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生体质不佳到了极点的某白发少女不同,黎勇毕竟是成年男性,身体也还算结实,因此受了一击竟还苏醒着。
“哎呀。”
紫发少女蹲了下来。
戴上黑色防毒面罩,之前情绪化的气愤与暴躁,全都化为轻蔑的嘲笑,她用手抵着下巴,以类似观赏啮齿类动物的姿态盯着那人的脸。
甚至还伸出手去戳了一下。
“少年,怎么,刚才这么得意,现在怎么像烂泥一样瘫地上啦?”
戳。
再戳。
戳、戳、戳……
狠狠地、往肉里把指甲挖进去!
“嘶……”
“哈哈哈……”
就这样不断行使暴力之时,余颜也不忘控制力道,不至于到轻伤的地步。
嗯。
所以她也没有犯法哦~
毕竟曾经也是一个霸凌者,对这种肮脏手段再熟悉不过了……哼,真可耻。
但是,现在姑且容许紫发少女张开嘴,从那冰冷的防毒面罩后方漏出嘶哑笑声吧……
“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你知道我有多想看到你这样摔在地底下吗……啊啊,那个时候,如果摔下去的是你,该是多好的事啊?”
玩弄人心?
比起她来说,这个一败涂地的小人,还是太弱了。
虽然很像,某种程度上的确很像,但,比起尽心竭力最终还是没能算到怀孕对司法判断影响,最终也没解决掉目标的对方来说……
“我呢……可是曾经无意识就害死了人哦,和你这样遮遮掩掩还担心被发现的不同,我所做的事全班都有参与……对啊,想起来了吗?我啊,带着你们把我最喜欢的人给害死了啊……”
紫发少女歪着头,黑色双眼有一丝疼痛。
这可并不是炫耀。
而是,让面前这个把一切都忘了,一天天自以为手上干净度日的人,想起来那份罪行。
这是他的罪孽。
也是余颜自己的罪行。
现在是讨债的时候了。
“我、还有你们全部都是人渣,所以必须付出代价……”
说罢紫发少女站了起来,厚重外套下纤细躯体迈动故意穿得极硬的鞋底,踩到对方那张惊魂不定的脸上,一点、一点……往那颅骨不至断裂的狭隘程度使力。
很痛吧?
但是,你不可以哭,我也不准哭。
因为那个孩子已经没有哭的机会了……
心中的暴虐在窥见黎勇脸上依旧怨毒的神色时越发疯长,那一瞬,余颜的确打心里想要狠狠地往下一踩,就算无法杀死对方,让对方自以为傲的那张脸彻底毁掉……
会发出吧?超凄惨的声音。
但。
“……”
余颜挪开了步伐。
一步步、定定地望着对方往后走去。
不行。
“呀,丑死了,你这张让人恶心的哭脸……那孩子到底是看上了你哪一点呢?”
她可不想陪着这种家伙一起葬送掉人生。
而且,就算事到如今,对方也未曾“犯罪”。
没有证据,便无法判断。
这并不是坏处,她心知,这一点尽管在此时成了恶人的帮凶,却也避免了无数无辜之人蒙冤……但,现在在衣兜中握紧的手,也证明了她起伏的情绪。
“别开玩笑了……余颜……喂……”
终于从剧痛中缓过来,黎勇发出嘶哑的声音。
但。
他的关注点却似乎有些异常。
一边仿佛腐烂丧尸一边摇摇晃晃从地上攀爬,一边吐出逻辑诡异的语句:
“你不是喜欢我才这么做的吗?因为喜欢我……嫉妒着她能跟我这么亲近才会陷害她吧!你其实想跟我在一起的吧?所以……倒是快来救救我啊!”
“……”
啊啊。
丑也就罢了,还这么笨可是已经闻所未闻了。
于是,紫发少女长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指,平静地指着对方开口:
“听好了。”
“老娘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小蝶一个。”
“我憎恨着你……非要说,还嫉妒着你。”
“那个楼,如果是你在上面要跳下来的话,我绝对也会加入下面人群一起鼓着掌热烈欢迎你变成一堆垃圾的……虽然本来就是垃圾了。”
……
那一刻,黎勇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
“……别开玩笑了。”
他抱住头,突然急促地呢喃咒骂起来: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什么情况?
朱木警惕地上前一步,示意一旁的余颜把还晕着的卓泽赶紧拖到外面去。
但还没来得及紫发少女走开,身着白色衬衫的少年便冲了过来,以一种极其憎恶的无神表情开口:
“你,明明被我追求了,却不喜欢我跑去喜欢其他人?老子最讨厌别人甩我了!”
“……”
“话说,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跳楼的傻x,最后好像也移情别恋了来着,难道,就是你啊?居然敢抢我看上的人?你脑子有问题吗?”
“切。”
余颜的情绪差点在他辱骂雨蝶的一瞬间失控。
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
“少年!”
她转过身,把身后的一切强行抛在脑后。
但,在那之前,她依然忍不住对朱木喊了一声:
“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嗯。”
“你有能解决这家伙的方法,就解决吧。”
说罢紫发少女艰难地拖着卓泽走了出去……
……
解决的方法吗……
遗憾的是,马上的话倒是没有。
“总之,你承认了你的罪行了吧?”
