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陪着一名秃顶的中年男子走出教 堂大门。
中年男子是个建筑工，妻子留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撒手人寰，全靠他一手支撑着这个破碎不堪的家庭。前不久因为新冠疫情加剧，工地施工搁置。对于干一天结算一天工钱的他来说，一下子断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他握住雷蒙德的手，脸颊上的泪痕尚未干涸，被夕阳照得金灿灿的。
“感谢您的耐心倾听，神父。我不会把孩子们送去救济院，他们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也不用感谢我，因为你的心底早有答 案，生出送孩子们去救济院的念头并不能说明你不是一位好父亲。你一直深爱着他们，不是吗？”
“是啊！”中年男子用手抹了一下眼角。
“这就够了。教 堂近期会派专人到各个社区免 费发放生活物质，有各种肉类和蔬菜。因为是按人头派发，请你务必带上你的三个孩子们一起去。不要耽误了他们的身 体发 育。”
“再次感谢您，尊敬的神父！”
雷蒙德面带微笑，用手轻点自己的双肩和额头：“愿主保佑你，阿门！”
他面送中年男子离去。夕阳将他重新挺 直的身 体拉得又细又长，印在地面上，仿佛支撑起希腊神庙的大石柱。
雷蒙德挺了挺肩膀，赶走一天工作下来的疲倦，返回 教 堂，检 查了一遍四周的窗户和旁门是否关好，然后虔诚地向墙壁上的天 主雕像施了一礼后，离开教 堂。
街边停着一辆黄皮出租车，这不是这个小镇上的出租车，四周没有其他的出租车。雷蒙德快速钻进车内。
“先生，到德隆FC球场。”
“赶时间吗？”司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喉 咙处开了个洞，漏风。
“不赶，不过还是请快一点。”
司机大约有五十岁，头发稀疏斑白，眼角有严重的鱼尾纹，颈部没有被高脚领口遮住的地方有一块烧伤的疤痕，狰狞可怖的象疯 狗龇牙咧嘴时拉着唾沫丝的交错的利齿。
他全身罩在黑色大皮衣之下，嘴上带着呼吸面具，与战斗机驾驶员带的氧气罩有些相似，一根管子连接着一旁的一个小罐子。
马上就到夏天了，这副打扮穿戴在身上一定很难受。司机身上应该有严重的烧伤伤痕，所以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雷蒙德有些同情他，但却帮不上他，安慰的话语有可能成为再次揭开对方的伤疤，只能默默地在心里为他祈祷。
祈祷完毕后，雷蒙德的思绪飘到了今 晚的足球赛上，本地的球队德塞FC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迎来生死之战，必须获胜全取3分，才能不被降级到外围联赛。他是德塞FC的铁杆球迷，自然希望自家球队能够保级成功。
这个小镇有着每年一度扮演士兵进行会战的独特活动，用以纪 念解 放运 动，所以为了给自家球队加油鼓劲，度过难过，大家纷纷穿戴盔甲，换上古代的士兵装。由于球场不能带入兵器，组 织者会在球场入口处为大家分发假兵器。
雷蒙德选择了一身锁子甲，相比制式铠甲或者板甲要轻便，而为了追求舒适，还特意在两面各加了一层棉布。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并不反 对他的这种行为。
雷蒙德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也许是一天都穿着锁子甲让身 体有些吃不消了。窗外的夕阳拉出了一条条长长的流苏，周围的建筑和行人越来越模糊。他想要揉 揉困乏的眼睛，刚举过半空的手突兀地垂落在大 腿上，怎么也提不起来，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地上比较潮，后背濡 湿。
头顶的夕阳有些刺眼，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节能灯泡，度数有些偏大。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了起来。周围是用深褐色的火砖砌成的墙壁，许多地方长着黑色的霉菌，好像天花晚期，散发着强烈的腐 败气味。
二层是一个环形平台，虽然不高，但能观察到上面个别角度有着灯光拉出的金属丝线，仿佛在切割着什么，应该是隔着玻璃的，无法翻到二层逃出去。
雷蒙德的脑袋很痛，想着应该是司机用了某种手段麻痹他后将他带到这处密室中。
那么，他将自己带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劫财的话，有许多更好的目标下手，一个神父又有多少钱财进行搜刮呢？只要稍微事先踩下点就能了解到他的生活有多么清贫。他不认为对方是冲着劫财的目的将自己绑 架到这里来。
第二种可能就是对方与自己有仇，可是自从女友离他而去，他带着女儿来到这个小镇后，就从来没有与人发生过争吵和纠纷。他又能与谁结仇呢？越想越没有头绪。
“有人吗？我们能谈谈吗？”他索性将手放在嘴边，大吼道。
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虚弱的呜咽声。
雷蒙德迅速转身，发现一名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的女子全身赤 裸地站在他面前五米开外。
他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脱 下 身上黑色的神父袍。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密室顶部正中 央传来，绝对是之前那个司机。
“神父，你若想明目张胆地表露你的关怀和怜悯，我会毫不犹豫地开 枪打死这个婊 子！”
雷蒙德身 体一颤，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
那个令人心里发毛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好，现在请睁开眼睛，好好打量打量这个婊 子，不然我会开 枪打死你！”
雷蒙德仿佛挨了一枪，身 体一颤，发 抖的手缓缓放下。
眼前的女子脖子被粗麻绳吊着，麻绳另一头绑在天花板上，她的脚刚刚着地，整个人只能当个木桩，无法挪动位置。
她的脸色惨白，比腊还要憔悴不堪，整个人仿佛把阿鼻地狱过了一个遍，脸都浮肿变形了。泪水将眼粉化开，变成黑色的腊痕悬挂脸颊，嘴巴上带着口 球，皮 带紧紧匝于脑后，唾液从口 球上的小孔不断流 出，很是狼狈。
“很好，”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地上有把手 枪，请把它拿起来！”
雷蒙德低下头，果然在脚边发现一把手 枪，是一把半自动手 枪。他瞟了一眼女子，发现她像被猫逼入角落的老鼠，眼底尽是绝望。他喉头发干，咽了一口口水，埋腰拾起手 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