致的雕刻。虽然不注意脚下很容易绊倒,但再往下打造了台阶形成了高低差,在视觉上形成了错落有致的效果。

然后最下方的中央以白色的石头打造出了一个圆形的水池,并且清水正不断从下往上形成漫天的水花。

这里是著名的水池广场。

这是引进了以机械闻名的亚蒙德的最新技术。而且水池使用的是星沙岩,到了晚上水花还会映射出星沙岩的光,场景十分如梦似幻。

不仅如此,这里和以廊道连接的神殿不同,露天的区域很多,整体十分开阔。

现在亚黎图所在的地点是王宫。

"喂,你看那个。"

走到另一个建筑物时,两个中年男人瞄着这边窃窃私语着。一路上他至少听见五次这么嘀咕的声音了。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叫住他,自己也成有名人了,亚黎图不禁好笑起来。

王宫里和神殿不同,多的是达官显贵。

对贵族来说,神官会走在王宫里本身就是件张扬的事,再来作为被罢免的前最高神官的自己会走在王宫里,那就更珍奇了。

现在的亚黎图对贵族来说只会是奚落的对象。毕竟他以前是个极大威胁,现在却沦落到了在王宫里当跑腿的地步。

本来按亚黎图的罪行,就算被立即驱逐出宫也毫不奇怪,但因为女王下达的惩罚是管束,所以他反而变得无法离开王宫。

这是默认将其留于王宫的意思。

是欧克莱的决定,还是甘梦的留情,总之亚黎图觉得很感激。就算被赶出王宫,亚黎图也没有地方可去。作为一个罪人,别说找活干,甚至可能像过街老鼠那般人人喊打,他会落得个连眼下的生计都犯难的窘境。

当然,就算留在王宫中,亚黎图罪人的身份也不会改变。时常能在背后听见闲言碎语,但至少保证了最低限度的生活。

话虽如此,但亚黎图一次也没在王宫遇见甘梦。

事到如今亚黎图才体会到王宫究竟有多大。虽然两年来他一直作为神官在王宫神殿内活动,但神殿也只不过占了王宫的一小部分区域。

这些日子,他去过了庄严肃穆的觐见厅,宽阔美丽的内花园,吵闹的马厩还有堪称国家心脏的以女王的办公室为首的内政办公区域。

当然,亚黎图是不可能走遍王宫内所有地方的,特别是作为王族生活区域的内宫,是闲杂人等不能踏足的领域。

本来作为好不容易得到赦免的戴罪之人,他本该被关押进牢房才对。就算被像长老众那样关进地下牢房也不奇怪。

不过因为王家格外开恩,亚黎图获得了某种程度自由行动的权利,而他行动的主要范围,就是女王秘书官的办公室。

"这样安排真的好吗?"

"你有什么不满吗?"

在欧克莱的办公室里,身穿不起眼奶油色外套的亚黎图正将散落在周围的书籍捡起来。

亚黎图现在是秘书官的......侍从。

每天的任务就是去各处收集要呈给秘书官的文件,按所属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将地上的废纸集中起来焚烧掉,将用过的书籍资料放回书架上。再把秘书官处理完的文件原路返还给对方。为了辅佐年幼的女王,秘书官的工作量十分大,连带着亚黎图共有四个人打下手。亚黎图现在每天都做着单调但不轻松的工作。

一天结束后,他就会回去下人用的窄小住所。当然待遇和以前当最高神官时是没法比的,但对亚黎图而言已经是破格的待遇了。

而且因为跟随在欧克莱身边,甚至没人敢当面羞辱本来可说是敌人的亚黎图。

"哼,秘书官的新宠吗?居然把这种污点养在身边,秘书官大人的兴趣也真教人不敢恭维。"

最多被人瞄一下这么调侃一句。

"为什么?我可是给了你随时都能去神殿深处的那座花坛的权限了。"

关于这点其实也是个相当大的问题。

"还是说你想当侍卫?但你身手那么菜。"

"......这真是抱歉了。"

作为欧克莱侍从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天搬运小山般的大量文件。一连几日下来手臂和腰腿都酸痛不已,让亚黎图体会到自己是多么没体力。

"你弟身手倒是不错啊。"

"弟弟,现在定时往来于王宫吗?"

