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雷如利剑般撕裂漆黑的雨幕，轰击在庭院中央的金属雕像上，点燃了巨狼脚下凋零的花圃。
基德坐在议事厅门前的台阶上，默默喝着壶中的酒，看着鲜艳的红玫瑰在暴雨中熊熊燃烧，为那仰天长嚎的巨狼染上熔金般的色彩。
“真实的海盗世界是残酷无情的，你所幻想的海盗生活如果是小说中那种光怪陆离的冒险谭，奉劝你一句，不要再插手和狼群相关的事情，离开珍珠海，去远东的虹之海追寻你的梦想吧。”
老狼王临走时的话语带着几分真诚，甚至让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但是，年轻人总会想去撞穿那堵不存在的‘墙’啊，才五十二岁就变成了老头子的杰克·哈里森。”青年饮尽了壶中的酒，将空酒壶丢在脚边，整了整衣领，一头扎进了雨幕中，脸上带着与七年前那个男孩一模一样的倔强。
“与你不一样，我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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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海平线上，冲天而起的火光染红了厚重的积雨云，浪涛不知疲倦地拍打在坚固的礁石上，柔和的海风中，隐约能听见远方传来密集而沉闷的炮声。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单桅帆船窄小的甲板上，为女孩淡金色的长发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那双明亮的蓝眼睛仰望着夜空中黯淡的月轮，流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还在生气吗？”船舷边上的桶盖被掀开，基德从桶中拎出两支冰镇好的酒，用左手拧掉瓶盖，将其中一支递给她。
“我没有生气。”
“只是……对你的行事手段有些反感。”佩加索斯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酒瓶，轻轻和他碰了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把你和父亲作对比，但你和他在这一方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这点我无法否定。”出乎意料的，基德居然主动承认了，他靠着船舷就地坐下，小口喝着瓶中的酒，“毕竟这是我从他身上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多数时候也是我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最优解。”
“那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和他一样变成操纵人心的高手，一个把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欺诈师。”佩加索斯看了一眼还算干净的甲板，也毫不拘谨地在基德身边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感受冰凉的朗姆酒滚入喉中，留下浓郁的香甜味在口中化开，“为了取代杰克成为新的狼王，你几乎利用了狼岛上的所有人来布局，甚至让‘屠龙者’和‘幻影蜘蛛’都成了那座岛的陪葬品，为什么最后却没有杀他？”
“其实理由很简单，”说到这件事，基德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他太强了，我杀不掉他，就只能赌在港口那些海盗的运气上了。”
“就……只是这样？”佩加索斯愣了一下，“那看来，我们没执行你原定的计划是个正确的选择，以那些菜鸟海盗在那种情况依旧选择留在港口里的智商，根本不可能对抗封锁港口的纳尔逊舰队。”
“那也只是下下策，既然你愿意把自己的身份用来打掩护，我就不用做那种危险的赌博了。”
“况且我对杰克·哈里森并没有恨意，杀掉他只是为了清扫我成为狼王路上的障碍，顺便帮某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出一口恶气罢了。”基德欣赏着酒瓶中漂亮的银色酒液，眼角的余光扫过甲板下的船舱，“所以，原本我就准备了一个备用手段，只不过事情并没有按我预料的那样发展罢了。”
“那个小姑娘，是高位鳞角种对吧？”早在上船时，看见妮娅的龙角和头发上尚未褪去的粉金色光辉，佩加索斯就多多少少猜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份，“也难怪你会信心满满地把半条命都押在她身上，如果有她的力量，确实可以带着这条船在舰队中杀出一条路后安然离去。”
“但她也只是一个柔弱会受伤的少女啊，有着自己想要达成的梦想，为无能为力的事哭泣，为亲近之人的死而悲伤，”基德叹了口气，“对比之下，我这个把别人当棋子用的坏蛋反倒更像怪物。”
“明明为了达成目的，你和她哥哥串通起来当面说了那么多脸不红心不跳的谎话，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反而有了愧疚感，你这人还真是奇怪。”佩加索斯白了他一眼，小口喝着酒，“如果换做父亲来，他可不会像你一样做那种拿自己命去赌博的蠢事，从背后干脆利落一枪崩掉杰克的脑袋然后早早离开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毕竟我只继承了他一半的基因，性格上我更像母亲，热血上头时会变成一个不计代价的赌徒。”基德摇晃着酒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佩加索斯的侧脸，“我猜布兰登想让你替代我，多少有点原因是你性格上更像他，能够时刻保持冷静。”
“但是，在优柔寡断这点上，你却和母亲一模一样。”
佩加索斯举起酒瓶的手突然停下了，她沉默了一会后，再次开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吗？我觉得自己编的故事已经够完美了。”
“我想布兰登从来没和你说过吧，你和她长得很像。”基德看着佩加索斯迷茫的表情，喝了口酒，“你当初编的那个关于布兰登初恋的故事确实很有说服力，但是很遗憾，我不会忘记自己母亲的长相。”
佩加索斯哼了一声，侧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
“算了！算了！”突然，她把酒瓶往甲板上重重一放，自暴自弃般大喊着，转过身来，大力给了基德一个熊抱，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一通乱揉，“满意了吧！你这该死的妈宝男！”