总之,先公事公办,朱木毫不掩饰地拿出录音笔,抵到那人面前。
但黎勇却一扫刚刚的疯癫神情。
“你是耳朵不好吗?我哪句承认那种诬陷了?”
那种让人不快的笑容再度浮现在少年脸上,摊出手以示自己的无辜。
朱木倒是希望最后那个字上半部分变一下。
“再说,是又如何?不是又怎么?”
重新掌握了节奏,身着白衬衫的少年开始优雅地拍打起身上的灰尘,把弄脏的衣物卷起来轻蔑地开口:
“朱木,你要记住,是你们,把那个女的抓进局子里的。也是你们,把她的一生彻底葬送的。”
一句话将责任推卸。
身着黑色衬衫的少年也皱起眉。
但很快,他再度回到了原来的平静表情。
“……她杀了那么多人,就算被你利用,也是罪有应得。”
尽管很明显是被黎勇利用,但,那个少女真的是无罪的吗?
再说,从之前来看,她出于个人的意志……主要是嫉妒杀掉的人也并非少数。
与无罪的刀不一样,人是有意志的,当然可以不反抗,也要为自己被利用而付出代价。
“罪有应得?”
重复呢喃了一下这个语句,黎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友善。
他甚至堪称温和地开口:
“那,我们不就是正义的一方吗?你何必来责备和你同一战线的我呢?”
正义。
利用的一方,又利用另一方,将本来失控的意志抑制,就算对社会安定做出贡献,真的是正义吗?
虽然朱木并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不值得嘉奖,这一点他还是确定的。
“朱木。”
此刻,黎勇将那张虚伪的嘴脸凑来。
“我们已经是共犯了……”
呢喃。
让人不快,仿佛诅咒的呢喃:
“看开点,只把这当一件好事不就好了吗?”
“……我不会认同。”
但少年不为所动。
是啊,看成好事就好了,当成打到了恶龙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得到褒奖,如此轻易,又如此理所当然的事……
就算如此,他也绝不会认同这种行为是正确的,完全不搞清前因后果,把世界划分成正邪两方……
“你错了。”
朱木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黎勇的脸色变了。
“我错了?”
他歪着头,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捧腹大笑起来。
“我的错?我怎么就有错了!我一没犯法、二没危害社会、三还帮社会排除了愚蠢基因传递……我对社会有功啊,是大功臣!你跟我说我错了?”
“整件事件无论是起源还是动机其实都是你,确切地说,是你那混乱的男女关系,还有对感情这种东西的漠视,最开始劈腿的是你,被劈了恼羞成怒的也是你。”
“我喜欢她们的时候就去追,不喜欢了就甩掉,享受完了就扔还有错了?错的明明是死缠烂打的她们!要造你这么说,你们吃完香蕉还必须把皮吃了?”
真是不可一世……
朱木皱起的眉头越发紧促,但话语却依旧平静。
“你对责任太漠视了。”
感情若要稳固,所需的绝不只是激情。
更重要的,是责任。
而所谓责任,是对自己选择、担当之事承受代价的意义,眼前之人,把一切负面因素都归咎于他人,说白了就是毫无责任心,拍拍屁股就走的垃圾人。
“责任?”
黎勇好似字典中没有这二字一样,一听到这语句便大笑起来。
他摊开手,仿佛激情演讲者一般大声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听着,聪明的女孩子懂得和我互惠互利,蠢蛋赔得一干二净也只是因为她们蠢不是吗?我凭什么为她们的蠢负责任!有本事她们骗我啊!”
耀武扬威的姿态。
与静静屹立的朱木产生了鲜明对比。
身着黑色衬衫的少年长吐一口气,一阵白雾便在冬季的夜晚升腾。
密密麻麻的城市,因一切恪尽职守的机械与人群而如巨大人体般运转。
“你还真是渣得彻彻底底啊。”
朱木明白的。
眼前之人,只要不受皮肉之苦,便永远不觉羞耻。
“渣?”
一听到这个词,黎勇把手放在耳朵旁。
仿佛……
“啊,对啊。”
听到了世界上再好不过的溢美之词一般。
他闭上眼,享受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就是渣,就是恶心……但就是有人喜欢我,你能拿我怎么办?”
然后,少年睁开了一只眼。
其中是彻底的嘲讽与轻蔑。
还好余颜不在这,不然真的要被气得冒青烟了。
“你说是我指使她杀人的,说是我抛弃她的……你有证据吗?光靠同学空口说?”
“哼。”
“几年前那个女的跳楼是有我责任,但那个时候我还小,怎么可能知道后果?再说我又不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原因,要抓,你们先把余颜抓进去啊,关我什么事?而且跟现在这事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胡说哈,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哦?法律可是最讲证据和疑罪从无的。”
畅快地伸出手,黎勇伸出双臂,去拥抱这个让他再如鱼得水不过的世界。
然后,他拿出一把小刀。
从衣兜里拿出来的,很小的一把水果刀,因为远算不上管制刀具,就算交给警察也不会因被收走。
然后他将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笑眯眯地走出来。
“有本事你杀了我,来,往这边,脖子上砍。”
走来后黎勇强行拉起一脸嫌弃的少年的手,让他握住刀柄。
“朱木。”
然后。
“这可是法治社会……”
他咧齿笑着。
“你不会想把一辈子搭上去吧?”
“嗯,有道理。”
奇怪的是,少年并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