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能回学校，于时璘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先从其他线索查起。
出租车里仅有两人，于时璘不可能再“隐身”了。与司机师傅攀谈几句，算是砍掉了一点零头。手机里的零钱不多，于时璘打算尽可能地缩短里程，以减少花费。
再如何熟悉当年的申都，隔了一代人的时间也不可能如数家珍了，更何况自己并非申都本地人。合理的利用环境资源，总比摸不着门道瞎转悠好。
于时璘打算从自己档案中的“第一人民医院”开始。既然已经进医院了，那么医院中的档案也许会记录下一些自己的表现，这就可以作为推断依璃纱形成原因的依据。
汽车在雨中行进，司机戴着耳机，看上去并不想多话。兴许去医院的人，大抵碰不上什么好事。万一自己无意之言触及秘辛，那便是多事。
于时璘在搜索引擎中查到，申都的不少大医院，为了城市早期便于管理的方便，被规划到了同一块地区，并由此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医疗系统。只是其在空间上的规划并未考虑到后续扩建的需求，尽管市政府三令五申，横穿这一片医院区的主干道却仅仅只有四车道。
像是印证了于时璘所看到的的信息一般，出租车在医院区外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在这里，于时璘能够看到密集得不像话的大量黑色虚影，有车也有人。行人横穿马路、私家车加塞超车，尽管有交警的疏导，但这里的通行效率仍然极低。
“我被送来时，是节假日吗？工作日应该不会这么堵。”于时璘付了车费，撑开伞，走向自己的目的地。“6月10日...我看看...对，是星期日。”
“高中...我的高中，星期日放假吗？”
“高一高二应该是有的，高三就不一定了。”
“难度...课本上的内容...”
“嗯...高二。过了高一进门考试的下马威，又没有高三高考带来的紧张感，高二确实是最放松的一年。结合那一段不知道是谁的说话声透露的消息，争端可能是因为恋爱而起。”
摆弄着手机，于时璘正挨个证明自己所不清楚的事项。自己当时的形象，正在一步步完善。
“砰”的一声，于时璘没有注意到手中雨伞的偏斜，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于时璘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在走路，却是无意识地在行动。这毫无疑问是危险的，于时璘将其归咎于自己长时间从事游戏研发工作，太过认真了。
但就是这么一停、一抬头，于时璘注意到了周围的反常。再往前百米左右，就是自己要找的第一人民医院，那大门前的广场上有着不少代表与自己相关的白色虚影；但是就在自己的右手边，还有一家医院的门口，也出现了少量的白色虚影。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自己被送去的医院，却有自己的记忆痕迹？我与这里有什么关联？
于时璘抬头去看医院的招牌，却只看到了一片模糊。
该死，这里也被遗忘了。那么这里又有什么？
“白色的虚影...看体态，应该是中年人。男女都有，五人，拎着东西。纸袋...还有果篮。来探病的？我可不觉得人格分裂有探视的必要。”
“单纯的身份没有意义...不过奇怪的是，这周围没有其他的白色虚影。唔...是印象较浅的意思吗？还是我的记忆仅止于此？”
“我的重要相关人物...目前已知的，是别墅火灾中的体育生父子、跳楼的女孩。是这些人中的一个，还是别有其人？”
“算了...先去我入住的医院。”暂时搁置问题，于时璘直奔第一人民医院的档案室。借着墙上随处可见的指示牌，加上没标识的门大多数都打不开，于时璘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来到了高级办公区域。
比起学校的档案架，医院，尤其是于时璘现在所在的“第一人民医院”毫无疑问拥有更大体量的档案，若是凭借人力搜索，无异于大海捞针。所幸电脑的系统在二十多年来没有什么大变化，经过约莫几分钟的摸索、习惯，于时璘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档案。
眼光随一行行字向下移动，于时璘确认着自己的信息。尽管可能性不高，于时璘也没有抛弃档案被篡改的可能。
“年龄...17岁。来院时间...2023年6月8日。这里和休学的时间不一致，不过鉴于休学手续需要时间办理，倒也合理...那么我出现发作迹象的时间，还要再往前推三四天左右。”
“等学校方便去的时候，去看看之前几天的日记和学校当天的日程安排吧。”