"没错。今后两年他将受到王家的管束,但他是歌之一族的信奉者,方便起见现在暂时把他当神官方的特定要人护卫对待。"

这个国家的王军穿的是黑色军服,而弟弟的衣服或许会在细节上做一些区别,代表其属于神官阵营。

"他现在也算近卫了,我也想过给他个位置让他在首都安定下来,但恐怕不成吧。"

弟弟的身份...很微妙。

弟弟曾违法打开过首都的水坝。

这件事已经公告天下,弟弟也接受了惩罚。虽然并没有多大问题,但重要的是弟弟心系歌之一族,不可能一直停留在首都。

如今歌之一族已经再度回去了村子,新信仰也悬而不决,没有定论。后裔的女孩曾明言不会干涉人世,但民间对其的反应依旧很狂热。

而这大概就是欧克莱的用意。

传闻十分排外的歌之一族,并不会随便接纳外乡人,可想而知要打进内部有多困难。

他们与世隔绝,十分排外,十分神秘。明明是重要人物,关于其的情报却太少了。

对哈迪索的管束,是为了保有和歌之一族的联系,就算不能成立为新信仰,也不能完全放任歌之一族那般强大的力量。哈迪索对歌之一族很重要,既能作为人质,又能作为探子,虽然哈迪索本人应该没那个意思。

作为欧克莱来说或许也不是很希望歌之一族真的来首都,毕竟神官势力再度崛起对王家来说不算好事。

所以眼线就变得尤为重要。万一最后还是确立了女神信仰,哈迪索恐怕也不会成为神官,但一定身处后裔的近旁。所以欧克莱才想拉拢并控制住哈迪索吧,或许就连亚黎图也是用来绑住哈迪索的棋子。

作为王军来说,弟弟不过是个外人。但作为后裔的护卫,又不能随便对待他。可说是解释性和浮动性都十分大的身份。而且这一点亚黎图也一样。总而言之如今兄弟两人的待遇都只是过眼云烟,不过是特殊情况下欧克莱施与的例外身份。

"上次你也没能好好和他见面啊。"

"哈......因为很忙,而且虽然没什么不自由的,但姑且我们兄弟都是戴罪之身,还是尽量避免擅自见面为好啊。"

在登基仪式上见过哈迪索后,亚黎图就被暂时关押了。等他出来时,哈迪索已经随歌之一族回去了村子。听说是因为还有其他同伴留在歌之一族的村子里,必须回去一次好好说明,之后会再次前来首都。

"这样啊,他今天就要来了。毕竟歌之一族的村子离这里实在太远,就算一路骑马也要整整五天。太不方便了。和耶绮丽大人还有歌之一族商量后,决定让他每次在这里留一个月。想见面趁早说,我可以私下给你通融。"

"弟弟来首都时会让他做些什么呢?"

"让他参加近卫军的训练哦。他好歹算是歌之一族的护卫,虽然从上次来看,歌之一族或许并不需要保护。"

"上次是您偷偷联络了我弟......哈迪索吗?"

亚黎图停下原本在整理书架的手,扭头看过去,欧克莱罕见地叹息道,

"欸,虽然是我把他们叫来的,但我可没想到他们会那么光明正大地说出神启这种话。看看那个现场,真的会把所有人都变成狂信徒的。谁知道他们那么会笼络人心。这下不论确立什么信仰,都比不上女神信仰了。"

亚黎图能被赦免,是王家、秘书官、最高神官和歌之一族共同协力下的成果。听说是秘书官向歌之一族的村子送去了书信,要求他们现身首都。这还不算,他还把风险向哈迪索说明得明明白白,他早就知道就算必须接受惩罚,哈迪索也是会现身的吧。

对于被保下的亚黎图来说,是很感激欧克莱。但恐怕除此之外,秘书官还有各种各样的考量,才促成了现在这个结果。

"话说,真的能留下那座花坛吗?"

作为欧克莱的侍从,亚黎图还有个特权,就是能前往神殿深处的花坛。虽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埋头种花,而且欧克莱这边也十分忙碌。

"虽说知道穆纳花是假的,但我想神官们也不忍心摧毁那座花坛吧。究竟要确立哪种信仰,现阶段还在讨论中。所以不论体制还是神官规章,暂时还没有开始改革,包括神殿内部构造。"

"最高神官大人居然同意了吗?"

