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没多大意外,黎勇点了点头。
他脸上那苦涩笑容惹人怜悯。
“没有谁能轻易接受那么浪漫奔放的人吧。”
“嗯,记得就是这个原因你平日不怎么喜欢回家的。”
黎勇的母亲,是一位感情高手……这是褒义的说法,准确地来描述的话,她就是狐媚子这一词的化身,哪怕擦身而过,也很可能被勾了魂。
与小说中多情却专一的脆弱形象不同,她是货真价实玩弄男人于鼓掌之上的恶女,比起《白夜行》中所描述也不逞多让。
光是笑起来就感觉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这是见过那个人一面的紫发少女所暗自定下的印象。
一直受着这样的熏陶,黎勇还名叫徐伟之时,是瞧不起自己父亲的,他讨厌一切老实人,也讨厌一切跟“老实”扯上关系的东西。
因此他打架、逃学、谈恋爱,闯一切能闯的祸,说话轻浮,身上挂着响个不停的金属饰品。
但,若要说从他言行中来看,父母更讨厌哪一个,那一定是母亲。
人都会讨厌与自己相似的人。
“谁踏马想一进门就看到有人在老子房间乱搞啊?”
童年,有一次他半夜突然约余颜出来的时候,目光阴沉,一支又一支地抽着廉价香烟。
“老子的床都全是那玩意儿了,马德,闻着真恶心……马德!”
说着不堪入目的脏言秽语,还染着黄毛的少年狠狠把手中的烟摔在地上,像是踩蟑螂一样恶狠狠地用鞋底碾了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臭xx、混蛋、xx!”
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的紫发少女才改变不久,还没那么敏锐,只是心不在焉地抽着烟,把那熏人无比的毒气吸入肺部,想着明天要如何博得心爱之人的好感……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就算关系再不好,遇到这种事还是会有点不舒服吧。”
“是呢。”
在说这句话时,余颜一直死死盯着黎勇的反应。
少年扬起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抹哀思。
没有不快、没有闪躲、也没有惊讶……
假得要命。
“啊,看来我说错了。”
所以,余颜干脆地撕下了伪装。
她拱起手,把防毒面罩搭在了手掌上。
“你应该和我一样……挺高兴的吧?”
“……什么意思?”
“老玩这种小清新其实也挺无趣的,你也应该发现了吧,我们可是同类啊……”
黎勇的表情,稍微凝固了。
但马上,他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快微笑。
“是啊,从小就是。”
“真的不记得了吗?我问你的到底是哪个女生。”
“名字的确记不得了,不过……作为我们友情的证明,是有这么一个人,这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p。
余颜在心里暗骂着。
知道还回答不知道这个最降好感度的答案,你可不是什么好货……以为她会信吗?
明明就是因为这是这边抛出的话头千方百计找到的,她还不知道泡女生的那一点点伎俩?
哪怕一句微不足道的话,如果是女方主动提起的话就一定要记住,然后在若无其事之时提出,然后就会让对方感到,哎呀,你真是把我放在心上,然后感动……嘻嘻嘻、无聊死了。
她可不是会被这种事感动的人。
但,尽管心中只有深深的仇恨与憎恶,余颜还是扯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作为臭味相投的证明递上去了。
“她叫雨蝶哦。”
很美的名字吧?
紫发少女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
与她生前,以及……死去瞬间无比契合的名字,最初就立下了悲哀而凄美的基调。
“那个,叫雨蝶的女生,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她……这一点我到现在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这时,自感两人忽然变成共犯关系的少年,突然抛出了话头。
余颜抬起眼。
对方正紧紧注视这这边,目光灼灼,敌意与友善变幻不定。
虽然激烈的话语已经噎在喉咙里了,但紫发少女硬生生借着一口拿铁咽了下去,故意先是盯了黎勇一眼,然后挪开目光,凑出一眼便能看出虚假的笑容。
“……没什么。”
她吐出的语气迟缓而暧昧,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魅惑感。
黎勇会意地将水杯贴上了唇。
真棒。
他眯起眼暗暗感慨着。
果然,跟小白完全不同,一举一动都巧妙地勾着他的神经。
“你们,以前还是朋友吧?”
“哼……是又怎么样?”
