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绝对神社比起先前远足的时候要安静得多，尽管这里原本就已经足够安静了……山脚的村子里也陷入了一片死寂，更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弃村庄。
而此时，在山顶的神社里，正上演着一出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对峙。
“这是什么意思？”失踪已久的双子再度出现在神社的鸟居之下，而就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是一道若隐若现的结界墙，“‘恐惧魔女’。”
隔着半透明的结界墙，左右目与月读分别站在神社内外，互相看着彼此。
“很久不见了吧。”
月读摊开手微微笑道。她的身后便是被淡蓝的灵蝶所团团包围的神坛，那是属于她的魔女证明，同时，也是祭祀即将开始的凭证。
利用结界隔离出一片能够与神明领域拉近距离的魔女区域，然后以神坛为通话的装置向神明诉说自己的祈愿——事实上，魔女祭祀就是看上去如此简单的一次仪式。
“魔女祭祀吗……我还在想怎么会突然在神社感应到的失衡点，原来是你搞的鬼。”
右目上前一步与月读对话道。对双子而言，由于他们在那一场游戏胜利后便不再暗中盯梢鞠守，如今站在这里的月读和“她想要做什么”是完全的未知信息。
但这还不至于让双子产生恐慌。
“既然开了结界，那希望你没忘记自己会迎来的结果。就算神明无法将你正确献祭，我们也不会让你顺利完成祭祀。”
左目也站到了自己哥哥的身边，话音刚落，二人同时向靠外的一边伸出手，随着一阵血红的暗光聚集于手心，两把完全相同的镰刀分别从逐渐融化的暗光中显形于现实，成为双子手中崭新的武器。
镰刀是神明赠送给双子的特殊工具，用途正是斩断灵魂——毫无疑问，那是用于针对月读的东西。不过这一切当然都在月读的预想之中。
“所以说，先不管这些，总之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对于月读突然的提议，右目开始警惕了起来。
“你们不是很喜欢游戏的吗？只不过这次规则要由我来定哦。”
“我对别人的游戏规则没兴趣。”
“你害怕了？”
“……挑衅的行为如果太过明显就失去它的意义了，月读。”
“所以你果然是害怕了啊。”
“我说过了，这没有意义。”
“说的也是。”月读耸了耸肩，随即转身面向神坛，朝着赛钱箱后的阴影处喊了一声，“鞠守，可以出来了。”
“……”
话音传达到了箱子后面，在双子到达之前就已经藏身于此的鞠守从阴影中露出了身影，当他瞥见双子时情绪上似乎受到了一丝波及，但这并未影响他的沉默寡言。
由于出现了出人意料的老面孔，右目罕见地产生了明显的动摇。但他很快便发现这个像是秘密武器一样的兔神鞠守情况似乎有些“怪异”。
因为，毫无疑问，无论谁来看都会得出同样的结果——鞠守的眼神，是死的。
“哈，这不是那个恶作剧之子嘛。我还以为没了重要的另一半之后会消停一段时间，这么快又被胡乱使唤了吗？”松了口气的同时，右目还不忘调侃嘲讽了几句，“而且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斗志的样子啊，月读。你是给他下了诅咒么，说这是个假人我都能信诶。”
“话虽如此，他却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类，和你我都不同。”月读依旧维持着她那颇有迷惑性的微笑，只是——当她提到鞠守的时候，显然已经完全抛弃了自己“母亲”的身份，更像是在以魔女的身份在说话，“你现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也没关系，如果你对他出现在这的目的不感兴趣的话，大可放着他不管呀。”
“……别威胁我，月读。”
右目刚刚的好心情转瞬之间被月读破坏殆尽——在如何依靠话语让对方变得不爽的技巧上，月读有着与鞠守一脉相承的踩雷技术。
“这可不能算是威胁，只是一次‘交易’。鞠守现在只是站在这里，而他的目的只有加入到我的‘游戏’中我才会告诉你。那么，现在——你的选择是？”
对于阅历无数、并且有着些许神性感知力的月读和双子而言，要判别一件事物在世界上存在的真正意义，并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所以，他们也都很清楚，鞠守有着足以让所有预测、推测、判断付之一炬的能力，没有人知道他的下一次祈祷是否会生效。
“规则是什么。”
右目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当然对双子而言，所谓的尊严原本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不是为此而行动的。
况且右目有着绝对的自信，同时也有着来自手中的镰刀所给予的安全感与使命感。只要月读想要祭祀祈愿的目的不变，双子就必然拥有彻底杀死月读的“权利”，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而这也是右目愿意参与到月读所说的游戏之中的主要原因之一。
“很简单哦，很简单的，而且也没什么需要讲究的。简而言之，我会在你的面前‘完成祭祀’，与此同时，鞠守也会‘完成祈祷’，而他的祈祷的内容，是‘让千海棠月读的祭祀成功实行’。无论是因为你没能杀死我导致我的祈愿成功得以兑现，亦或是鞠守的祈祷被神明所接受，结果都是一样的，祭祀将会成功，而你们的肉体，将代替我被献祭给神明。”
