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伏下头，用手指敲打着额头由骨骼传导出一丝咚咚声。
“你都问了谁？”
“姓魏的那一位也好、你妹妹也好，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都很明显了，而且，你们班的同学——那个叫余颜的女生，我问的时候可是一口咬定的。”
“……”
是你吗！
想也能想象出那个紫发少女为了有趣而洋洋得意撒谎的神情，朱木捂住头，开始打算找个机会报复那个笨蛋。
不过在此之前，解释一下误会还是有必要的……
他才不会让柯芝继续自以为正义而不受良心谴责的进行下去。
“那个人啊，说也也是，那个人的确很有可能这么说。”
先没有直接反驳，少年眯起一双漆黑的眼，盯着满面寒霜的柯芝。
他放下本抱着自己头的手，将其放在身前。
“但是，那个人的话，你作为一名学生会干部，应该知道她都做过什么吧。”
“哼……”
通过诋毁举报者声誉来动摇证据的方式吗，真是低劣。
柯芝当然知道那个少女在学校中闹出了一场怎样的风波。
不过这场风波并不能动摇她的信任，也完全无法成为在少女面前攻击余颜的法宝。
不如说……
“正是因为那场风波，你才更有作案动机不是吗？”
“愿闻其详。”
“你在和余颜交往过程中，还与你的妹妹、魏先生，以及……会长大人保持着不纯关系，一个女生面对这一状况会被逼到绝境一点也不奇怪，你在她跳楼的时候，是被邀请而在附近的吧？”
所以那场跳楼根本就是在报复你吧！
依照一定逻辑进行着推论，柯芝依靠片面的真相得出结论，向少年伸出手指。
她平日并不应该是这样的……朱木记得以往与面前少女的一些接触，慎重而严谨的一个人，无论什么工作都尽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所以现在被片面真相欺骗的情况，在以往但少女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那。
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呢？
“……你就这么想相信吗？”
朱木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而是难得有些怜悯地望向身旁之人。
“什么啊……”
原本趁着攻势一番猛击的柯芝，伸出的手颤抖了一下，她猛然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咬住下唇，发出轻微咋舌声收回手。
是她希望的吧。
希望被欺骗，希望相信现在摆在自己眼前的浅薄依据，因为那是动摇白发少女和他关系的、近乎唯一的救命稻草。
但很遗憾。
朱木就算想让她成功，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啊。
“够了。”
冰冷的声音来自于办公桌上方之人。
艾祈幸合拢双掌，下巴微微抬起，半睁的金黄双瞳显出猎鹰一般的锐利。
她就这样有些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以能使长发少女颤栗的阴郁语调开口:
“差不多该承认了吧？我可不记得我的手下会有这么喜欢自我欺骗的人，柯芝，我对你的期望是非常高的，你的工作能力和性格都无可挑剔，再经过一番训练的话，一定会大放光彩……然而。”
话锋忽然一转。
白发少女似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摇摇头，吐出一口气。
“你本不该至此。”
“……对不起。”
“我并不能说我做过的事比你干净，因为我确实做过比你更过分的事，但，我并没有留下罪证，如果你确实杀死了助理而没有留下证据的话，我也不会这么痛心吧。”
啊。
真是无情的说法，连朱木都忍不住耸了耸肩。
不过，他倒也觉得，真是符合她一贯作风的回复，物尽其用、物竞天择，就算关系再好、说得再好听，白发少女就是这么一位冷血又傲慢之人，总会有一两次掩藏不住将人视为工具的本性之时的。
“别这么伤心，不痛心是一回事，就算成功，我也会为助理你报仇，在利用完这孩子以后让她受尽折磨死掉哦。”
然而这一瞬的神色变化并没有瞒过高坐台上的白发少女，她轻笑一声，用茶杯盖捋着茶水，继续以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不过，这句话的威力，终究还是没后一句大:
“因为，我喜欢你啊，助理。”
“……”
就是这么一句话。
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柯芝如失血过多一般脸色苍白。
一瞬间颓然了许多的长发少女，沉默着攥紧了手。
不甘心。
但是，不服从是不可能的。
两种煎熬情绪在心中混杂，接着，被某一存在挑拨，最终混合为一片炽热而漆黑之物。
真不甘心啊……
“……”
这一丝情绪，也并未逃过艾祈幸的双眼。
于是，白发少女平静开口了:
“助理，现在已经很晚了，让小双等太久也不好吧？你先走一步如何？”
“您想如何？”
“……总之，先给你道一次歉吧，稍微打破一下和你的约定。”
说到这个有点不舒服地皱起了眉，白发少女小小叹息了一声，难得低下头端端正正道了个歉。
