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魔女祭祀”·中

作者:弦月废音 更新时间:2019/2/25 2:36:51 字数:3682

(奇怪……)

(我无法理解……)

鞠守站在神坛前,无神的双眸在失焦的状态下不知看向了何处。

(我是……为什么站在这的?)

(对了,是为了……月读小姐的计划。)

(可是,月读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奇怪……)

他没再做任何思考,只是呆呆地看着手边的摇铃。

月读曾提到的关于鞠守与他的家人之间的“诅咒”,鞠守已经几乎遗忘得差不多了。

正如他与自己的一个个家庭互相遗忘并失去联系的那段经历一样——鞠守再一次失去了相关的记忆,在他那所剩无几的记忆中,“千海棠月读”已然只是一个曾对他有着诸多帮助的友好的同居女性,如今正尝试着帮他找到找回千代子的方法。

新的记忆里,鞠守从“月读小姐”那里学到了很多,也因此而避免了自身的性格变得乖戾——这一切的结果,都与以前无异。

在决定将诅咒告知鞠守时,月读已经做好了来到这一步的觉悟。

鞠守失去了对月读的依赖心,同时从月读口中吐露出的“真相”对鞠守的精神也造成了相当猛烈的打击——尽管他最后还是遗忘了这部分的记忆,但精神打击所留下的影响已经刻在了他的性格上,其结果便是,鞠守在被封印的记忆深深打击过后,对群体生活的恐惧感理所当然地导致他摒弃了先前那些半吊子的伪装和模仿,放弃了将自己改造成“正常人”的尝试,回到了那个最为纯粹的“兔神鞠守”。

仿佛这一周以来所发生的事都只是伪造的假象,只是一场无趣的噩梦……鞠守仍记得失去千代子时痛苦万分的瞬间,然而现在这已经无法阻止他的性格回溯了。

不如说,由于自己不再有可以依赖的对象,此时的鞠守甚至变得更加坚强和自我了一些,这也正是月读所期望的。

鞠守在自己的判断下答应了月读关于祭祀和祈祷的计划——当然,自己会在祭祀时面临生命危险的事,月读是瞒着鞠守的。

关于鞠守的问题以月读所期望的方式顺利解决,这一次月圆之夜的祭祀,已经是她综合所有因素后所能想到的“最佳的结果”。

————————————

“别东张西望!”

右目手持镰刀砍向月读,虽然这一过程并没有意义——镰刀无法对正常状态下的人造成伤害,而月读在进入灵魂状态之前,毫无疑问是一个十足的“普通人”,因为她的肉体正是以此为标准设计的。

月读象征性地用新的结界挡住了这一刀,她此时的注意力在另一边待命的左目身上。

既然右目是优先接触自己的那一个,那么左目想必会是负责鞠守的人。月读简单地做出了判断,同时蓝灵蝶越来越多地聚集于月读身边,作为唯一由她本人自创的使魔,这些半透明且带有一定灵能的蝴蝶也是她用于战斗的最佳搭档。

右目当然也知道自己的镰刀还没到发挥的时候,他随意地对着结界砍了两刀当作是在做准备运动,随后,当他往后退了一步时,数十个埋伏在周围树林之中的怪物禁目纷纷朝着月读的结界冲了过来。

听命于月读的灵蝶们立即以活跃的身躯织成动态的蓝色网状以对这些怪物们形成阻拦,冲在最前线的几只禁目毫无防备地落入网中,结果没过多久就成了这些蝴蝶的“盘中餐”,在大量蓝灵蝶剧烈的躁动与啃食下化作灰烬回归尘土,惨叫声不绝于耳。

“啊~啊,你还是这么恐怖诶。这些画面被小孩子看了可是要做噩梦的。”

“不如让你也做个噩梦吧?”

右目与月读怀抱着各自的自信对对方调侃道。

月读的祈愿已经传入了神坛,但在神明真正做出回应之前祭祀都不算是真正开始,月读的肉体当然也不会被提前献祭,因此,现在发生于鸟居附近的这一幕惨状仅仅只是开胃菜而已。

她知道在神社周边的树林中还藏匿着数量惊人的禁目,那些都是双子特地为这一刻而准备的道具。

然而,此时。

就在月读的身后,鞠守所在的神坛附近,应月读邀请而来的某个“原本无法被认知的存在”悄然来到了神社。

几乎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突然造访,包括正与右目进行纠缠的月读本人。

除了鞠守以外。

当他仍在脑海中模拟着祈祷所需的全部流程时,视野的一角瞥见了赛钱箱后被遮挡的阴影中多出了一根微妙却十分显眼的白色呆毛。

“……诶。”

那是,几乎让鞠守心脏骤停的一瞥。

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无法抑制的、剧毒一般的兴奋感与期待之心。

“那、那个……”

“啊。”

在鞠守的提醒下,藏在赛钱箱后的不速之客似乎渐渐的也发现了自己暴露在外的事实,鞠守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来自一名少女的抱怨。

“早知道睡醒的时候梳下头发了……啧。这怎么都擅自翘起来了啊。”

像是放弃了似地,白色呆毛的所有者半坐起身,用手指象征性地刮了刮有些蓬乱的头发,随即,缓缓转过身来,双手扒在了赛钱箱的边缘上。

这一切。

这一切的每一秒每一分。

手指拨动的频率,发丝翘起的角度,少女转身的速度,鞠守将眼中所见的全部、甚至是连“全部”也无法正确形容的程度——鞠守将这短短数秒内所见的所有的一切,都饥渴地融入了自己记忆海洋的每一滴水滴之中。

