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碧色的道路，安凝跟陆银萱越过炫目的白色屏障，刺眼的光芒还未散去，迎面呼啸而来的巨风就吹得安凝不得不遮住脸部。
凌厉的风声刮过耳畔，安凝眯着眼睛，等着着白光散去，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脚下也更是空无一物，安凝顿时吓得一哆嗦，这时陆银萱在身后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腰。
“不会掉下去的。”
“这、这是哪里？”
风吹得发丝和衣服四散翻飞，安凝扭头看着陆银萱，对方低下头，微微一笑。
“这是开元市的上空，当然，是一百多年前的。”
“来这里干嘛？”
安凝惊魂未定，眼前的场景可是比玻璃栈道刺激多了，鼓起勇气之后她才敢把头低下去看，果然下面有着密密麻麻宛如小黑豆一般的建筑群。
“因为那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陆银萱说着，伸出手牵住安凝的手，两人忽然往下坠了几分，然后在一层云气旁停下。
安凝实在是爬高，此时已经是努力让自己说话不打哆嗦，任由陆银萱牵着，自己也反握住对方害怕掉下去。
陆银萱看了她一眼，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挥，迎面吹来的大风像是撞到了什么一样发出呜呜之声，接着一道球状的屏障将两人包裹起来。
衣角慢慢垂落，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发丝也搭在身上，安凝惊魂未定的大呼几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所以，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就要从更早之前说起了，我成为九尾之时，自己也意识到犯下滔天罪孽，虽然心中的怨气得意平复，但是那种让至亲为自己流血的情感却让我感到恐惧和不安，所以当时我引来天雷，企图自焚。可是，我却活了下来。在焦臭和腥味的土壤中爬出来，我浑身血污的站在天雷之下，等它再劈下一道，可是最终也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就放弃了，既然天不绝我，那我觉得自有我活下来的理由，我出了川蜀山地，一直往东走，可是那是我已经是国内的通缉犯，被金凤一族的一个高手追杀至开元市西侧两百里的山里，几番交手之后，我拼尽所有妖力将他重创，他也把我打成重伤，并且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法，将我体内的妖力封印了起来，我负伤继续往东逃走，但最终体力不支倒在了山中，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他的家里了。”
陆银萱缓缓说着，这和安凝看到的第一幕接上了，她默默的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因为妖力被封印，我的肉身便和人类无异，没有了妖力的辅佐伤口只能依靠药力来愈合，因此礼生便也是那个时候认为我是人类的，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起初我很纠结，也很愧疚，但是对方的温柔总是让我一时间沉沦了起来，那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所以你选择了欺瞒他而一直留下来？”
“没错。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和待遇，在遇到之后，我又怎么能轻易的放下呢？”
陆银萱眼帘低垂，自嘲的笑了笑，安凝忽然感到一阵心酸，正和她最早开始看到的一般，陆银萱过去的记忆里只有黑暗和痛苦。
“其实我的妖力在伤好之后的几个月就解开了，估计对方也没有设下很强大的封印，亦或者也认为我没办法在受到那种伤的情况下，不依靠妖力的辅佐活下来。所以之后的近十年里，都没有人来追查过这件事，以至于我也慢慢忘记了。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犯下那种罪孽的我，又怎么能轻易的逃脱这一切呢？”
陆银萱说着，手指一点，安凝两人又往下飞快的坠去，但因为被球状的结界包裹，因此安凝只觉得自己在坐电梯，心慌的感觉也少了很多。
降落到半空，此时脚下的屋檐已经能数的清瓦块，街道纵横交错，行人也来来往往，开元市看起来依旧是繁华热闹。