那座花坛是穆纳花信仰的象征,虽然十分不舍,但既然要改国教,那怎么想都不可能继续保留下来了。

"达比德大人,"

正走出办公室时,偶然遇见了前来的达比德,亚黎图恭敬地低下了头。结果达比德慌慌张张地大声回道,

"你不要叫我大人啊,我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在下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小官。"

亚黎图故意装模作样地回答,接着小声问道,

"花坛会在什么时候拆除?"

"关于这件事,还没有定论……"

"你在磨磨蹭蹭个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拖得越久越容易造成非议,舍弃那些无用的感伤吧!"

"大人,但女神信仰实在太狂热了,我已经尽力了啊。"

"你不要叫我大人。"

把达比德的话还给他后,亚黎图背对他,

"大人您说得没错,是我多嘴了。"

不能搞错分寸,亚黎图已经不是神官了。

亚黎图和那个花坛一样,没有眼下的目标,是悬而未决的生物。不论亚黎图还是神官阵营都还没有完全摆脱过去。

这也没办法,毕竟距离登基仪式还只有半个月。新信仰也还没决定。只要一日不决定新信仰,就不会有人前来神殿参拜和布施,神官也没有工作可做。到最后,连节日和重大事宜的举行都会受到影响。

现在或许是干着急的空窗期。

虽然没有事做,却又停不下来。

但就算如此,也已经迈出重新出发的第一步了。亚黎图现在是欧克莱的侍从,决不能倒退回去插嘴这件事,这是达比德的工作。

*

"你们在门外说了什么?"

欧克莱看着进入办公室后小心地磕上门的现任最高神官达比德问道。对方虽然有些尴尬,但也没有遮掩地回答,

"那位大人似乎很在意关于花坛以及新信仰定案的事。"

"毕竟他是前任最高神官,这也是没办法的。"

"但他一次都没去过花坛那边。"

"他没去吗?"

欧克莱有些惊讶。虽然知道他这些日子是很忙,但本以为就算要缩减睡眠时间,他也会抽空去花坛看看的。

"是的,而且我想他今后也不会去了吧。"

那个男人有奇怪的洁癖。

明明无法舍弃,却强迫自己一定要做个了断,他不会是把舍弃穆纳花信仰当作是对自己的惩罚了吧?

要是他能更圆滑一点就好了,欧克莱想。

"话说,就是今天吗?"

达比德偏了偏脑袋问。

"啊,虽然或许会有点晚,但对方传来消息称会在今天到达。"

"要是能听到好回答就好了,不过,那位大人知道这个消息吗?他不去和弟弟见面吗?"

"他呀,摆着张公事公办的脸说不可以见面呢。"

"诶呀那位大人还真的是......"

达比德像是理解了般一脸发愣地说。欧克莱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和你哥长得真像啊。"

晚上在私人的接待室里,欧克莱接见了那个男人的弟弟。黑发的青年害羞地笑了。虽然风尘仆仆地赶了六天路,对方却没有显露疲惫的表情。

"哥哥,还好吗?"

"啊,他现在不比以前,吃的住的都很简朴,不过我可没有虐待他。"

"听起来哥哥似乎很健康,那我就放心了。"

不像哥哥那么顽固,弟弟这边看起来是个温和的青年。

"那么,回答呢?"

"抱歉,不行。"

青年面不改色地说。明明平时很摇摆不定,但一旦事关歌之一族,他的态度就很坚决。

"是吗,你不用道歉,之前就说过了,我不在乎。"

不过你哥很在乎啊,欧克莱没有说出口。

欧克莱本来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个男人的话,但自从上次亲眼目睹所谓歌之一族是何等人物后,他才不禁反省自己的浅薄。

欧克莱后悔了,不应该让那种人物来首都的,他们瞬间就能掌握民心。到时恐怕会引发比穆纳花信仰更为疯狂的现象。为了能让他们在偏僻的角落度过一生,欧克莱正在努力凑齐条件。而眼前的青年就是其中之一。

青年应该也很清楚欧克莱的心思,但反而露出抱歉的神色。果然还涉世未深啊,在初局就占据上风的欧克莱缓缓说道,

"那么,来谈谈关于你今后的所属和工作吧。"

青年沉默地听着欧克莱的话。虽然愿意只身来首都,但青年毫无疑问是歌之一族的同伴,不会为了王家和欧克莱行动。

如今已知的关于歌之一族的情报,只有他们身为后裔的事实,和拥有四大精灵之力而已。

然后,虽然几乎已经被神官兵歼灭,他们还拥有像青年这样的信奉者。

青年本来并不是信奉者。

青年曾被神官毁灭了故乡,自己也深受重伤。要不是有歌之一族相救,他或许已经死了。神官不仅是他的仇人,也是歌之一族的敌人,但青年没有以打倒神官为目标,而是周旋于神官和歌之一族之间,帮助着歌之一族。

"我问你,你不恨神官兵吗?"

