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稍微有点事需要跟您商量一下，打扰一点时间希望不会介意。”
伴随着这样的开场白，朱木在电话中将一切转述给了叔叔。
当然。
他直接说了自己期望的结果，而不是单纯的求助而已，第三天叔叔便急匆匆地赶到了这边。
为什么是第三天？
那当然是朱木自己要求的。
他在第二天又请了一次假，然后默默拿着当时还较为简陋的手机拍下了几处能够显得对朱双的欺凌尤其严重的地方，在采取这一措施时眼瞅着自家妹妹受伤的少年也有一阵直接冲出去的冲动。
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了。
毕竟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报复，他又故意添油加醋地找了几处更显严重的视角。
接着他便将这些照片交给了身为家长的叔叔，对方在受到这些照片之时，神情中也有一丝惊讶和迟疑。
不过他还是马上收下了这些。
“我明白了。”
说心里话，在将这些照片交出来的那一刻，朱木心中浮现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他以往遇见的都是亲近或无形的敌人，无论是死去的父母还是天灾都是绝无可报复可能的，因此遇见如今有具体指向的事件，便会不由自主地将以往的怨气也借这个缺口一起宣泄出去。
果然，叔叔一上学校之后，便将其搅了个天昏地暗。
大人或许能力不一定比起小孩有所长进，但为了生存，脸皮一定会比小孩厚得多。
这并不是缺点。
世界上许多必要的事，就必须要厚脸皮才能达成，再说，若是为了正义而厚脸皮，也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无耻嘛。
噗。
借着那些足以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的相片，最后那几个欺负朱双的男生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记过，那个磨洋工的老师也同样遭到了处分。
本来朱木认为都认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胜利了。
然而愚蠢的少年猜错了。
……
再说一次吧。
“世上流言，海上波澜。”
不过这次点燃火苗的一方，也是最终被火焰烧伤的一方罢了。
首先是对因霸凌而被惩罚的几名男生的惩罚，虽然学校已经给他们记了大过，但，舆论却很明显地认为，这样也太不有趣……不、对欺凌者来说惩罚也太轻了！
于是，正义的舆论开始发酵。
就算是夸大事实，捏造罪名，总之能怪罪那几人无论如何都好。
因为霸凌某人的妹妹才被惩罚。
这个没意思。
因为qj了某人的妹妹所以被人间蒸发了。
嗯，这个不错。
但是过于荒谬也无法完全流通，折衷吧，折衷就好，不单是哪一国的人，无论是哪部分的人类，对于折衷此事都是极为乐意的。
那么，便变成未遂就好吧？如此，几人的人生似乎就被毁掉了，因为本来就是加害者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可怜的。
然而加害者们很快就转学了。
敏锐的大人担心流言对小孩的影响，很快避开了这一波汹涌的攻势。
这样就没意思了，还未成熟的人类幼崽们议论纷纷，想要把这个话题改成更有意思的一部分。
而且，一部分舆论也发现了之前大体风向的捏造，因此正义之心熊熊燃烧了起来，誓要揭发这种罪行！
既然是要平反，那么，对于几人过去的罪行就是要全然进行反对的，霸凌这种事可是极大的污点，怎么可以出现在要平反的无辜羊羔身上呢？
看吧。
虽然那几名加害者走了，不还有受害者的亲人在旁边一直参与吗？
风向会变成如此，他也一定有不可饶恕的罪责。
那个名为朱木的少年，平日阴沉沉的，就算加以迫害想必也做不成什么像样的反击吧？至于他妹妹的事可是他叔叔出马才解决的，这也可以大作文章。
相比之下，被舆论逼走的加害者们并没有什么辉煌的背景，于是，为他们平反吧，本来无辜的人因为对方背景深厚而被当成替罪羊……这种流言，不是经常发生吗？
甚是魔幻之景，简直如小说般展开却为现实。
那么，风向就转变了。
“……”
朱木并不知道这些传言。
原因很简单，他还在和自己明显异常的精神状况进行抗争，于是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每个人都以极度厌恶的神色看着他了。
不过，少年依旧没怎么在意。
长期匮乏的亲情生活，使他也基本丧失了对友情的社交能力与欲求，因此被孤立也并没有怎么加重他的病情。
真正严重的，是他知道那个传言最后变成了什么之后。
“那个……”
这天，朱木帮同桌捡起了橡皮擦。
小学时，为了加强两性之间沟通同桌被强行安排成了一位女生，她发觉自己橡皮擦被少年捡到的时候，立刻露出了一丝厌恶表情。
她立刻别过眼。
“这个橡皮擦不要了。”
“……我知道我风评不太好，你也没必要这样吧。”
就算再怎么孤僻，被人这样对待也是会生气的。
朱木面无表情地将橡皮擦给她扔到桌子上，接着默默自己做着作业，他现在还是注意力和反应力都下降得非常厉害，只靠回家那点时间根本没法把作业做完。
于是，趁着少年潜心写作之时……
“咚。”
“……”
