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奶油冬瓜煲 更新时间:2020/4/1 1:15:34 字数:3973

雷电的闪光穿越稠密的雨幕,照亮了青色的石砖路面,撑着一把黑色大伞的兄妹二人,正拖着行李箱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并肩而行,滚动的轮子在身后的积水中留下一串串涟漪。

“我讨厌下雨,”法芙妮娅扯了扯白大褂敞开的前襟,暗红色的眼睛看着脚下泥泞的水洼,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空气潮湿得像是黏在皮肤上的烂泥一样。”

“那你把它们烤干不就好了。”雷根瞥了一眼她头顶那两支醒目的黑色龙角,“反正又没有其他人在看,就当是练习。”

“你会只为了吃一块烤肉而用炸弹来点火吗?”妮娅打了个哈欠,揉着刚刚睡醒的眼睛说,“还是说你只是想借此来测试一下新材料衣服的耐热性能?”

“或许再过几年,你就可以自由掌握它而不会失控了。”雷根抬头望向上方黑压压的云层,“你可是整个种族百万分之一的特殊鳞角种,即便是龙舞纪元那些统治世界的真龙,能够驱使这种力量的也是少之又少。”

少女没有接过话题,只是低头看着水洼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尘不染的白衣与那两支黑曜石般的龙角,在她眼中显得格格不入。

时间已经过了半夜11点,街道的转角处却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这让妮娅不由得一愣——因为那不是一两个海盗喝醉了在撒酒疯这种程度的声音,而是数十数百人聚集在一起。

狼岛的北港口曾经是只允许商船和货船停靠的白色地带,海盗船直到十多年前都是不能在北港口下锚的。

但在杰克·哈里森带着上一代的狼群从南港口出发,并被海耶克集团全灭后,南港口在海盗们眼中逐渐成了不祥的象征,很少有人愿意再踏足那座如同棺材般的港口,这使新一代的海盗与占据着北港口的商人和岛上的原住民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冲突。

实际统治着这座岛的狼之圆桌不得不做出让步,在与海盗们约法三章后允许他们在北港口停靠,其中第一条,就是不能在北港口召开任何大型海盗集会。

一眼就能看到全貌的港口此时挤满了拎着行李箱的人,停靠在港口里的几条大型船只纷纷放下了舷梯,甲板上的水手大声招呼着众人登船,登船队伍的末列,几个抱着婴儿的母亲正极力安抚怀中受到惊吓的孩子。

“这是……什么情况?”妮娅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从未见过这个岛上的人这么大规模的聚集在一起。

下至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上至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这座岛几乎所有的住民都拖家带口集中在了这个港口里。

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即将到来的灾难,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大难临头般的忧虑表情。

“妮娅!雷根!”一个穿着灰色背带裤的瘦弱少年从密不透风的人堆中挤出来,冒着雨小跑到两人面前,“你们怎么才来?奥尔森先生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少年与他们同是一条街上的居民,在一家木工店里当学徒,由于体弱多病,经常会光顾奥尔森诊所。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妮娅还处于刚睡醒不久的状态,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虑感却逐渐让她变得清醒。

“你们……不知道吗?”少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座岛,已经被海耶克集团盯上了,一天之内,海耶克舰队的炮火就会将这里化为一片焦土……”

还没有等他说完这句话,妮娅已经丢开手中的行李箱,转身冲入了暴雨之中。

看着妹妹的背影在雨幕中逐渐模糊,雷根的表情却没有半点的波动,只是轻轻拍拍少年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随后将雨伞交到他手中,拿起两人的行李箱走向了港口西侧。

————

空旷的议事大厅里,回荡着左轮枪轰鸣后留下的余波,如同一头受伤猛兽愤怒的咆哮,令整片山林为之震颤。

鲜血逐渐将银灰色圆桌上的纹路填满,溢出,滴落在淡黄色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一串污秽的暗红色斑点。

披着深蓝色外套的老狼王缓步走到桌前,将子弹一颗一颗推入手枪的转轮中,金属扣合的声音像是支离破碎的时钟在用满是裂纹的齿轮倒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命,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

“十九年不见了,亚斯塔禄·柯尔特,你这杂种。”杰克低头看着圆桌另一头奄奄一息的胖子,棕黄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那天晚上,我应该把这座议事厅整个炸成碎片。”

“事后后悔是没有用的,”尽管身上枪伤渗出的血已经将衣服浸到看不出原形了,亚斯塔禄的脸上此时却挂着狰狞的笑容,他靠在座椅上大口喘气,时不时咳出一两口夹杂着破碎脏器的瘀血,“我击败了你,毁掉了你的一切。”

“确实,如你所言,我输了,失去了一切。”杰克点点头,将左轮收回枪套里,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但你也没有成为胜者。”

青蓝色的火焰在老狼王腰间的提灯中跃动,像是一只凶暴嗜血的小兽,迫不及待地啃咬着笼子的门,想要钻进面前几团模糊的血肉中大快朵颐。

“咳咳……”亚斯塔禄剧烈地咳嗽着,眼睛里仍然闪着狂热的光,“十八年前与你争霸的人都离开了珍珠海或者已经不在人世,我可是相当期待,如今的珍珠海,哪个人会取下你的脑袋。”

“你已经活不到那时候了。”杰克叼上烟斗,打开提灯的门,放出了牢笼中饥渴的凶兽,“未来的珍珠海或许会诞生新的‘狼群’,但不会再有‘圆桌’了。”

提灯中涌出的“鬼火”像是有生命一样,猛地扑向发出嘶哑笑声的圆桌领袖,青蓝色的烈焰在一瞬间就将他吞噬,他的皮肤在烈火的噬咬下开始萎缩,扭曲,皮下的肌肉和血管迅速被剥离,燃尽,露出脏黄色的骨骼。