“你在干什么？”基德呆了一瞬间后，哭笑不得地把她推开，“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病态！”
“给你来自母亲的‘爱的拥抱’啊！”佩加索斯的脸颊因为酒劲上涌开始微微泛红，她喷吐着酒气，恶狠狠地说，“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母爱的姐姐没能模仿到位还真是对不起呢！”
“缺乏母爱并不能成为你诽谤我的正当理由，”基德耸耸肩，嘴上毫不留情，“而且她也不会用这种闻起来像烂木头的奇怪香水。”
“这是阿尔普海姆出产的古树香水，你这不懂欣赏的混蛋！”佩加索斯瞪了他一眼，抓起手边的酒瓶，开始像灌水一样大口豪饮，不一会就把剩下的大半瓶酒全部喝下了肚，吐出一口清晰可见的淡银色酒气。
“或许我应该给你拿瓶便宜点的酒……”看着她手中空空如也的水晶瓶，基德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珍贵的‘银白龙息’被你这么糟蹋，这小小一瓶的价格可是比等体积的黄金还要高好几倍的……”
“不好意思，你说晚了，”佩加索斯甩手丢开酒瓶，扶着船舷想站起来，“我有点醉了，先去船舱里休息啦……”
小船在这时猛地一个颠簸，直接让脚下不稳的佩加索斯又坐了回去。
“趁你还没醉倒，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基德苦笑着，不抱希望地丢出了憋了好久的问题：“你昨天下午说的关于那个‘真相’的话题，是和恩菲尔德家有关吗？”
看着弟弟脸上无奈的表情，佩加索斯突然笑了，得意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她扑到基德肩膀上，将嘴凑到他耳边，无声地做了几个口型，随后便昏昏睡去。
“真够拼的啊，姐姐。”基德摇晃着手中的酒瓶，轻叹一声，将她抱进了船舱里，“只可惜……你还不了解巴索罗缪·恩菲尔德，那个老头子可不像你这样天真……”
温暖的海风吹过，鼓起桅杆上的风帆，推动着小船破开海浪，航向海平线上初升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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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鹰1517年10月9日，贝斯瓦尔，安德鲁斯公馆。
体型臃肿的奶牛猫迈着四条小短腿奔跑在走廊的地毯上，尽管它喘得像条病入膏肓的牧羊犬，但依旧灵活地跳上身旁的墙壁，避开了推着餐车的女仆为阻拦自己而伸出来的腿。
“奥斯卡！停下！她还在休息！”见阻拦无效，女仆连忙丢下餐车追了上去。
但这只胖猫落地之后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了，它以惊人的速度撒腿狂奔，眨眼间就跑过了大半条走廊，将肥胖的身躯从两扇门虚掩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女仆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推门闯入了房间里。
看起来足足有17磅重的毛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炮弹般的弧线，重重地撞在了微微隆起的被窝上，让蒙在被子里的人发出了尖叫。
“奥斯卡！给我滚出去！”蒂娜愤怒地掀开被子，把给了自己腰部沉重一击的胖猫从床上一脚踹了下去，“艾米！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放它进来！”
“对不起，大小姐……我们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但就是抓不住它……”名为艾米的女仆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被踹飞的猫，一边向怒火中烧的蒂娜道歉。
“你在开什么玩笑？它胖到连和对街的母猫偷情被发现，慌不择路从围墙上跳下来都会摔断腿！”蒂娜的起床气几乎要冲破屋顶，银灰色的卷发杂乱地披散着，盖住了她的眼睛和大半张脸，让她看起来像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这次不一样，大小姐……”艾米拎着张牙舞爪的奥斯卡，小心翼翼地说：“它昨晚……躲进了少爷的房间里……”
“山姆？他不过是个还在上中学的乖孩子。敲个门说是我让你们进去的，他不会说半个不字！”
“不是小少爷，是大少爷。”这时，另一名女仆推着餐车走到房间门口，轻咳了两声“海耶克海军学院似乎因为一些紧急事态不得不暂时休课，所有学生都被下令不得在校内逗留，在你昨晚睡下之后，大少爷也回来了。”
“你们不能进他的房间去捉奥斯卡，也就是说……”蒂娜思考几秒后，立刻明白了。
“虽然他让我们不准告诉你，还威胁着要解雇我们，但不用说出口，你也能猜到他干了什么吧？”推车进来的女仆开始在桌上为蒂娜摆放早餐，同时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对这位少爷的不满和鄙夷。
“克丽丝！”一旁抱着猫的艾米连连对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火上浇油。
克丽丝耸耸肩，也不继续说了，摆放好早餐后，她无声地对艾米做了个鬼脸，与她并排站在了房门旁。
“解雇你们？”背对着两人的蒂娜放下手中的眼药水，戴上美瞳，啼笑皆非地转过身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可是我雇来的仆从，就连老爹也没有权力把你们解雇吧？”
“是的……”艾米瞪了幸灾乐祸的克丽丝一眼，硬着头皮回答蒂娜，“大小姐你八年前雇我们回来时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么现在，你们两个，执行我的命令。”蒂娜走到洗漱台前，拧开了水龙头，胡乱拍了两泼水在脸上，让镜子里的人从睡眼惺忪的大小姐变回了那个寒冰般冷厉的安德鲁斯公爵。
“去后院拿上锤子，钉子和木板，把弗林特房间的门给我封上。”
“然后告诉那个勾引我弟弟的贱人，在我吃完早餐过去之前，她可以选择自己从三楼的窗户跳下去。”
“如果……她不跳呢？”早就跃跃欲试的克丽丝搓着手，一脸兴奋，看上去对那个场面相当期待。
“那我会非常慷慨地送她一程，当然，在那之前我要好好想想是穿带马刺的靴子还是那双崭新的水晶高跟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