青年有些吃惊地歪歪头,说出了欧克莱初次耳闻的情报,

"其实最初我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自己受伤的缘由,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在歌之一族的村子养伤时我一直把自己当作亚黎图。"

"哦?"

"我在离开歌之一族的村子后,才想起了一切。我本来是打算去找哥哥的,但看着神官兵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村子又不能视而不见。而且既然哥哥想要从内部弄垮神官势力,那我想我就在外以阻止神官兵的行动为目标吧。"

"但凭你或是少数人是没法打倒神官兵的吧?"

"是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歌之一族的事通知你哥?"

欧克莱刻意这么问道,

"我想你也知道,这两年里,他可是焦头烂额地想要找到神官的弱点哦?"

"不行的。"

青年沉静自若地回答欧克莱明知故犯的提问,

"要是知道了歌之一族的真实身份,还只是个普通神官的哥哥会被灭口的。"

"所以你算准了他会当上最高神官?"

"怎么可能,"

青年摇摇头,

"要不是哥哥当上最高神官,在神官势力越发如日中天的情形下,靠我是没办法保护歌之一族的。因为歌之一族不愿表明自己的身份。就算成了最高神官,哥哥也是势单力薄,所以哥哥能借助到王家的力量真的很幸运。接下来只有时机问题了,但这不过是赌博。最后能让神官撤兵,也可说是凑巧。"

"神官兵已经不存在了,这也是你的愿望吧?"

青年看着欧克莱。

"但现在神官也没有私下的部队了,今后也不会有。就算歌之一族肯来首都,你也不可能在今后两年成为他们的护卫。"

青年没有回答好或不好。

"至少在今后的两年里,你能成为的只有女王的侍卫,或是你想成为我的侍卫?如果我收了你们兄弟两人,以后会方便很多。"

今后两年青年会受到王家的控制。

这两年内,能从青年身上得到多少情报。

能在青年身上植入多少忠诚心。

或是威逼利诱,哪种手段最有效果,这些都要一一确认。

"你以前和神官兵交过手,想必对他们很了解了。但其实神官兵并非正式的军队,不过是神官私下的部队罢了,官方上的名称是神官巡查使,也就是说说到底他们的身份还是神官。军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欧克莱靠在椅子上说,

"如果是拥有领地的贵族,一般都有旗下的军队。普遍称为地方军。除了贵族外,拥有军队的就是女王。王军分直属军和近卫军。近卫军包含别动队在内共四个部队,我会把你分配到其中一队,你觉得如何?"

"我来当近卫吗?"

"说是这么说,也不过是临时的。近卫军很看重家世,平民基本上是没机会当上的,不过你不是作为士兵,而是作为受罚者加入。"

欧克莱盯着青年说,

"近卫军里有很多贵族家的次子或三子,不用说阶级意识很重,竞争也十分激烈。你是外来人,想必一定会被冷眼相待。再来要是你的实力太弱就不用说了,就算你很强,也会被视作眼中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青年面不改色。王宫生活可以很麻烦,如果青年回去向歌之一族述说王宫生活是如何艰苦,就此打消他们来首都的念头就好了。

"你在首都的所属是近卫军。而当你滞留在歌之一族的村落时,你对外的身份就是驻地兵。"

这个头衔简直好像青年是王家安插在歌之一族那里的监视一样。

"你在首都的停留时间是一个月,在歌之一族村子的停留时间是半个月。剩下的半个月你可以自由支配,说是这么说,不过光是在赶路上就要花掉十二天。然后作为驻地兵的你必须每天利用飞鸽传信,向我提交简要报告。"

青年小心翼翼地抬眼问,

"......这是为了牵制哈露他们吗?"

这个青年思路很快。

"如果我说是呢?"

