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软弱至极的想法。
和他这样的社会杂碎相称的,完全一无是处的想法。
过了不知多久,屋外的声音彻底沉寂了。
朱木静静走了出去。
黑发少女躺在门口,眼角含着泪光睡着了。
他轻轻抱住这小小少女,一点点将其安稳地放进了她的卧室,走之前手被睡熟的朱双死死抓住,他也不过一扯便走开了。
少年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将毛巾放在水龙头下,冰冷水流从掌心渗透,他仿佛要把自己闷死一样,直接把湿毛巾盖在了脸上,直到整个脸僵硬了以后才任其自然落下。
走过镜子时不自觉扫了一眼。
被里面恐怖景象吓到了,一时还以为是灵异现象或幻觉什么,仔细一看……
什么嘛。
是自己啊。
已经破烂到这种程度了啊……已经这个层次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恶鬼般少年的脸,他便无法抑制痛楚而裂开微笑。
“……”
真恶心。
一露出微笑,朱木便反而被自己激得一下反胃。
明明没有任何一丝腐烂,却分明从里到外已经病变溃烂的一张脸,惨白的脸颊浮现出青白如苔藓般淤青,漆黑如阴影般眼圈凝结在那尖锐眼角,配上那一丝僵硬到要把整张脸挤碎的笑容,完全足以引起一番恐怖谷效应。
压抑过头,胃中翻腾。
一开口好像就会漏出酸液一样。
一拳砸过去,尖锐玻璃片刺入拳背。
鲜血淋漓之余倍感剧痛,少年大声喘气之余,死鱼般双眼却又愚蠢驻留于那破碎沾血之镜面。
“……”
四分五裂面孔甚为滑稽。
简直若五马分尸一般……
比起原来,朱木脸庞要好上许多的画面。
少年安心下来,以残留伤口之手抓扯着凌乱短发,舒心地吐出一口气,缓一缓后向外走去。
回到卧室之后,他彻底睡不着了。
不如说有什么人经历了这一切还能睡着的话,若非意志超常的天才,便是已连疯狂都无法做到的傻子吧,朱木虽然不奢望变成前者,能变成后者亦是他所希望的。
睡不着的少年,主动翻下床来,找了一夜东西。
还真给他找到了。
自己出生时,安睡的照片。
朱木看着其中那一丑陋男婴所漏出的灿烂微笑,想起了自己父母曾对自己说过的故事。
人生如孩童夜啼。
最初,总以哭声起始。
是的,对于大多人,而非朱木。
这个如千千万普通之人一般,诞生在医院、人母的子宫中的孩童,人生由一场震耳欲聋的欢笑开始。
医生很快被这异常情况所惊,慌张以各种暴力手段终于逼出了这小小孩童的眼泪。
现在看来。
何等惨绝人寰的人生啊……
若胎儿之梦果真存在。
面对这样人生发出欢笑的自己、到底令人作呕到何等程度了!?
不行了,已经完了,已经彻底撑不住了……
就在他不断焦虑徘徊之时。
“……好久不见,勇者大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浮现了出来。
是白。
“!”
若是之前的朱木,或许会为她的出现感到安心,但是出现了那种事……现在看到这身影,也不过凄惨景象随人而在记忆中浮现,更加压抑罢了。
白发少女静静盯了他一会。
接着,她长叹了一口气。
“悲哀啊,勇者大人。”
“……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总之,希望这次我们能合作起来,不要像上一次那样,造成如今这么可怕的后果了。”
白发少女说着合拢了双掌,做出祷告的姿态。
但朱木当然是一头雾水。
尽管心中不祥预感如警钟般高鸣,但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压抑语调的颤抖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恶灵会在人间找寻寄身处,然后积攒力量、繁殖,最终达到毁灭世界的目的。”
白放下了双手,语气依然平静。
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如铁锤一般敲打在少年的心脏之中。
最终,她伸出一只手,直挺挺指向面前之人身后的卧室。
“您的妹妹已经被附身了。”
……
“怎么会?”
假的吧?
开什么玩笑……
虽然一半杂乱心绪如此驳斥着,另一半却在欢呼雀跃。
就说嘛,小双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恶魔。
一定全是恶魔的错!
