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发烧一般喃喃自语着,朱木则有点痛苦地拍了一下头,望着黑布之中。
他并没有无私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冲入里面救人,甚至相反,他是极端自私的。
但既然这样,少年觉得自己的行动要再快一点了……他一点也不希望上面的人——朱双那一行,来到下面找他的时候正好碰上这么一个场面。
这么一个……游泳池变为烤箱,里面的人在一阵炙热之中变为会发出香气的烤肉的诡异场面。
但,少年却又觉得自己还有许多要问的,他感觉得到自己正无可奈何地牵扯进一个巨大的阴谋,但这阴谋的主角缺依然晦暗不清,所以他再度看向了那脸色越来越差的死敌。
“你叫我去拿机枪……你觉得我需要用到这个东西?我可一点也不明白,我现在只知道我到外面去就可以得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人都要死了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了吧。”
“……”
寿令并没有选择直接回答,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一副经过仔细思考后终于得出答案的表情。
“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周到……这样吧,之前我在教学楼那边留的一把枪您能找回来当然就找回来,其他枪我偷偷藏在了食堂一部分,反正您最后也一定会去拿食物,我就提前告诉您让您注意点就好了,我听说水电是不会被切断的,这一点还蛮让人庆幸,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可帮助您的了……那就再给您一个建议、咳……好好练枪,有大用的。”
“你都要死了怎么还跟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
“哈哈……以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总之,他说了一串虽然有用但是跟朱木所问问题毫无关系的话,然后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少年的瞳孔在收缩然后扩散。
他……
“……哎。”
毫无喜悦之情的朱木,敲了敲脑袋,然后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这时,在那深深的黑幕下,一股小小的爆炸声突然响了起来,接着从一点点的呲呲声变为了轰鸣,那轰鸣引起了许多喧哗……然后很快,喧哗变为了惨叫。
“……”
少年瞥了一眼下方,没有停留地一摇一晃地朝上方走去了,他对自己的同伴有信心,对那已死之人的算计也有信心,那些孩子是不会遇到太大危险的,毕竟那人最初的目标就仅仅只是他一个而已。
白日之下,从教学楼到游泳池,在蓝天白日之下,这一切惨剧没有尽头。
他真的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
不,朱木比任何人都明白,能做到这一切,并早早抽身而去的那一人是谁。
或者说,在他第一次听到那一次交易后,便明白那看似无私实则自私至极的人儿是绝不会做出如此决定的,或许也是因此他才没有失去理智,谁知道呢?
火焰自他身后而来,伴随着怨鬼一般惨叫,但他绝不回头去,这是愚者的下场……盲目追随着自己并不理解之人,最终被拖到如此死地,虽然凄惨,却也活该。
至少,他没有救援的义务。
“哥哥!”
不知走了多远,那惨叫声渐渐平息……化为雨点落地般单纯的燃烧声,浓烟漫出,将大批毒气投在这本该是象牙塔般的学习之地,他的晕眩也越发严重,视线模糊得仿佛来到异世一般。
这时,一双手把他抱了回来。
“小双。”
朱木只是短短一触,便知道了那温柔双手来自何人。
所以少年也伸出手去,抚摸着那乖巧的黑发少女,他摸到了她柔软的发丝,与其上沾染的些许血迹。
“你没受伤吧?”
“嗯……那些人,最开始还有点难对付,但是后来被我们打乱阵型以后又没有人指挥,然后就被全部消灭了,怎么样?我们很厉害吧?”
“嗯,厉害的。”
在一下下抚摸那小小少女的长发之时,朱木也在逐渐逼迫自己忘却刚刚的一切,这柔软的触感有效于他精神的镇定,就和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一样。
“那边发生什么了?”
但一声疑问很快把他从逃避中揪了出来,余颜望着那一边,尽管要走到那边去有些困难,但两方的直线距离却非常短,且游泳池本身就在平坦之地,那怪物般黑烟正一股股弥漫在天空之上,宛如宣告末日的征兆。
少年转过头,继续沉默着,然后过了许久,到紫发少女露出一丝不耐烦神情他才缓缓开口:
“那个人,杀死卓泽的那个人死了,他姑且算是付出了代价吧。”
“哈?”
余颜先微微一怔,接着却露出了一副嘲讽的神情。
“死了?”