“你啊……”
朱木挠了挠脑袋，摇摇头，冷冷瞪了身旁失魂落魄的长发少女一眼。
“……总之没成功也倒可以减轻一点，但是，你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才没成功的吧？今天先到这，我可不像你一样会想害死对手，代价，总有一天会让你付的。”
包括现在的事态。
说罢，他拎起破了个洞、从里面透出钢板光泽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啪。”
大门一声轻响，现在房间中所剩的，只有依靠在办公椅上的白发少女，与一脸阴沉的长发少女而已。
“哎……”
艾祈幸有点头疼地敲打起扶手。
接着，她从座位上挪动起身子，忍受着全身骨头僵硬的脆响，一步步走到了一言不发的柯芝面前。
白发少女伸出了手。
两只手，轻轻抱起长发少女垂下的头，她以玩笑中掺杂一丝心疼的语调苦笑着说:
“虽然也考虑过‘你们都是我的翅膀！’这样的答案，但是那样也太牙白了，而且，要是最后翅膀打结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现在先得安慰安慰我这个可爱又可怜的手下啊。”
柯芝被抱起的脸已经浮现出红色的泪痕。
她就这样静静盯着面前这个无比憧憬的白发少女，小声地抽动着鼻子。
而艾祈幸，则先是一言不发地将啜泣的少女拥入了怀中，接着温柔开口:
“很伤心吧。”
“……嗯。”
“是吗？的确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就是了，但是，这的确是我的选择哦。”
“为什么？”
长发少女颤抖着抓住了白发少女轻轻抱住自己的手，抬起头仰视着胆怯询问：
“我会死心的……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选他而不是我呢？”
“我倒不会用为了你好之类的回复啦，对助理的好感比你高是真的，但是……请姑且让我不礼貌地质疑一下吧，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诶？”
被这一回答搞得有些又惊又气。
但柯芝抑制住流泪而向上望时，所看见的是艾祈幸严肃认真的神情。
“所谓爱情有三种组成。”
白发少女竖起三根手指，开口：
“亲密、激情、还有承诺，虽然光从生理属性来解释也可以，但这无论是对助理还是你都不太公平啊，让我姑且问一下吧，你对我抱有的到底有其中哪一些感情呢？”
“……”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呢？”
……
岩石往往被磨得越来越圆，而非尖锐。
越是沉默的人，在成长中，往往越发沉默。
但人是群居动物。
除了少部分异常个体外，正常的人类是会渴望他人的友情的。
但，大多人并不具备能轻易学会博得他人好感的技巧，这需要无数次练习，而沉默的人、一直隐忍的人、这方面机会实在是太罕有了。
柯芝就是这么一个人。
她在从前，无数次伸出手，但，无论哪一次都未曾被救助过……
快要放弃希望了。
但是，还命悬一线，因此她越发挣扎起来。
高中之后，学生素质稍微提高了一点，原本幼稚的欺负也没有再发生。
但她也错失了在人生中学习和他人打交道的最重要阶段，就在孤独之中荒废了。
在高中所遇到的，又是新面孔。
已经不想被讨厌了。
少女的心，因长久的干涸，而越发敏感。
于是，
她很快成为了跑腿的苦力。
这个位置，倒是基本不会被讨厌。
送饭、端水、打扫卫生、告知消息、借抄作业……
一切的要求，柯芝都忍耐了下来。
是啊，如果只是这样就能换得友情，那是何其的值得啊。
那时的自己就是这样羡慕着感情，渴望着感情，饥渴而卑微得如同乞丐一样。
光是看着就觉得会无比幸福，抱着这样的信念，少女无止境地满足着周边“友人”的要求。
这天，柯芝也如往常一样，帮室友取了快递后回到了寝室门口。
深吸一口气后，她从腰间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防盗门。
“毫稔，你在干嘛？”
门内传来了声响。
宿舍的隔音功能实在是不怎么好……外面的声音和里面的声音都很容易透过墙跑出去。
不过少女没有理会这些，唯有手中快递太多以至于让自己的手有些抬不上去一点让她有些恼火，但她又不想把东西放在地上打脏。
“写作业啊……”
“怎么回事，柯芝没有给你抄吗？”
“她说她没做完……这个明明明天就要交了，偏偏挑这个没做完……”
屋内的声音透露出一丝怨气。
“你说的是那篇作文？我也没写……卧槽，我得赶紧叫她快点写了。”
“那行吧……害我费了这么大功夫，上次叫她代打扫也是，说什么有学生会活动……”
“学生会？她那个推掉也没事吧，反正听说那边挺闲的啊。”
啊，因为大部分工作都被推到自己身上了啊。
明明即将**孔内，拿钥匙的手却停滞在了半空。
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在心中绽开，慢慢蔓延到整个胸口。
柯芝摇摇头，将这莫名情绪甩出脑海，深呼吸一下，将快递放在地上后轻松插入钥匙开了门。
“啊，你回来了啊？那篇作文你写好了吗？”
“写好了哦，给你吧。”
这样她笑着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