“嗯？等等...”于时璘的目光在一行字上停下。“脑前额叶切除手术（化学），6月13日进行？”
于时璘不明白这个医学名词代表着什么，但当图灵给出了部分资料，于时璘简略地阅读完毕后，冷汗瞬间便从于时璘的额上淌下。
这种手术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一个对于科学疯狂迷信的时期，尽管现代医学已经不再使用那种粗暴专断的物理方法，但化学药物的运用比起开颅更让于时璘感到恐惧。
而再进一步去想，这样创伤和风险都十分巨大的手术，竟然在自己入院不久后便被执行。即使排除繁杂手续、安排床位的时间，药物治疗也仅仅进行了五天而已。
五天，严重一点的感冒都还没有好转的征兆，一个堪称最后手段的手术就在一个刚入院的患者身上进行了？
想让于时璘觉得这之后没人搞鬼，那是不可能的。
可...对自己下手的人，居然能够影响医疗体系的运行？还是在一个少说也有二线的大城市？
我招惹到谁了...？市级、郡级...还是国级？
庞大的精神压力顿时令于时璘几近窒息。人类的生存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嘴，可来自自身的阻碍让他无法呼吸。时间在这一刻中被无限拉长，直到来自图灵出现，再次打破僵局。
“说。”垂下头去，双手撑膝，于时璘恢复了呼吸，大口喘气。这一次，代表着高精神压力的黑色马赛克完全没有出现，打了于时璘一个措手不及。恐惧抽走了他大量的体力，像现在这样勉强站着，已经是于时璘的极限。
“瞬时心率132次/min，超出静息心率65次/min。”图灵顿了顿，“你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且与正常人在惊惧情况下的心率变化不同。于上次记录中出现的‘断层’现象再次出现了。”
“咳...那么，你有什么看法吗？”怕图灵不能迅速理解，于时璘又补充道：“就是...关于发生在我身上的这种反常现象。”
“可以研究的样本不多，我无法作出绝对正确的推测。不过就你的现状来看，这是你记忆中所经历过的痛苦。”图灵道，“你在对映空间中虽然是人类身体，但我的透析器却无法对你进行透析。包括我测出的你的心率，数据的来源只有心跳声。”
“这样吗。”于时璘就地坐下，任凭电脑返回到自己控制前的状态。“也就是说，过去的我来到这里、看到这份报告后，也经历了相同的精神压力。我，确实被某个高位人物整了？”
说来奇怪，当于时璘思考一番、冷静下来后，他竟然发觉自己本不应该因此而感到恐惧，更别提什么精神压力。种种反常交叠，于时璘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不能够以正常的思维去判断。看过去的线索是一回事，看待自己又是一回事，这需要两种角度完全不同的眼光。
闭眼，感受压力。眼睛还没有酸痛之感。于时璘回到电脑前，继续之前的工作。
这么往下看，于时璘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术中发现药物短缺，延后约5分钟后补药。”
“要是真有手术，一般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种难度高、风险大的手术，应该准备完全后才能够被批准...果然是仓促进行的。”于时璘确认了。“在手术前知道要检查，受指派的人还是知道不能露马脚的，但这里出现了纰漏。”
“射影照片...有了。图灵，帮我看一下有没有修改痕迹。”
“有。右脑偏下的部分，有一块直径约3cm的区域像素与周围不一致。”图灵几乎是接着于时璘的话尾回答道。
“好。”于时璘手指继续拨动鼠标滚轮。“快到底了...”
“6月18日下午约3时许，从医院出逃，4时清点人数时发现。怀疑术中五分钟的缺药导致手术效果出现偏差，患者大脑遭遇不可逆性损伤。”
档案到此结束，于时璘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是这样，那么依璃纱应该就是在这之后出现的。
知道依璃纱暴躁的那一面，于时璘自然能够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想到了别墅的火灾，想到了通红一片的大楼。
打开手机，查询天气。App中没有显示当前日期，但记录却是能够自由翻阅。
17、18、19、20日，连着四天都是大雨甚至是暴雨。
这一次，恐惧是于时璘自己的情感了。想要烧毁一座大楼并不容易，必须要有多重准备，因此大楼火灾必定是在时间线更靠后的事情了。但别墅火灾中明显的仇杀痕迹，不是一个冷静的人能够做出的；没有激烈情绪的驱动，不可能造成那样的现场。
于时璘，在恐惧“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