青年低声却坚决地说,

"那我就不能接受这个职务。"

"放心吧,这只是个名头。我不会马上要你做出不利于歌之一族的事。你就是因为深受歌之一族的信赖才有价值。"

"我不能左右歌之一族的意志。"

青年立刻否认。欧克莱停顿了一下才回答,

"但这次他们不是为了你现身首都了吗?说实话我本来还不怎么期待,你有点小看自己啊。"

"不是的,这次是特例,是回报。"

青年摇摇头说,

"歌之一族觉得能不再受神官追杀,是幸亏我和哥哥。他们为了回报恩情,而我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但这是仅此一次的,我不能再提出其他要求了,否则只会失去歌之一族的信任。所以这次来首都的只有我一人。"

"就算我给你好处,你也不能向他们进言吗?"

"办不到。"

"那么,如果我说要是你不顺从,我就关押你哥哥呢。"

青年想了一下后说,

"我可以带着我哥逃走,虽然我想你不会把哥哥作为对付我的人质。"

"为什么?"

"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我觉得你很看重哥哥,所以才会特地联络我不是吗?明明把哥哥当做用完就丢的棋子要来得更简单。那时神官势力已经被摧毁,哥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你明明不想让哈露他们来首都,却还为了哥哥特意送信过来,根本不是为了牵制。虽然我现在被王家控制了,但这不过是结果。你不是出于算计,而是为了哥哥在行动。就算是现在,哥哥也在受你照顾。"

那个男人也知道欧克莱会出手救下他,背后有很多算计。但他确实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他,欧克莱或许根本不会联络歌之一族。虽然舍弃他的同时也会失去他弟弟这枚棋子,但大可另外派出监视和密探。

所以要说这次行动的根本目的的话,就是不能舍弃他。那个男人有看轻自己的倾向,但他的弟弟就不一样了。

"我只是没料到歌之一族有那么神通广大。本来我是既想要收下你哥,还想要收下你和歌之一族所有人。让歌之一族适当地撑起女神信仰,然后让你和你哥为了我工作。"

哈迪索苦笑着,仿佛在说欧克莱也太贪心了。

"结果失算了,如果当初知道他们是那种怪物,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出现在民众面前。所以现在我不仅不能让歌之一族成为新的国教,还要让你成为我的眼线,并用作抑制他们的手段。"

"可以全部告诉我吗?"

"反正都是一眼就穿的事。况且你哥现在在我手里,我先说清楚,你没那么容易带着他逃走。"

面对欧克莱的高压态度,青年沉默不语。欧克莱又放缓语气说,

"当然,我也不会把你哥就这样闲置着。他很有用处,只要不出意外我不会随便对待他。"

"你果然很重视我哥嘛。"

"因为我觉得他很有趣。"

其实看重他的是女王,但欧克莱不可能这么说出来。青年苦笑说,

"你的意思是哥哥不知变通吗?"

*

哈迪索走出房间后,望着窗外的夜空回忆起来。当哈迪索准备好前往首都偷偷救出哥哥时,收到了来自直属秘书官的书信。信件上表明如果哈迪索愿意承担擅自打开水坝的责罚,他就能想办法减轻亚黎图的罪责。

同时,秘书官还要求维纳迩族出面,作为当事人赦免哥哥,

"你们不来首都也无妨,我和那个男人不一样,没那么重视信仰,不,他重视的是神官,但神官势力过度膨胀并不一定是好事,啊,最高神官我们这里会选好。但至少能救下那个想保护你们的男人的性命吧。"

虽然那时维纳迩族已经知道亚黎图并不是敌人,但亚黎图只是哈迪索的哥哥,对他们而言也不是非得去救的对象。

"哈迪索,想怎么做?"

"我会去救哥哥,但是,这和哈露没关系。哈露是族长,要以歌之一族的意志为重。"

月光下,哈露牵起了哈迪索的手,

"哈迪索,我帮不上忙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帮助哈迪索,就像哈迪索帮助过我们一样,而且亚黎图也帮助过我们,我们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站着好几个维纳迩族,其中迪恩开口说,

"既然我们的族长这么发话了,我们当然会服从。"

村民们点点头,

"做好出发的准备吧。"

于是利用风沙结界,哈迪索、席拉、哈露和迪恩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首都。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

在首都见到哥哥后,和秘书官联手演了出戏,女王和最高神官也在一旁配合,最后成功保住了哥哥一命。

相对的,今后两年,哈迪索必须定期到首都报到。维纳迩的村子离首都十分遥远,这当然是件苦差事。但比起哥哥的命根本不算什么,况且能让他往来两地已是额外开恩。

"那么我也要一起去首都。"

知道这件事时璐诺尔曾干脆地说,霍莱恩听了后就说,

"我也要去。"

"你们别瞎起哄啊,去了万一被捉怎么办,我们也是同伙啊。"

"所以才更要一起去。怎么能把责任都推给哈迪索一人承担。"

璐诺尔一脸认真地反驳叶艾,查理慌张地劝阻两人。

"哥哥,首都感觉怎么样?"

