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断断续续着烦躁的鸟鸣,刺目的光芒顺着窗帘的罅隙直入瞳孔,引得身体不自然颤抖。
左兰悠费力睁开眼,浓烈腥臭扑鼻,几乎把她熏死过去。
明晰的身体扭曲而僵硬,耷拉在地,仿佛被随意抛弃的残破人偶。母亲倒在不远处,仍保持着死前质问的姿势和几近崩溃的惊悚表情。只是肉坨上那被摧残得看不出形状的头颅,宣布了主人的死讯。
心脏狂跳,沾染铁锈臭腥气味的罪恶之手止不住地颤抖,兰悠拼命捂住不会思考的头脑,凄厉尖叫。
“啊啊啊啊啊——————---”
一树黑鸦惊觉地飞起,空留一片纯净无暇的湛蓝天空。
虚掩的门口,黑色阴影压过来。
“左兰悠,我来接你回去了……”耳边冷不丁钻来冰冷磁性的男声。太过惊恐的左兰悠,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黑衣青年。青年被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绅士帽遮住他的面部。从兰悠的角度,只能透过那双秃鹰般锐利的眼睛揣测他的长相。
“回去?回哪里去?”兰悠有些木然,“你是谁?”
男人轻笑了声,但从中感觉不到任何杀气:“鸢月……包容你一切罪恶的归所,罪孽的人偶孩子。”
兰悠退后一步,严厉回绝:“我拒绝!我不会去那种地方!!”
男人的笑容似乎更加张扬,他饶有兴致地说:“我不会强迫你,犯下了如此重罪的你”说着他向那两团模糊不清的肉块投去了目光,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已经不存在后路了吧……”
“只有我们能够保护你……也只有在鸢月,才能找到你迫切追寻的答案,怎么样?”
兰悠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似乎知道一切,似乎对一切都把持着可憎的距离……
鸢月,闭锁而神秘的学园,关于它的可怕传闻数不胜数,孤儿院一样的学校,据说其中的学生都是无亲无故,孑然一身。但是,或许正如他所说,能够揭开心中的谜……也许,那里真的存在着记忆碎片……
别无选择,已经被将军了么……
“好,我回去。”兰悠眼中泛出光芒,嘴角的苦笑似乎更能透露她此刻欲哭无泪的心境。
男人宽慰地抚摸兰悠的头发,微笑涟漪般荡漾开来。
熟悉的温暖包裹住心脏,兰悠静静享受起大手带来的温度,模糊的回忆……
爸爸……她闭上眼,心中默默念道。
不要再离开我……
疲劳得睁不开双眼,渐强的困意袭来,兰悠像初生的婴儿般缓缓睡去。
男人的眼眸中流淌着仿佛能够融化一切的温柔,他细细地梳理起兰悠的头发,轻声耳语:“好好睡一觉吧,你太累了……”
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左兰悠四下环视,几乎没有光芒的房间,像个封闭的地窖,不时还能嗅到霉菌的陈旧味道和难闻的铁锈味。
头部隐隐作痛,她支撑沉重的身体坐起,这才发现身边的黑色人影。
“你醒了么,左兰悠?”澄澈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声音的主人打开了灯。左兰悠这才看清了房间的布置,到处是生锈的仪器以及暗斑重重的绷带。比起地窖,更像是个废弃的手术室。
身旁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挠挠蓝色的乱发,“不好意思,刚刚把你安置在这了。”他幽绿色的眼睛里映出了左兰悠瘦削的脸庞。
“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年的嘴角勾起善意的微笑,令他看起来很阳光:“这里是鸢月学园啊。咳,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司空观,是学校心理交流协会会长,呵呵,你可以叫我观哥哥!^。^”
好像是个有点自恋的人呢!左兰悠这样想着。
但是,果然被带到鸢月了啊。
没有了亲人的自己,能依靠的也仅有这点渺茫的希望了。她不禁苦笑起来。呵呵,坏掉的人偶么……
转念想到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是孤儿时,她的内心又一阵触痛。
在这个地方的大家,也许同样都经历过悲伤的往事吧。
“明明很痛苦,却也能强装微笑,都很坚强而努力地活着,这就是人类么。”指尖触摸床头枯萎的玫瑰,她念念有词,“那我呢……也能这么无所谓吗?”