“能让你们两个好友闹掰的事情,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啊。”
所以,顺着她的话头,少年放下杯子继续别有深意地追问了。
两人就仿佛两位技艺超凡的舞者般,一方进则一方推,配合无比,奏出极其协调的旋律。
终于……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紫发少女淡淡一笑,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了。
但越是这时就越是进攻之时……
“话说,那个时候,我才和她交往不久吧。”
黎勇轻描淡写地抛出了最后一句近乎明示的语句。
是的。
他的记忆倒不大好,但是有写日记的习惯。
忽略作为修辞的脏话,所留下的就是再详细不过的记载,其主要原因,是避免因望了什么细枝末节失去一个人生中的女朋友。
他最讨厌了别人甩自己了。
然后你就想对她做那种事……
紫发少女在心里添上黑色的一笔。
但明面上,她却突然灰暗了脸色,然后瞪了一眼对方,在少年略含歉意的目光下又别过脸去。
接着,余颜突然眯起眼笑了。
“是啊,话说,你知道一句话吗?”
“什么?”
“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贯彻到底咯。”
说着这句话,紫发少女一边轻轻叼住那吸管,将舌头抵上去,一点点吮及着,一边露出如狐一般妖艳笑容。
黎勇则先是一愣。
“嗯,知道。”
接着,他笑得越发开心了。
“你好骚啊。”
他对着眼前这个明目张胆的少女低语。
……
“话说,你父母去世之后得了不少好处吧?”
撕开一层面纱后,问题就越发肆无忌惮。
“还行,遗产得了点,毕竟我成年了嘛,保险也是,其他的就是空闲时间由我自己支配了,所以现在每晚多久回去也是我自己决定。”
依然文质彬彬地,但少年话语中所蕴含内容却不复之前的收敛。
他说这话非常风轻云淡,所有伪装的悲伤都懒得再添。
毕竟都知根知底了嘛。
“啊,那那个女生还真是倒霉诶,没给你添堵,倒是方便了我们。”
说到“我们”这一词时,她语调微重。
但这并不代表紫发少女的重点真的在“我们”这一点上。
恰恰相反,这是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的话术。
“哈哈哈……是呢”
没有否认这一句,黎勇晃晃脑袋。
言辞与举止的不同。
这代表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在否认这一点的。
“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
所以余颜主动追问了。
“……我只是觉得,你也不用那么同情她嘛,毕竟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没亏待过她,结果她居然做了这种事,哎。”
站在道德的高地上,黎勇面色微微一冷,接着笑着一股脑把算是有理却又有污蔑含义的话语抛给了还在局中的伊治。
余颜先是挑了挑眉,不过没怎么惊讶。
她早就见过这家伙这样子了。
当初因为雨蝶不接受那种恶劣的要求,这家伙可是气得跳脚,最后谋害的时候仅次于自己的主动……
想到这一点紫发少女想起了什么。
“话说,那个人第一个杀掉的就是你父母吗?”
“是啊。”
对方面色自然地回答了。
……说谎了。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看过案件全情的余颜,明确地知道第一个案件受害者应该是欲他刚分手不久,甚至还绿了他的某位少女。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父母他们不大想让我和她交往吧。”
做出推测表情的少年,犹豫的时间太少了,语气也太肯定,简直像早早编织好的谎言……
像,这个词,不太准确。
如前言所说,余颜是见过他的母亲的,也有一定了解。
虽然第一眼看着会觉得是个温婉的女人,但马上就暴露了懒惰的本性,这样的她会去管这家伙谈恋爱?那早干嘛去了……
“哼。”
尽管察觉了蹊跷,紫发少女依然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着手里的拿铁,将塑料杯子的盖子掀起来,用赠送的小棍子不停搅拌着,显出一副心不在焉。
接着她故作含糊地冒出话语:
“也就是,现在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吧?”
“是啊,真好运。”
说这句话时,黎勇扫了她一眼。
那略含笑意的语调,到底是指自己还是她,含糊不清。
嗯。
她也是这么觉得的哦~
意义嘛,可能就不大一样了。
“真冷啊。”
抱起双臂,强行以这一句话调转了话头,紫发少女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她把身上批的外套重新披在了少年身上,带起放在一旁的防毒面罩,一步步倒退着出了店门,在正巧与冷风接触之时。
“明天,还能见吗?”
余颜笑着询问。
“当然。”
少年也笑着回答。
两人之间的心思……
从来没有统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