不过愚蠢的朱木当然不能如此清晰地了解自己的内心,他只是拼命压抑着动摇的内心,强作镇静地伸出手,问出心中因这句话而联想起的第一个问题:
“但是,我记得解决被恶魔附身的人就只有……”
“嗯,杀了她。”
白深深叹息着,沮丧与悲哀之意难以言表。
朱木也当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接着他咽了一口口水,把所有惊愕也一起淹没在胃酸之中。
接着他就开始摇头。
“不行,我做不到。”
“勇者大人,您忘记上次的教训吗?就算您不去杀死她,恶灵也会把她折磨到死,您难道能坐视这一切而不管吗?”
被这一不负责任的言论惊呆,白一下逼近,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抓住他的衣领。
但是朱木的眼中却没有一丝动摇。
他任凭对方拽着自己,痛苦地捂住头,接着,试探性地询问:
“白,您在那边也是一国的公主吧?是很厉害的人,您能不能帮忙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蠢话!都说了没有,如果有,我会瞒着您吗?”
劈头盖脸地痛骂一番后,白发少女愤怒地松开了手,但在走出房间之前,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尽可能语气柔和地开口:
“总之,您再考虑一下吧,我……在公园那边等着您。”
一切便在此陷入寂静。
独留无助少年,瘫软在不眠之夜间。
……
一夜之后的昏沉是难以想象的。
身体都仿佛被铅石所灌一般,连抬都抬不起来,明明没有睡着,起床却如此的困难。
“……”
少年打开了手机。
不是因为其他,他看了一眼时间,快要上学了,他却连床都没有离开。
“哥哥……来吃饭吧?”
外面传来了妹妹怯生生的声音,他却只是无言地翻了一下身,继续蜷缩在乱七八糟的被子中。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蚕。
病残了的那种。
吐出丝,然后往自己身上挂去,把自己勒死……
“我把早饭放在这了,一会就去上学了所以不用害怕见到我,对不起……”
没过多久,另一声消沉的声音又再度传入门内。
听到这明明沮丧但还不忘关心的话语,朱木终于感到枯竭躯壳中稍微解冻了一点血液,慢吞吞地走下了床。
不过。
在此之前……
“喂,老师吗?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状况不大好,嗯,一会就去诊所,那个方面的疾病……嗯,非常抱歉。”
少年先给学校中打了个电话。
无论怎么看,自己今天都是去不了学校了。
与其说其他的事,不如赶紧去一趟诊所来得快。
而且,朱木有一样非常想要证实的事情。
……
拖着沉重的身躯,朱木再一次来到了诊所之前。
他没有吃早饭。
因为他无论如何端起筷子,都会觉得妹妹在其中放下了什么毒药,然后偷偷藏在门后等待着自己吃下。
他也觉得这是无端的怀疑,但是做不到抵抗……
出门的时候夜返回去了好几十回,总觉得有人闯进来了,又神经质地把自己的手洗了很久,总觉得妹妹发明了什么奇怪的药,撒在碗上,然后粘在手上,等自己一不小心碰到手就会吃下去。
这已经病了。
少年又看了一眼被洗得通红的手,默默揣进兜里,敲响了那熟悉的诊所大门。
“咚咚。”
没有回应。
朱木又敲了敲,但依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当是里面的人还在忙碌,于是随意地推开了大门……
“所以说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放弃?”
一进门,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一位女子正在与一位中年男子对峙着。
正是关心。
“啊,你是……”
几乎在少年进门的一瞬间,两人便不约而同而转过了头,关心一下便认出了这位病人,于是发出了一道略带惊讶的呼声。
中年男子则看了来人一眼,接着收敛起脸上的一丝怒容,恢复平静神色进行询问:
“你好,小朋友,请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
被这一幕搞得有点尴尬,总之,朱木先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不过在他发话之前,关心就抢先一步开口了:
“小哥是来做咨询的吧?”
“你们认识?”
“当然,他是我的来访者。”
与对待少年完全不同的冷漠语气对男子说了一句后,关心上前,主动将朱木拉入了工作室深处。
中年男子则再度发出一道深重的叹息。
……
“那个……那位先生是?”
“那是……我的老板,二级咨询师。”
说着句话时,女子先是顿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么一句。
但是朱木总觉得她在撒谎,不过他自己都没管好,也不怎么好插手别人的私事,也就没有进一步追问。
关心也发觉了他的尴尬,于是呼出一口气,马上调整了状态。
“总之,你会回来就是证明,觉得自己还没好吧?”
“……嗯。”
朱木没有反驳。
带着深深疲惫和痛苦,少年捂住脸吐出一声叹息。
“我现在……老是觉得别人要害我,而且还老是因此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