泪水毫无征兆地滑出了眼眶。

随着少女将面容转向鞠守,熟悉的背影终于在这一刻化作了真实的相遇。

“想我了?笨蛋。”

看着自己的恋人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三生目千代子一如既往地坏笑着。

————————————

“千代子……”

那是在鞠守这一周以来的十多次梦境中反反复复以无数的形式展现于眼前的希望之景。

压抑的情感在瞬间膨胀至极、鞠守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暴涨的情绪所吞噬了一般,僵直的身体呆立于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双眼却过分活跃地捕捉着千代子所有一丝一毫的神色,像是要将她的面容永远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没想到真的可以再见面,该说不愧是月读吗?这都已经是要和神明分庭抗礼的程度了吧。开玩笑的。”千代子吐了下舌头,“话说回来,其实我一直能看到你的,鞠守。”

“诶……?”

“京子不是也跟你说了类似的话嘛,‘在梦境里看到了发生的一切’,我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我能够有意识地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游荡罢了。与其说是被抹消了存在,我感觉这其实更像是‘变得让别人无法感知到了’。”

“原来如此……”

“对了,鞠守,往我这里靠点,有个惊喜要给你。”

千代子拍了拍赛钱箱,全然不顾对神明应有的尊敬。

“啊、嗯……”

鞠守没想太多,两手撑着身体往赛钱箱后面探出了身子,以拉近与千代子之间的距离。

然而,结果。

甚至鞠守的脑袋还没度过赛钱箱的中轴,千代子早已准备好的“大礼”就提前迎了上来。

简而言之。

鞠守被千代子狠狠地对着脑壳揍了一拳。

“……痛。”

“当然会痛啊。”

“为什么……”

“你还没听懂我的意思吗?”惩罚性质的一拳过后,千代子当即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二分之一的愤怒,以及二分之一的不满,“我可是看着你在堕落、自我欺骗、撒谎、误走迷途里度过了整整一星期,现在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我就在你的旁边,然后你居然对着根本不存在的幻想说‘那是你的千代子’?恶心得我想吐。”

“……唔。那是……”

“我很失望,鞠守。”千代子以自己最习惯的方式锁住了鞠守趴在赛钱箱上的姿势——她狠狠地拽住了鞠守的衣领,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失望,失望透顶。如果你独自留下的结果就只是像这样自甘堕落,当初我还不如自己承受独自一人的痛苦了。”

“京子也……说过类似的话。”

“是啊,我听见了。她的出现倒是挺出乎意料的,所以那天她被月读消除记忆送回家之后,我跟着她去了她家里。”

“……诶?就在那天晚上……吗……?”

“嗯。先不管这个,你打算怎么赔罪?我很生气。现在也很生气。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好的回答的话,将来也会永远气下去,直到被你气死。这可是重罪。”

“诶诶……也、也许是……不,不是也许……我想是因为,失去千代子对我而言真的……无法接受。所以有点……变得不像是我了……”

“我知道啊。”

“诶。”

“因为兔神鞠守爱上了三生目千代子,还爱得无可救药了嘛。嗯,我当然知道。”

“……嗯。”

“但这并不能算是‘赔罪’。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虽然听完感觉气消了,但是不是这个。”

“唔。那……千代子希望我怎么做?”

“这句话是因为‘只要千代子希望你去做你就会做’,还是因为‘你希望我帮你找到方向’?”

“……我想、知道自己能做的事。”

“很好~”

千代子松开了紧抓着衣领的手,自己也从赛钱箱后站了起来。

然后,突然抱住了鞠守。

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说一些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听见的悄悄话——不过,神明除外。

某种程度上,千代子想在接下来说的话,就是给鞠守和神明听的。

“听好了,鞠守。今天的相遇终究只是一份奇迹,我还没能永远地回到你的身边,所以接下来的路,依然需要你一个人去走。”

千代子贴到鞠守的耳边,轻声言语道。

“……”

“关于你的未来,我现在还无法帮到你,等你传送到另一条世界线后就更帮不上忙了。但是,我会相信你。就算你是个胆小,懦弱,不合群,不会说话,性格别扭的家伙,但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会相信你。”

“嗯……”

“我相信你会成功,也正因如此,我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把剩下的问题提前解决掉,这是我们最后能够一起拼命一次的事情。”

“剩下的问题……?是指那对双子的事吗……?”

“不,准确地说,是关于月读的。”

千代子当然知道鞠守已经失去了关于“母亲”的记忆,但,这与她要做的事并无关系。

月读在她的个人房间里对千代子所说的长篇大论,千代子全部都记在了脑海中,她听得很清楚,也记得相当清晰。

所以,千代子当时所给出的答案,她自然也不会忘记。

——“不好意思。”

——“我可不想自己现在的男友、将来的丈夫是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儿,岳母大人。”

——“最优解?最好的答案?开什么玩笑。”

——“如果我为了鞠守放弃他的母亲,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站在他身边吗?”

——“从你告诉我‘左右目并不一定能杀死你’的时候开始,我的答案就已经决定了。”

千代子抱着鞠守,凌厉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毫不知情的月读。

“陪我当一次青春叛逆期的不孝子吧,鞠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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