"哈,总觉得没意思。我已经不想再去了。"

回去的席拉反而像淋了冷水般冷静下来,不屑一顾地说道。他本来执意要去首都,所以才和哈迪索同行了。

"看着现在的神官,也没有打倒他们的冲动。而且我还去救下了神官的头头,我到底在干嘛啊……"

席拉一直十分憎恨神官,如果他不会随意跑去首都反而是好事。

"我要去首都不仅是为了擅自打开水坝负责,也是为了能帮哥哥分担罪责。而且现在歌之一族正受到广泛关注,我们信奉者也不能随意行动。特别是随意增加前往首都的人,可能会引发外界的肆意猜测。这不是哈露他们的期望,也不是秘书官所乐见的。没关系,我不会有事,一个月就能回来一次。"

哈迪索好好地和璐诺尔沟通。因为璐诺尔是个明事理的女性,所以就算满脸愁容,最后也点头应道。她不会为难哈迪索。

"哈迪索,把这个护身符带在身上。"

在来首都前,哈露交给哈迪索一个嫩草色的编织物。

"这是我们村子流传下来的,可以化解灾厄,一定会保佑哈迪索。虽然我没办法陪伴在哈迪索身边,但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虽然说好一个月就能回去,但那时哈露脸上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感。和欧克莱一样,哈露他们似乎也没有全面信任王家。哈迪索接过哈露手中的编织物,同时注视着哈露的眼睛承诺道,

"我一定会回来。"

然后将编织物系在手腕上的哈迪索一个人来了首都。

今后两年,哈迪索都会受到王家的控制。虽然王家和神官不同,不能说是敌人,但彼此间还是缺乏信任。

秘书官想要封印歌之一族,让他们从世人眼中消失。为此他应该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利用和哈露他们有联系的哈迪索。

"他们那种魅力太危险了,简直好像能让人失常的毒药一样。"

刚才秘书官的话犹然在耳,哈迪索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担心,因为哈迪索本身也是被歌之一族吸引的人之一。

"既然歌之一族也没有现身人前的打算,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依我看,他们作风古朴,不可能想要荣华富贵,也并不适合在王宫里装腔作势地生活吧。就让他们按他们的喜好,自由地在自己的村子生活下去。如果觉得太引人瞩目,也可以按他们所愿搬去任何地方。如果结成同盟,我也可以给你们提供许多方便。"

如今,哈露他们已经没再用四大精灵之力藏起村子了。因为已经公诸于世,光是使用障眼法藏起村子也毫无意义。

和以前不同,神官兵也不在了。自从公开真相后,也不曾再遭遇民众的攻击。

相反,每天都有不少平民聚集在村子门口,时而忏悔着,时而送上农作物和蔬菜,叫着后裔大人或是女神大人。

当然,即使如此,歌之一族也没有现身人前的打算。但也不能用武力驱赶没有恶意的对象。要说头疼也确实头疼。

"歌之一族并不期望离开。他们已经对不断逃离某地感到厌烦了。"

"因为神官兵的追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多次了吗?"

"是的,所以他们会像以前一样,在那个村子生活下去。"

哈迪索喃喃道,

"但今后,如果歌之一族改变了主意,那我会尊重他们。"

就算到了如今,歌之一族也并不打算伸张自己。哈迪索也觉得在村子里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不管哈迪索怎么想,他都会尊重歌之一族的选择。对哈迪索来说并不存在忽视歌之一族的意志这个选项。

"如果歌之一族选择离开,那我会跟着一起走。如果他们打算站到台前来,我也不会阻止他们。"

"但比起让歌之一族在人前招蜂引蝶,你也比较希望歌之一族像以前那样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不是吗?"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

"即使你哥会有性命危险?"

"是的。"

哈迪索没有一丝踌躇,这不是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根本做不到。

"另外,你似乎还有一个重大误会。"

哈迪索直视欧克莱说,

"就算我选择站在王家或是你这边,哈露他们也不会扭曲自己的意志,只有族长能决定歌之一族的一切。"

"但身为他们族长的少女不是很爱你吗?"