那女生又隔着纸巾拿起那块橡皮擦，狠狠摔在了他脸上。
朱木感受到脸颊上的痛楚，张开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深叹一口气，把笔攥得紧紧的闭上眼平息着心中的怒火。
那女生看到他那样却是更加来气了。
于是，她故意以尖锐的语调阴阳怪气起来：
“说不定那手上还有你妹妹的那啥呢，我可不敢碰。”
“你说什么？”
“呵，你还不清楚吗？你不是天天和你妹妹做……那种事吗？恶心的家伙……”
她刚刚心满意足地坐下……
“咚！”
就看见朱木一脸冰冷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少年深深喘息着，浑身青筋暴起，漆黑双瞳死死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女生一字一顿地开口：
“那种事？哪种事？”
“你……瞪着我干嘛……他们都说，是你把你妹妹那个了……然后借着背景嫁祸到那几个人身上……怎么……”
被那眼瞳中旋转的疯狂所威慑，女生战战兢兢地开口回答。
“咚！”
朱木脸上阴沉地一捶桌子。
书本瞬间倒塌，拳头渗出鲜血，少年抓住头，发出抓狂的喘息，心中却生出了无数恶念。
是谁？是谁！
居然连这种话都造谣得出来……这特么还是人吗？这特么脑子有坑吗？找出来找出来一定要找出来，然后……
杀了他杀了她把他们全部都杀个千百万遍……
嗡……
耳畔的杂音变得明显，朱木血红着双眼在教室里发狂地大叫起来：
“到底是谁！谁说的这种话！”
一片寂静。
“是你吗？”
少年开始不停用手指蛮横地指着在他眼中的可疑之人，唾沫横飞地斥责着。
“是你吗！”
接着，他发出一声怪叫，狠狠地用身体砸着桌子，想将心中这一股淤愤发泄出来。
很快，浑身是汗的少年便清醒了。
他惨淡地发出笑声，开始嘲笑自己行为的荒谬。
也同时，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世界越发膨胀的恨意。
就算遇见了那么多不幸，会恨这个世界，他是得有多幼稚、多不成器、多脆弱啊！
周围被他这一突然举动吓到的周边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
“这什么情况？”
“神经病吧这……”
“脑子有问题？”
虽然他们只是以看热闹的方式进行着兴致勃勃的议论。
但遗憾的是……
全部～都差不多说对了～☆
……
被老师责备了一通的朱木回到了家。
“欢迎回来！”
“……嗯。”
一回到家中，他甚至无法正视那一看到他就露出灿烂笑脸的少女。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被这种负面谣言缠身朱木就愧疚地低下了头。
于是，他揪住穿着围裙的朱双，认真询问着：
“小双啊。”
“怎么了吗？哥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最近学校里，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传闻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黑发少女微微一怔，接着棕黑色的双瞳微微黯淡。
她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于是只是安静地点点头。
于是，朱木万分沮丧地轻搂住现在的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亲人，声音略带呜咽地道歉着：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的，哥哥。”
黑发少女却仅仅是有一点伤感而已。
同样轻轻抱住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为在意的兄长，安慰地轻拍着他的背，她以带有一丝胆怯，却又隐藏了一丝欣喜的语调以悄悄话的方式凑到他耳畔。
朱双轻声开口：
“说实话，我有点开心。”
“？”
那个时候的朱木，并没有办法理解她的话语。
……
根据为自己妹妹讨回公道却惨遭报应的经历，这次的朱木，决定采取身为学生较为正规的方式讨回公道。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点。
更重要的是，他了解自己的老师，是比起自己妹妹所在班级的混子更为温和而负责的人，那是一位较为年长的数学老师，在讲课时，会十分享受着讲述数学天生所具有美感的人。
“情况我了解了。”
当知晓这一情况时，老师也是万分严肃。
他虽然对学生十分上心，但毕竟年龄较大了，很多事是被瞒在鼓里地。
“是的，我个人的话无所谓，只是，这种流言传下去迟早会影响到小双的，我倒也不是希望惩罚谁，只是希望终止这种可笑的谣言而已。”
通过上一次的经历，朱木这次放弃了追责。
怪罪就像雪球一样，只会越滚越大，最终连最初推动它的人也吞噬而已。
年长老师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事态若是能在这一步结束，应该也不会再闹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