“安凝，你应该清楚为何你们那个时代里，学校会有战斗的课程吧？”
“是为了.......让妖怪释放自己的妖力。”
“对，妖怪的妖力不用是不会自行散去的，只会随着时间不断储存，不断地积累。但凡是容器都会有满的时候，就算是我九尾也一样。”
安凝楞了一下，大概知晓是什么事了。
“从来到开元市的九年里，尤其是和礼生成亲之后，我便再也没有用过妖力，积攒下来的妖力在最后的两年里一直都困扰着我，压抑着不断膨胀的冲动，有时候我觉得我会忍不住变成妖怪，但一想到餐桌对面的男子会因此感到害怕，我就只能是硬撑着。可是最终，妖力还是散了出去，这也让当时很敏感此时的妖怪们闻风而动，而我.......也别无选择了。”
陆银萱说着，闭上了眼睛，倏然之间，地下的光景便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快进起来，人流如电光一般穿梭，阳光从明亮到昏黄，最后夜色降临，街道上空无一人。
而就在安凝感到奇怪的时候，身下几道黑影跃上屋顶，朝中心区街道的巷子方向前进。
陆银萱带着安凝跟上前去，追随着大概十来人的小队一直到了四方街道，赫然就是陆银萱和陆礼生当时所住的地方。
院子旁边的巷子里昏暗无比，连一盏灯笼都没有，黑衣人落脚屋檐和墙壁上，盯着没有灯光的屋子，从腰间掏出箭矢。
十人齐拉，金属箭头在月光下反射出森然白光，但下一瞬间，所有人身子忽然一挺，箭矢在弓弦上颤抖，却是迟迟射不出去。
脚下的影子慢慢扩大，脱离了他们自身所倒影的大小，束缚住他们的双脚，然后一双手从黑影中伸出来，拉住每个人的肩膀，这些黑衣人皆恐惧的颤抖起来，但是随即这些影子般的手便用力往下一拽。
噗哧——
一瞬间，十个人的小队就这样消失在了四周的屋檐之上。
几分钟后，屋子里亮起烛光，陆银萱将窗户打开，望了望外面。
“萱儿，怎么了？”
“没事，感觉有猫窜上了屋顶。”
陆银萱淡淡回答一声，将窗户关上，随即灯光又暗了下来。
安凝和旁边的陆银萱看着这一切，一股森然的凉意爬上安凝的头皮，她转过身。
“你把他们杀了？”
“如你所见。”
陆银萱淡淡说着。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当我的妖力开始外泄之后，这样的人就络绎不绝了，最开始刺客，之后是一些民间高手，最后围剿上来的就是官兵了。”
“既然不断有人来找你麻烦，为何你不和他一起走？”
安凝忍不住问道，陆银萱闭口不言，只是看着眼下的屋子。
“你难道在害怕对方因为你的身份而抛弃你吗？还是说，你认为陆礼生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安凝带着质问的口吻这么一说，陆银萱诧异的看着她。
“那日你们在宣心亭，你真以为，他没有发现吗？”
安凝焦急的问着，陆银萱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看来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不是不无道理啊。若是我当时如你所想，也许真就有不同的结局了也说不定吧。但是.......”
陆银萱语气一顿，哽咽一下，咬了咬嘴唇。
“但是？”
“但是，不仅仅如此，如果只是担心礼生发现我的身份，我也许早就向他坦白了，可是，却有另外一层原因。”
“还有？还能有什么原因啊？”
“是我血脉里的东西。”
安凝愣住了，她当然听不懂。
“什么意思？”
“我.......从这天的杀戮之后我便停不下来了。”
陆银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浑身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就是我血脉里的东西，是大妖血脉里带着的杀戮欲望和冲动，鲜血和生命的凋零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愉悦，渐渐让我上了瘾。”
“什、什么.......”
安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往后退了几步，愣愣的看着陆银萱。仿佛对方的手在滴血一样，安凝不安的咽下口水。
会对杀戮感到愉悦的人，安凝闻所未闻。但陆银萱自己也感到诧异，痛苦的说道：
“那不是我能轻易阻止的，它铭刻在我的血脉之中，当我开启了这个开关之后，我压抑了近十年的欲望便重新出现了。”
陆银萱转过身，正视安凝。
“安凝，说到底，我、我们，对人类而言，就是怪物罢了，有时候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