"......我们并不是恋人。"

"怎么,你还没有表明心意吗?"

"......"

哈迪索只有以沉默来对抗。秘书官不好对付,要是从表情或是语气中透露了一星半点,难保不会被利用,虽然自己真的还什么都没说。

最后秘书官问道,

"我听说歌之一族能通过占卜与神沟通,这是真的吗?"

犹豫再三的哈迪索回答,

"是的。"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哈露他们总说,神不会干涉人世,我觉得就是这样的。不论发生什么,神都只会默默关注,这就是神对人世的关爱。"

"很遗憾,我是无神论者。"

欧克莱决绝地说,

"但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希望身为后裔的他们也能以身作则,不要乱出风头,特别是随随便便把神启这种话挂在嘴边可不是明智之举。"

秘书官这么说完后,就让哈迪索离开了。

哈迪索很清楚,一旦发生什么事,亚黎图就会被利用做人质。但他绝不可能为此而去利用维纳迩族。

哈迪索并非讨厌或憎恨王家,但这里并非哈迪索的归宿。明明哥哥在这里,哈迪索不禁自嘲。要是在以前,哥哥的身边就是哈迪索的归宿。就算会被利用,哈迪索或许也会选择留在有哥哥在的王宫。

自己已经变得不再需要哥哥了吗?但哈迪索觉得并非如此。不论亚黎图还是哈露,都是哈迪索重要的人。

如果发生只能选择哥哥或哈露一方的情况,怎么办?哈迪索设想了一下。不知道,不确定要素太多,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但只有一点很明确。不论发生什么问题,哈迪索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万一哪天哈迪索为了自己想要利用哈露他们,势必会被他们抛弃。不能奢望能像这次一样,下次也能得到他们的帮助。

哈迪索走在昏暗的走廊上,现在已经是深夜,明天一早他还要作为外部人员参加近卫军的晨练。找到临时宿舍后,床上贴心地放着明天要穿的衣服,那是一套黑色制服,虽然有点担忧今后能否顺利,但哈迪索马上就倒在床上陷入了沉睡。

*

"果然,不行吗?"

几天后的晚上,达比德在接待室里这么嘀咕。欧克莱把精选的好酒放在桌子上,和那个喝不了酒的男人不同,能有个懂酒的对象是工作到这么晚后仅有的乐趣。

"虽然一瞬间看到了希望,但果然是不可能的。在穆纳花信仰落幕的那刻,神官势力就注定衰退了,必须有这种心理准备。"

"这不是废话吗,早就该有这种心理准备了。"

"......您这样说可太苛刻了。"

现任最高神官做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大人您不希望女神信仰能确立吗?"

"因为我不是神官,是秘书官,神官不是敌人吗?"

"欸,现在已经不是了吧?"

"要是变得太强,就算是友人也要提防,你就以历届最不起眼最高神官为目标,默默工作就好,听见没。"

"您居然说得那么直白......反正我就是替代品啦。"

"替代品吗?"

"我知道的啊,那位大人一直摆着张愁眉苦脸的表情做着最高神官的工作。如果我出一份力能解放他的话……虽然可以的话,最好能把这苦差事让给别人。"

"不行,你不做也得做。"

"请别回答得那么干脆啊!"

两人边倒酒边聊。今天喝的酒口感十分香醇,略带一丝辛辣,是来自别国的进贡品。达比德不禁美味地叹息。

"你和那个男人认识很久了?"

"我们是同学,不过他在我快要成为神官时才进入神殿,然后一下子就赶超了我,我当上中级神官的时候,他已经是上级神官了。"

"这我知道,我曾收到过这次的最高神官是个怪物的报告。听说当初他晋升的速度前无古人。"

"没错哦,不过最初他就是一脸严肃的表情。因为过了二十岁才进入神殿,起初是因为年纪大才显眼。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顶着副病恹恹的样子被人指指点点着,又成天窝在书库里。虽然现在我已经知道缘由了。"

"真是了不得的复仇心。他是为了复仇才进入的神殿。"

欧克莱举着酒杯总结了那个男人的过去。达比德点头赞同道,

"那就是他的燃料吧,他借此才能在神官中往上爬。"

"虽然他确实不是史上最年轻的最高神官,但确实是史上晋升最快的最高神官了。不过他现在又成了史上被最快撤职的最高神官了,一年学徒,一年上级神官,然后最高神官没当到半年,真是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啊。才区区两年神官经验,就从底层到顶点然后又落到了最底层。"

达比德没有陪笑,而是慢慢问道,

"今后他会怎么样呢?"