“就是说你在祭祀里告知神明的祈愿就只是‘把祭品从你换成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们顶多只会成为和你相同的状态。”
“话虽如此，你们的肉体依然的的确确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物质守恒’是这个世界所拥有的规则之一，所以必然会有新的肉体被创造出来以填补理论上的空缺。”
“……你疯了吗？不管你祭祀是否成功你都一定会死，而你做这一切就为了从数十亿分之一的可能性里找那个叫千代子的女孩？”
“即便唯一的可能性是亿万分之一，那也会是我视为目标的可能性。魔女的准则向来如此。”
“啧，真是麻烦的种族……”
对双子来说，这并不会特别亏损什么。
他们当然不希望自己的肉体回归于无，毕竟非魔女的他们很难保证自己还能像月读一样造出新的肉体，那会造成诸多不便。话虽如此，如果能够通过这次机会彻底消灭“有生以来唯一的真正敌人”，左右目也并非不能接受用自己的肉体作为代价进行交换。
所以，游戏内容的确正如月读所说，很“简单”，或者说，很直接。
只要左右目同时杀死月读和鞠守，祭祀与祈祷同时终止，他们就将会是绝对的赢家。
即便他们没能杀死鞠守，所换来的无非是双子能够接受的结果——自己的肉体被献祭，同时月读被双子杀死。
唯一的下下签是“没能杀死月读，也没能阻止鞠守”的情况，但在拥有裁决灵魂的镰刀的前提下，“没能杀死月读”本身就是几乎不可能的未来。
“这很无趣啊，月读。”右目再一次发出了略带嘲讽意味的语调，“想输掉这场游戏未免太难了一些。”
“是哦，对你们而言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规则，对我而言这也是想达成奇迹的唯一途径，既然各自都可以接受，那么这就是相当合理的一场游戏呢。”
“真是可怜，为一个区区人类，即便拔高地位地说，仅仅为了这一个恶作剧之子，你所赌上的赌注也过大了一些。”
“实际上是为了‘两个’，不是吗？”
“……哈，确实如此。不过啊，这真的，真的，真的是非常可惜——”
右目与沉默已久的左目同时举起了镰刀，分别架在了肩膀上。
“——一想到烦人的苍蝇要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我就兴奋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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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终究没能拆穿月读的谎言。
“从‘七十亿分之一’的可能性中带回千代子”听起来像是绝望之下月读和鞠守会去选择的追求奇迹之路，这毫无疑问与现在他们所处的悲壮舞台十分相符。然而，也正因如此，月读才会以此为借口掩盖自己真实的意图，双子也才会判断错误相信了月读谎编的“游戏规则”。
如果让左右目得知月读的真实意图是传送鞠守去别的世界线，然后二人一同袭击鞠守的话，月读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保护住他。
“准备好了吗，鞠守。”
月读向身后的鞠守问道，但后者并未给予回答。
她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苦笑了一声。月读先前花费了大量时间将鞠守身上的“诅咒”告知于他，之后鞠守便理所当然地察觉到了月读只是个假扮的“母亲”，最后二人甚至“断绝了关系”。自那以来鞠守就再也没有对月读说过任何一个字。可即便如此，他却在一言不发的情况下跟着月读一路来到了神社，来到了神坛，看上去也做好了祈祷的准备。
（毕竟失去我之后，鞠守的生命中值得重视的人就只剩下千代子了。）
月读自认为是这样。
鞠守的完全沉默稍稍超出了月读的意料之外，但也在可以接受和理解的范围，她将鞠守的这份反应看作是二人之间关系被彻底斩断的证据，那么，当这样的鞠守看到月读死去的那一刻时，也必然会想着“带回千代子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这正是月读所期望的，能够完美完成祭祀的“性格”——
月读，自认为，是这样。
至于让鞠守去神坛祈祷，则是月读想要分散双子注意力的小计策。祭祀的“完成”与“成功”毕竟不同，月读想要的是成功的结果，那么她就需要在左右目的袭击下活到祈愿被神明听见的那一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让鞠守成为双子的第二目标便可以将右目和左目分散成两股势力，月读的压力也会小一些——即便她最终必然无法战胜那把镰刀，时间上也足够充裕了。
而这正是月读先前希望千代子保护鞠守的原因，她当然不能让双子顺利杀死鞠守。
此时，一直围着神坛旋转的蝴蝶群忽然开始以极为规律的轨迹形成了一副对称的动态图案，神明终于回应了祭祀开始的请求。
对在场的所有人而言，这是“游戏开始”的号角。
“神明大人……请聆听我最后的祈愿吧……”
看着冲向自己的双子，月读缓缓闭上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