她似乎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般再度重复了一遍,然后发出怪异的笑声,明明是在撕心裂肺地大笑着,却像在哭泣一样。
“就那样死了……你跟我说他就算付出代价了吗?混蛋……”
接着,紫发少女露出了憎恶的神情,那神情她已许久没有露出过了,上一次还是将自己父亲给送入精神病院的时候。
她狠狠踢了一脚护栏,失落地摇摇头,盯着那冒出黑烟的地方呆呆看了半天,然后眼睛似乎被那黑烟熏到了一半渗出一丝泪水,神情之中所有的只是空洞而已……一种无处用力的悲哀感。
朱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调转视线看向其他人。
除了魏良身上好像有一点衣物的破损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上方也再无之前暴徒的声音,看样子,她们已经把对手全部解决了。
这下子,通往校门的路似乎已畅通无阻。
“……”
但少年却在这安全之时踌躇了。
他有种预感,这仿佛弥天大祸一般的事件对于整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开端,而真正的一切,将在他们这一行走向校门时彻底展开。
“走吧。”
不久后,他还是迈动了脚步。
无论迎战还是逃避,时间的流逝不会因他一个人的停步而终止,所以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出击,让他看看这能被那个凄惨死去的恶人称为“同情”的未来吧。
如许久以前他带着人跑出一般,少年带着自己的这一群脑子有点毛病的朋友们踏出了步伐,绿荫之下是斜漏的日光,照在这石板所铺就之路上,仿佛通向希望的出口,又似神话中通往天堂之路。
但遗憾的是,朱木是一个如恶灵般的人,是无法上天堂的。
在这期间,他那病态的神经也开始了意向搭配,将看似无关的证据连接起来,宛如一个混乱的梦境。
校园的惨案,监控的失去,警方的无力。
寿令的阴谋,败露的一切,学生的暴起。
某人曾经在那班级的痕迹。
暴徒的自我毁灭,学生的纷纷逃窜,身边所留下的都不过是与他有着或多或少接触的人,还有……
“……”
“好久不见了。”
“的确,近来过得可还好吗?”
一位有着苍白长发的少女站在校园大门中央,她身边是无数的黑衣人,大多人拿着枪,还有少部分人只是拿着钝器,她就这样轻笑着看向阳光,那金黄双瞳却似比太阳更加耀眼。
在林荫阳光的照耀下,她就像一位降入凡世的神明一般,神情是如此平静,让人联想到林间的湖泊。
是艾祈幸。
她曾经以自己作为牺牲的理由,被寿令带了出去。
朱木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或许是出于侥幸吧,他开口询问了起来:
“所以,您在这里干什么?”
“……嗯,怎么说呢?我一个人从满是暴徒的学校中逃了出来,不过,这次事件让我很不开心,反正这也是我私人资金所建立的学校,所以我拜托别人让他们把事情交给我处理也是非常自然的,顺带一提,我可不会耽误其他人学习,网课什么已经安排好了,这几天恐怕就得让那些孩子忍耐一下了。”
说出与事实似乎相符却又有些怪异的话语,白发少女转过头,终于彻底把那隐藏着傲慢的金黄双瞳盯向了少年,自然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之事。
但少年却有种异样的预感。
“……所以,我们刚刚从学校里出来,暴徒已经被我们解决了,您也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吧?”
他们的学校,是艾家自己经营的私立学校。
甚至连股票都未曾发布,这个庞然大物的家族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在很久以前就建立了这个古老的学校,这周围的建筑、商铺以及其他……比如信号站都与艾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更不用说学校内了,录像之类的东西,完全是由艾家人——即艾祈幸一人一手把控的。
她说调不出来,就是调得出,也只能当调不出。
而现在,这权势滔天的白发少女有些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助理,你在说什么呢?说什么暴徒被解决了啊,现在暴徒,不还在这所学校里吗?”
“……什么意思。”
“啊,说起来,我有个东西想让你看,你在那看看吧。”
没有正面回答朱木的问题,白发少女只是轻轻一拍手,几个黑衣保镖便沉默着端上一面巨大显示屏,然后,上面播放着这么一些景象……
身着黑色衬衫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进行着砍杀。
棕发少女,如疯子一般冲进学生堆里,开始了屠杀。
戴着黑色防毒面罩的少女看着面前的尸体,似乎略有所思。
黑发少女拿出硫酸,向对面不知是谁泼去。
戴着帽子的少女从地下挖出一些炸药。
就连有着学生会副会长名衔的黑发少女,也浑身沾满了鲜血。
“……”
朱木沉默了。
然后,一脸冰冷的少年抬起头,死死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
“摄像头,是好的对不对。”
“嗯。”
“您骗了我们。”
“嘛,别这么说嘛,如果不是我,你们的人生也不会有一大段精彩的表演,不过现在嘛……”
她忽然收起笑容,严肃了表情,仿佛对着入侵领地的暴徒一般伸出手指向对面。
“那么,我们来处决你们了,暴徒。”
正义之指针已挪转。
此刻,汝等为邪恶。