她拒绝司空观的搀扶,勉强走下床。大概是因为睡了很久,腿竟然这么不听使唤。
行走在谈笑风生的人流中,她感到一丝拘束,一丝违和,总之不是自己可以触及的东西。
“你就是左兰悠么?”突如其来的惊喜声音把兰悠吓了一跳,“理事长大人说,你和我一样,都忘掉了十岁前的事……”
“诶?”注视他眼中难抑的欣喜,兰悠不由得开始怀疑,“真的吗?”
“呵呵,是啊!我叫阎锐晨,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少年的乐观自信感染了兰悠,兰悠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异样似曾相识的情愫。
她凝眸他的脸庞,整齐的黑发在风中飘飞,深藏在黑框眼镜下是一双流动着主人感情的紫色眸子。少年偏过脸,面对沉沉落去的夕阳,橙红色霞光投射在他的侧脸,忧伤得仿佛要哭泣。
少女静静立在他身边,风托起她的亚麻色长发,血红的眸中闪烁光芒。
蓦然地,脑中回荡着并不久远,却渐行渐远的声音。
“真是漂亮的夕阳啊!!我们以后天天来看夕阳吧!。”
“嗯……”
那个曾经露出浅浅笑容点头的少女此刻沉默了。
鸢月学园,一所管理严格的全日制寄宿学校,有近乎苛刻的规章制度,原则上不允许学生出校门。相对应的,学校的设备齐全得令人惊叹,使得学校就像一个小型都市。
令兰悠在意却是这所学校的禁地,连同一座年久失修的教学楼,从宿舍楼远望,这座旧楼就像被毒蛇缠满的竖棺,黑森森的,比暗蓝的背景更显阴暗,光是长久看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她曾向同学打听过这幢教学楼。
“艾琳,你知道旧教学楼的事情吗?”她小声问同桌。
却引来五六个围观者,她不禁怀疑大家都是顺风耳。
“你们在讨论鬼楼啊!”女生一好奇地凑过来。
“是啊,听说那幢旧教学楼闹过鬼的!!”旁边一女生附和。
什么俗套剧情啊。凡是旧楼就闹鬼,凡是闹鬼,就一定是女鬼!
“是女鬼,对吧?”兰悠不屑地反问。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听不小心去过的女生说,教学楼里会传出歌声,还看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然后,更恐怖的是……”
一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然后,然后怎样?”
“然后,那女生就突然失踪了。有人看见她往禁地的方向跑去,估计就死在那里面了吧!”女生睁大了双眼,绘声绘色地述说道。
大家都咽了口口水,神色各异,只是都和恐惧联系在一起。
兰悠也被她吓了一大跳。她自小就怕鬼怪幽灵,现在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直到回宿舍,胃里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宿舍本是双人间,但因为左兰悠的突然转入,只能让她一人住。她紧闭双眼拉上窗帘,躲进厚厚的被子里,憋到岔气了才敢出来透透风,然后继续憋在被窝里。
睡意仿佛潮汐袭涌而来……
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原谅我,兰悠,原谅我,兰悠……”
钝器撞击的鲜明碎裂感,满脸湿漉漉的冰凉,已然不是疼痛可以囊括的不适,有一种目眩,恶心的症状……
心跳加速,倒不是感到痛,是明明不感到痛,却有东西在破裂的恐惧感……
有时候很凉,有时候很烫……
“为什么,妈妈……”心脏痛得开裂,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是不是我注定不能被原谅……注定不能活下去……
可是,妈妈……
你要杀我,为什么不一刀解决呢?
就像这样!!嘻嘻……
举起刀,用尽全力,一下从头皮贯穿到颈部……
这样,不是很干脆么。
“!!”头痛欲裂,兰悠从噩梦里惊觉。竟然梦到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兰悠越发感到不安。
窗外传来鸟鸣,天边开始朦胧变亮,已经是早晨了啊。兰悠抹掉额头的细汗,起身下床。
呼……要是这一切只是场梦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