但他还在一刻不停地狂笑着,即便眼窝中早已空洞无物,发声的器官亦被烈焰啃食殆尽,这具骷髅仍然嘴部大开,无声地嘲笑着将死的老狼。

几乎重合在一起的六声枪响再次在这座议事厅里轰鸣,燃烧的头骨自那具骷髅的肩上滚落,摔在被鲜血浸染的大理石地面上,碎裂开来。

————

暴风雨呼啸着,从狼岛死寂的城镇上席卷而过,在这被黑暗笼罩的街道上,亮起了最后一盏灯,一盏曾经象征着希望和救赎的灯。

橘黄色的灯光下,齐格弗里德·奥尔森坐在会诊桌后,打开一瓶朗姆酒,仰头灌了一口。

门外逼近的脚步声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像是一条饥肠辘辘的巨蟒摩擦着鳞片,从草丛中缓缓逼近自己的猎物。

“看样子,杰克并不打算见我最后一面啊。”齐格弗里德靠在座椅上,望向虚掩的大门,苦笑着说。

大门被推开,鳞角种青年带着一股连暴雨都未能洗刷掉的浓郁血腥味走入屋内,转瞬间就将诊所里残留的消毒水味冲散了。

“奥尔森先生,好久不见了,您的听觉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任何了解他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举动会发生在这个人身上——那个以狂妄和残暴闻名于珍珠海的赫柏·斯科比安,不仅对一个人类鞠躬,还使用了敬语。

“少跟我来这套,这里可不是布莱尔德雷科,我也不是曾经的那个齐格弗里德·奥尔森了。”医生嗤笑一声,大口畅饮着瓶中的酒。

“你是被他派来杀我的吧?等我喝完这瓶酒,你就动手吧。”

“甚至不打算反抗一下吗?‘屠龙英雄’会任由一个鳞角种杀死自己,这是什么齐格弗里德式笑话吗?”赫柏靠在墙壁上,晃动着身后粗壮的龙尾,尾刺猩红的倒影在地面的积水中摇曳,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一闪而逝的雷光,“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强大的那个,没有挑战过全盛时期的你会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年轻人,体谅下已经十二年没拿过剑的人吧,”齐格弗里德叹了口气,摇着头说,“我在打打杀杀中度过了大半辈子,死的时候我只想作为一个普通医生,体面地上路。”

响彻云霄的雷鸣在街道上回荡,带着夏夜的冷风和三十八年来的种种回忆自敞开的大门闯入。

……

“喂!你就是那个‘鬼医’扎克的弟子吧?我的船上需要一个医生,来当我的船医吧!”

……

“初次见面,‘血蔷薇’的诸位,你们的赏金就由我克里姆希尔特收下了!”

……

“船长!前几个月被齐格弗里德击败的那个女赏金猎人又找上门了!在门外喊着要找他报仇呢!”

“我说,齐格弗里德啊,你一次次把她打倒,又一次次故意放任她逃走,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

“杰克!你疯了吗?那可是传说中的‘征服者’啊!以我们的兵力,怎么可能击败海德拉帝国的舰队!”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圆桌’的那群狗杂种阻止了安妮成为狼王,那就由我来达成她的梦想!即使眼前是阿尔普海姆的舰队,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开炮,更何况,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巴索罗缪·恩菲尔德!”

……

“杰克和安妮,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克里姆希尔特,到你和齐格弗里德结婚的时候,需要我帮你挑婚纱吗?”

“安妮,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没有想过……那种事……”

“喂!齐格弗里德!你听得到的吧!连杰克都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还拖拖拉拉这么久?现在就向她求婚!这是船长命令!”

……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真正的龙啊!你会死的!”

“齐格弗里德!快回来!不要把命搭在这种地方!”

……

“该死的海耶克集团!他们杀了安东尼!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杰克!你现在是狼王!你的举动会影响到整个狼群!不要让热血冲昏了你的脑袋!向海耶克正面宣战是一件很无谋的事!”

“如果我不为死去的朋友复仇,在狼群眼中我会成为一个没有胆子的孬种!那样的杰克·哈里森,有什么资格统帅狼群?”

……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年轻人,你要看着愤怒的杰克·哈里森亲手毁掉整个狼群吗?不如……和我们做个交易吧。”

……

“齐格弗里德,求求你,把我和杰克的孩子带出去,让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健康地成长,一个没有狼群和海耶克的地方。”

……

“你就是赫瑞德玛·奥尔森?如果你真的如他们口中说的一样,没有治不好的病,那这件事对你而言也肯定很轻松吧。”

“请把我,变成人类。”

……

暴雨还在一刻不停地冲刷着这座临近毁灭的城镇,像是要用雨水的重量将它整个沉入海底,从历史上抹除。

在几乎要埋没一切的狂风骤雨中,门外隐约传来一个他相当熟悉的脚步声。

齐格弗里德无声地笑了,他放下已经喝干的酒瓶,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

少女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以惊人的频率跳动,发出只有鳞角种的身体足以承载的心跳声。

眼前就是最后一个街道转角了,只要跑过这个转角,就能看见奥尔森诊所的大门了。

诊所的招牌被砸碎,大门和窗户被破坏等等她所设想的最糟糕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在眼前,诊所的门虽然开着,但诊所内依然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妮娅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就在她松了口气,准备慢慢走入屋内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此时传入她的耳中,几乎要让她上一秒还在超频运转的心脏停止跳动。

“那么,永别了,奥尔森先生。”

在少女绝望的尖叫声中,那根猩红的尾刺闪电般刺出,贯穿了齐格弗里德·奥尔森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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