"现在仇也报了,神官兵和长老众也不在了,弟弟也还活着,那么也可以去找新的人生目标了吧?"

"但是我不觉得他能看得那么开。"

"没错,他既不去花坛也不去见弟弟,连耶绮丽大人也不见。"

欧克莱喝干了酒,放下酒杯,

"我总算是知道了,因为他觉得现在自己是罪人身份,不应该伸手,所以越面对珍爱的东西,他越是退避三舍。"

"就是啊,所以那位大人才让人头疼。"

达比德和欧克莱双双叹息。

"我问你,他有恋人吗?"

"......要是有的话,我反倒会感到很意外。"

达比德瞪大眼睛,

"那位大人就好像对未来完全没抱期待似得,完全不近女色,天天只顾着照顾花。神官们都说他是神官的典范,也有过传言说,穆纳花就是他的情人呢。"

"那他以前没结过婚吗?以他的年龄,就算在成为神官前成家了也不奇怪。"

"如果结过婚,按他故乡的惨剧也只能徒增悲伤。而且我想他大概很宠爱弟弟,把自己的事都闲置了吧?"

"他喜欢年纪小的吗?对耶绮丽大人也是吗?"

"呃,这个小人可什么都不敢说。"

达比德谦逊地移开视线,

"......但确实,那两位大人感情不错呢。"

达比德搓着下巴,想起不久前看见的景象。

其实在登基仪式前一晚的中庭,达比德也在场。他打架不行,但还是和那个人一起躲在廊柱后方默默守望两人。

照理说神官和王家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但两人间却毫无隔阂。当初仍是第一王女的女王也不像是对待小官的态度。亚黎图没有下跪行礼,但女王毫不在意,只是直率地抬头看着他。两人就像是鹿和羊亲密无间地并排而坐般。

达比德并不知道两人是如何相识的,但从欧克莱对待亚黎图的态度看,恐怕亚黎图和王家早有联系。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亚黎图憎恨神官到不惜打倒长老众的地步。

而且虽然憎恨神官,却又想保住神官体系,结果一个人把事全兜了起来。落得个被众人唾骂的下场。

"他本来以为耶绮丽大人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咦,是这样的吗?"

"嗯。耶绮丽大人故意让他误会,为了寻找神官的弱点,装作学徒潜伏在了他的身边。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就算不会暴露也太危险了。但在我知道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私下结成同盟了。"

达比德的眼睛轱辘一转,

"......是那个人的报告吗?"

那个人就是指欧克莱安插在神殿的内应。

"没错,要不是收到报告,耶绮丽大人或许还不想告诉我。可见真的很中意他呢。"

虽然厌恶神官的亚黎图会和王家联手不奇怪,但达比德没想到竟然是女王先接近对方的。谁都不会想到女王曾穿着平民的衣服,装得像个男童一般溜进神殿吧。达比德知道时也是大吃一惊。

"不过恕我冒昧,恐怕他是把耶绮丽大人看作需要照顾的对象吧。虽然他对女性没兴趣,但很喜欢小孩子。他对学徒很照顾的。"

"我的密探也是这么报告的,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不过是这样嘛,他把王女殿下,啊,不,女王陛下误会成巴齐拉了啊,也对啊,要不然一定会暴露的,因为他认识每一个学徒的脸。"

"虽然不爽,但又让我觉得有点安心。那男人真让人没办法。"

"所以您才想方设法保下他了吗?"

"没错,他是个没野心的男人,所以让他留在耶绮丽大人身边,我就可以安心做其他事,不用担心有其他坏虫盯上耶绮丽大人。"

您不会是想把他培养成耶绮丽大人的亲信吧,这句话达比德留在嘴里没说出口。如果欧克莱真有此打算,那亚黎图今后恐怕不会止步于一介小官。

"你打不打算结婚啊?"

"欸,小人吗?小人暂时还没有......"

达比德不好意思地笑了,欧克莱吃惊地睁大眼睛,

"怎么,原来你已经有对象了?"

"诶呀也不是啦,不如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总之现在还是观察期,不是,小人绝对不是在秀恩爱啊。"

面对扭扭捏捏的达比德,欧克莱了无生趣地应付了一句"啊是吗"。

"今天的这些话,请对那位大人保密哦。"

达比德有些害羞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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